從出門到現在，羅小山身上的錢，分文未花，而自己的錢買車票買奶糖，兩張五元，一張尚整，一張破開已經所剩無幾，加上之前的毛票，共計不足九元。揣摩著褲兜裡捉襟見肘的資產，周小羽一下子窮酸的開始懷疑二茬人生。

　　若是前世，如此窘境，遠不如一個叫花子。

　　哦，不，前世的叫花子那是一個望塵莫及的職業。

　　習以為常的下館子，竟成望洋興歎的奢望。

　　況且，這一次羅小山對周小羽的提議，反對的態度異常堅決，繼續僵持下去，哥威一抖，很可能會有出現兩種極端情況:

　　一是，被老二當街奚落一頓，顏面掃地。進城謀事，淪落成猴子被哥耍。無論前世還是後世，圍觀看熱鬧，城鄉居民，都具有這般自古依然的嗜好。

　　二是，館子照下，不管是白水面條還是吃香喝辣，老二肯定還是手捂口袋，裝傻充愣不掏錢，再想想二人飯量，口袋掏空，也未必能塞飽已經咕咕叫喚的肚腹，單就老二，肯定會砸吧著意猶未盡的嘴巴，浪言沒吃飽，倒是把食蟲勾引起來了。

　　細思極恐，指不定上述兩種情況合二為一，老二先是疾言厲色，訓斥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而後佯裝拗不過兄弟的死磨硬泡，勉為其難地陪兄弟下館子，然後，吃飽喝足，兩手一攤，“我說吃點饃，將就一下，是你非要下館子，自然是你掏腰包了！”

　　相處時日不多，但是已然有了相濡以沫的“相知”，縱觀老二這些時日的種種表現，完全具備這種貂打他人而心安理得的潛能。

　　掏錢買難堪，傻瓜才乾。

　　念及至此，周小羽隻得忍饑挨餓，繼續前行。

　　極目遠眺，下一個十字路口似乎並不遙遠。

　　但是，周小羽實在不想空腹壯行了。

　　“哥，等會，吃點饃再走，餓死了！”周小羽有氣無力，啞嗓喊道。

　　羅小山轉身，譏笑道:“怎滴，不去下館子了?”

　　周小羽沒好氣地瞪一眼，道:“奶糖喂了狗了！”

　　聽到奶糖，羅小山眼冒精光，走近前來，厚顏無恥的手一抻，“再來一顆，球場的事，哥做的大氣吧，一包煙不能就把我打發了！”

　　“不給！”周小羽雙手按住黃書包，謹防老二趁人不備。

　　羅小山糖蟲肆虐，志在必得，把肩上的提包地上一丟，囂張的近前，根本不在乎一個書生的防備，很是蠻橫的一手扯住書包，一手就輕松掰開兄弟的雙手，很是不屑地拽出糖袋，取出兩顆，不剝糖紙，仰頭吞一顆，鼓搗著舌頭蛻皮，還把另外一顆遞到周小羽嘴邊，神色促狹，含混說道:“來，老三，吃糖！”

　　周小羽怒中含餓，居然無力哭笑，就那麽眼含憤恨地盯著老二。

　　半響，才彈開羅小山依然挑釁的手，懨懨地就要繼續前走。

　　身體剛一避過羅小山，就看見，一隻髒手已經攥住了地上兩隻提包之間的連接繩，就要提起……

　　顯然是趁著物主無暇顧及，觀望許久才決定動手的。賊人探手提包很是坦然，沒有左顧右盼的鬼祟樣，自然的就像是提起自己的東西。但是腰弓的恰到好處，兩腳一前一後，錯開合適的距離，趁勢逃竄，雙腳既不會相互羈絆，又不會因距離過大互相掣肘。

　　蓄勢待發的貓腰弓步，一看就是道行深沉的市井老千。

　　適才，兄弟倆爭搶糖果，一個防備退讓，一個進攻搶奪，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離地上的提包足有十來米遠了，

給了賊人提走逃跑的充足距離。　　“你個狗慫，放下我們的東西！”周小羽先聲奪人，大吼一聲。繼而一個箭步，向賊人衝刺過去。

　　情況突變，羅小山揚著手，一時沒反應過來滿面怨憤的老三，怎麽突然就河東獅吼了。

　　賊人聽到吼叫，毫不遲疑，冷靜非凡，提起提包，拔腿就逃，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好像剛才的怒吼真是衝著狗吼的，和他沒有一點關系。

　　周小羽腳丫子亂甩，但是很快就力有不逮，疾跑之間還是不能縮短與賊人之間的距離，加上肩上還有一個小提包，和斜跨的黃書包像是套在牲口脖子裡的絆擋一樣，干擾的他不能全力追逃。

　　心急之間，頓覺的那兩提包禮當怕是要報銷了。

　　心勁一松，賊人倉惶的背影又縮小了一圈。

　　說時遲那時快，隻覺得身側一道身影倏忽掠過，一閃即逝。

　　反應過來的羅小山，爆發出了豹子般的速度。

　　兩個大提包，鼓囊囊地，裝的都是綿軟的饃饃，可不是爛棉花，掂穩扛肩上走，久了都會吃力。

　　賊人不是人猿泰山，況且順溜他人財物，畢竟心虛，被周小羽亡命追攆了一會，也是累贅地氣力不支，由不得放緩了奔跑，感覺到身後的追趕好像失了聲勢，就習慣性地回頭探看，這一看，就看到了一個疾馳如飛的精壯漢子撐著一張怒目圓睜的闊臉，向自己凶猛地衝撞過來。

　　過了下班高峰期，此時街面上人跡銳減，稀疏寥寥身影都立在原地，饒有興趣地追望著突如其來的狼奔虎躍。

　　沒有聲嘶力竭的“抓賊呀”的呼喝聲，路人紛紛帶著觀看賽跑的欣喜表情。

　　空曠的街面方便了賊人無甚阻擋的逃跑，也給了羅小山橫衝直撞的空間。

　　羅小山身無拖累，轉瞬就兵臨賊人身後，大吼一聲:“勾日的，給我站住！”

　　跑無可跑，隻得防備身後飛來橫腳，賊人一個回旋，手提著包，轉身面對了抵近的羅小山，昂首挺胸，凜然豎目，佯裝無懼地盯著羅小山，惡毒的眼神能射出箭簇來。

　　羅小山愣住了，一個急刹車，與面目瘮人的賊人對峙起來。

　　賊人瞳孔微縮，眼神一閃不閃，瞬間把羅小山威懾地失去了理直氣壯。

　　羅小山的遲疑，助長了賊人的囂張氣焰，但是依舊不言不語，只是拿眼神威逼物主不得近前。

　　羅小山很頹喪，怎麽就不敢衝上去，打他個人仰馬翻，討回提包呢?

　　村子裡他連隊長都敢當頭頂撞，怎麽面對了偷人財物的宵小突然就莫名的心慌了起來。

　　場面一時很尷尬，賊人心裡不斷嘀咕，這鄉下人是害怕了，還是臨陣思量進攻路數。看那愣頭愣腦的憨樣，膽怯的成分多一些。一念至此，賊人重拾鎮定，但是置之不理揚長而去，還是底氣不足。

　　羅小山則沒了主見，進退兩難。貿然近身奪回提包，一時實在鼓不起那個勇氣，轉頭想看老三怎麽樣了，又擔心賊人趁機溜走。

　　賊人在察言觀色方面顯然略勝一籌，對視了那麽一小會，就心思篤定失主面對自己惡毒威嚴的面目，舉步不前，是實打實的被他的陣仗唬住了。

　　向前不遠，有個巷子，只要拐進那個巷口，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剛才要不是提包沉重加甩擺，自己早就閃身鑽進了巷口，就算面前這憨貨是勇往無前的火箭筒，撲空自怨那也是難改的命運。

　　車站附近可是賊人的主場。

　　擴張的瞳孔對視一會，羅小山眼眶稍稍有點發酸，眼簾閉合了一下，整個人就不那麽堅定了。

　　細微的變化沒能逃過賊人的眼睛，他稍稍後移步子，一寸一寸極其穩健，顯然是要瞅準時機，溜之大吉，不遠處的巷口對他而言，輕車熟路。

　　羅小山感覺到了賊人的企圖，猶豫著也向前挪動了一步。

　　賊人輕蔑地冷面一笑，不再後退，而是再一次挺胸昂首，手插進褲兜。眼神始終盯著羅小山，不離不棄。

　　羅小山的眼神明顯慌亂，此時更是驚愕不已。

　　因為他看到，賊人褲兜搭起帳篷， 旋即又起了一道棱，細細的棱線，好像是刀刃，抑或是匕首等銳氣。

　　氣虛的羅小山一下子泄勁了。

　　這分明是要動刀子嘛！

　　就在這時，羅小山聽到了噗嗤一笑，緊接著就是那個熟悉的聲嗓:“哥們，偷我們的東西，還想動刀子，我倒要看看，你丫的淺逼一樣的兜兜裡，能掏出大刀王五，還是軒轅寶劍?”

　　不知什麽時候，周小羽已經趕了過來，看到賊人虛張聲勢唬住了二哥，不由分說就開戳。

　　見自己的詭計被人戳破，賊人面目一垮，頹喪頓顯。

　　周小羽與羅小山並排站著，瞥一眼老二，繼續衝著賊人戲謔道:“跑呀，怎地不跑了，行不行我打斷你的狗腿！”

　　羅小山很配合地就要去打斷狗腿，卻被周小羽拉住了。

　　困獸圖窮，避免狗急跳牆，畢竟縣城對於他們而言，是個陌生的環境。

　　所以，周小羽準備要用氣勢徹底壓製住賊人最後那點囂張和蠻橫。再說，就蟊賊那身板，真要單打獨鬥，憑老二沒幾下就可以拿下，問題是老二面對生人，加之又是陌生環境，心裡沒底，才膽怯不敢近前。

　　君不見，那些麻杆攆著油桶追打的滿地找牙，不是贏在力氣上，而是勝在勢氣上。

　　二哥要是再念幾年書，讀過《曹劌論戰》，今兒個肯定能一鼓作氣，攆上蟊賊，凌空一記飛腳踹他一個狗啃屎，痛扁惡賊，顯威長街。

　　不過，不要緊，老二的這個短板，現在由我補齊。

　　“大膽惡賊，還不快把包給我們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