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六號線是一條非常方便出行的線路,整個首爾的北部城區都被這條橙色的線串聯了起來,從這裡去仁川只需要在孔德站換乘一次就行。然而高似道每次搭乘這條線去空港時,都會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讓他分外不爽。
首爾和東京都這兩座城市裡的年輕人一般都很壓抑,在地鐵上經常能看到她們疲憊又沉默的身影,然而身邊若是有個白人朋友,情況可就不一樣了。有白人朋友陪著,也必須是白人朋友陪著的時候,她們似乎獲得了什麽特殊的許可一樣,拽著英文說話的嗓門一下子就大了起來,肢體動作也會變的十分浮誇,用全身演繹著什麽叫“米國派”,恨不能有舞台給她們站上去表演一番才好。
在宗國也不是沒這種情況,東部沿海地區某國際化大都市裡也經常能遇到這一掛的,尤以女性為多,不過並沒有首爾以及東京都的這麽普遍而已。高麗大學所在的安岩洞可能是太村了,幾乎不存在這種情況,而往西邊過去一點到了三角地帶站和漢江鎮站,氣氛一下子就變得不同了起來。
上車之後高似道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坐在座位上翹著二郎腿,絲毫都不顧及旁邊人感受的紅脖子,他沒好氣地揪著背包肩帶把對方拎了起來,“文化低看不懂字沒關系,你連圖也看不懂嗎,這是孕婦愛心專座,你一臉的大胡子也是孕婦?”
“呃,我……”坐得好好的被人從座位上拎起來,是個人都忍不了,而且白人在首爾當慣了仌,什麽時候受過這個鳥氣?推了高似道一把,當場就要發作。然而隨後抓到肩膀上的那隻大手死死扣著他的肩胛骨,就像是隻鐵鉗一樣讓他動彈不得,加上自知理虧不想因為一點小事上新聞,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什麽,灰溜溜地離開了這節車廂。
“老婆你快坐下,可別累著寶寶了。”把人趕到一邊去之後,高似道立馬換了張臉,拉著崔海娜就把她按到了孕婦愛心專座上。看到他這番舉動後,圍觀路人的目光也從原本的“你怎麽敢對我們的爸爸這麽凶”,變成了支持和理解。
“謝謝老公。”崔海娜心裡尷尬得要死,但這時候也只能順勢坐下,裝模作樣地揉了揉肚子,露出一個讓人心疼的虛弱微笑。既然決定演了就肯定是要演全套的,總不能拆男朋友的台說她其實沒懷孕吧。從安岩站坐到仁川得一個多小時,這麽久全站站著小腿上就該長肌肉了,女人對這個可是非常在意的,。
周五的下午地鐵上乘客還挺多的,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因為沒有位置,已經拉著手環站了挺久,看到這邊發生的一幕後恨恨地用手包砸了一下自己男朋友的後背,“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窩囊廢。”
坐在位置上的崔海娜忍不住想,如果她們真的結了婚,如果她們真的有了孩子,眼前這家夥應該會是個很好的父親吧。
仁川宗國城的節日氣氛比建國大學那邊要濃厚得多了,不管老板是不是宗國人,幾乎每家店鋪的門口都掛著紅色的燈籠,處處洋溢著歡樂喜慶的氣氛,“這樣的場景我只在Jackie演的電影裡看見過。”
“你說《尖峰時刻》麽?”高似道記得龍叔的很多電影都在唐人街裡取過景,比如《紅番區》、《新宿故事》、《福星高照》等片中都出出現,但最經典的還數《尖峰時刻》系列的洛杉磯唐人街。
“記不清了,我就隨口一說。”崔海娜吐了下舌頭,她每天都在往腦子裡塞入海量的信息,
不過其中一大半都是271的廣告和美劇論壇的奇怪招商板塊,小時候看的電影到現在哪裡還能記得起來。 高似道在米國也生活過很多年,仁川的唐人街跟紐約唐人街有很大的區別,這裡的僑胞大多是從山東和遼寧過來的,而紐約的僑胞大多是從福建和廣東過去的,生活方式可以說完全不同,“仁川唐人街其他都還好,就是吃飯太貴了,可能把自己當旅遊景點了,沒想著做第二次生意。”
“不是說這裡的中餐最正宗嗎?”崔海娜從小大到聽人說的都是這樣。
“正宗個鬼,那是十幾二十年前了,現在的老板都是二代乃至三代僑胞,說得再直白一點他們全都是涵國人。”高似道又不是沒來過,到首爾求學的最初兩年他經常過來,慰藉一下思鄉之情,可是回回都是失望而歸,漸漸地也就沒了再來的欲望。
“那你還大老遠地拖著我過來?”崔海娜翻了個白眼,來是一個多小時,回去又要一個多小時,有這時間還不如躺在床上看看電視劇。
“這不是最近總在家裡做那什麽,擔心教壞了隔壁雅琳那丫頭嘛。”他們是下午坐車來仁川的,在網上預訂了一個民宿準備過個浪漫的二人之夜,省得在家辦事早上又要被千雅琳哐哐砸門抱怨,“都怪你聲音太大。”
“嘁,我那只是為了照顧OPPA你脆弱的自尊心,才叫兩聲應付一下的。”來自大邱熱情似火的崔海娜把頭一昂,好像這麽久以來都是她讓著高似道一樣。
“行,你等著,今天不讓你哭爹喊娘我把名字倒過來寫。”高似道本來肯定是沒這麽大底氣的,但高又帥不知道用什麽方法給他強化了一波,現在的他感覺就好像被安娜老太婆扎了一針似得,就是有股上去送的衝動。
仁川的幾家所謂的名店,做出來的中餐花裡胡哨,但味道卻被“改良”得一塌糊塗,不倫不類的讓人難以下咽,就這樣價格卻賣得比首爾都高,也不知道這些人哪裡來的自信。可能也有特別正宗的店,只不過實話實說,高似道暫時還沒遇到過。
晚餐讓人失望,民宿卻超過了之前的預期,兩層的小樓雖然面積不大,上下加在一起也只有四十幾個平方,但布置得非常有格調。臥室在二樓,床前掛著一塊白色的幕布,可以通過投屏播放手機上的電影,依偎在一起看看愛情片簡直是一大享受,“難得來一趟仁川,出去轉轉吧,回來的時候再買兩聽酒。”
一樓的冰箱裡有房東放的飲料,並且貼了字條說飲料全都免費,可以隨便喝,但裡面實際上也就兩聽可樂兩瓶礦泉水而已,300ml的可樂對於小女生來說足夠了,但對高似道來說就跟口服液差不多,一口就悶下去了。
“OPPA你得記著路,我只要出了門就找不回來了。”空間感差到一定程度,正常人是很難想象的,別說看手機上的地圖找路了,就是開著導航模式崔海娜都能把自己繞暈,所以她平時只在高麗大學的校園附近活動,離開安岩就得找別人陪著。
“放心吧,我又不是你。”崔海娜前一次靠托業的經歷,用噩夢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知道她是路癡所以高似道特意提前一天帶她去考場“踩點”,結果第二天她過去之後又找不著路了,偏偏人比較靦腆不好意思問路。最後還是高似道給她出了個主意,在路邊攔輛出租車,讓人家把她送到考場指定的那棟樓下才勉強趕上。
因為見識過了雙生院的厲害,高似道對吳漢民隔壁那家老太太說的“菩薩姐姐”並不怎麽上心,但便簽上的地址他還是記了下來。今天出門前在Naver地圖上找到了地方,預定的民宿就在對方營業的“道場”不遠處,步行過去不足十分鍾。
“海娜,這邊有家佔卜店,我們要不要進去算命?”高似道是故意領著人往這邊走的,但他一路上表現得都很自然,就像是剛好路過然後偶然產生了興趣一樣。仁川的巫婆神漢比首爾還多,開“道場”做生意的也多,比之鍾路還要繁榮,所以在路邊見到這樣的地方一點都不顯得違和。
“OPPA你是真的變了,最近忽然對教堂產生興趣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主動提出來要算命,難道是被人奪舍了?”崔海娜記得以前有一次去首爾森林大公園搞MT,一個學妹纏著某人傳教,他差點當著眾人的面翻臉,現在卻告訴她說想算命。
“這不是最近一直不太順嘛,去問問看,圖個樂呵。”高似道揉了揉鼻子,還好他女朋友是個傻白甜,不會刨根問底好奇心過甚,不然很多事情早就暴露了。
“那就進去看看,希望要價不會太高。”崔海娜有點被仁川的物價嚇到了,之前的晚飯味道不怎麽樣,卻花了在首爾兩倍的價錢。
掀開簾子走近店裡,只見一個說老不老說小不小的女人盤腿坐在土床上,身上穿著白色綠色和紅色相間的韓服,頭上還扎著古怪的頭巾,一看就是個跳大神的好手。眯著眼睛掃了一眼,隨機又把眼睛閉上了,“可有預約?”
“師傅,我是首爾安岩洞的金夫人介紹過來的。”言下之意就是沒有預約了,不過高似道覺得這女人說什麽預約,純粹就是在往臉上貼金,他怎麽看都不覺得這裡像是生意很好的,有那麽一瞬間甚至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嘰裡咕嚕……原來如此,我已知曉,坐。”女人掐這手指念念有詞,過了一會兒就露出恍然的表情,似乎是算出了高似道的來歷。
金氏在涵國是僅次於李氏和鄭氏的大姓,在首爾被人叫金夫人的沒有十萬也有八萬,高似道就是出於這一點才瞎編了個金夫人出來,待會兒哪怕對方問起,不管他怎麽描述都總有一個金夫人符合。佔卜利用的是巴納姆效應,而他就是反過來利用這個效應來套路這個算命的女人。
“師傅,我……”高似道準備開門見山,直接問問對方符咒怎麽賣,他想買一些會去防身,結果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打斷了。
“等等,我來算一算,你來這裡肯定是遇上了麻煩。”神婆搖了搖手裡掛著鈴鐺的樹枝,煞有介事地說道。
高似道心說你這些不全是廢話麽,沒有遇上麻煩的人誰會沒事兒跑來算命,單純的愛好者在家玩玩塔羅牌不香麽?
“我能看到火,也看到了水……”神婆繼續裝神弄鬼。
“是,沒錯。”要是不懂內情,高似道說不定還真能被她給套路了,認為火跟伍馨香病院有關,水跟廢棄水庫有關。然而他早八百年就知道算命的都是一個樣,通過模糊的描述和高超的話術引導別人自己把故事講出來,然後裝得一副神機妙算的樣子,好像一切都是她算出來的。
因為她們這些巫婆神漢從來都不會先提錢的事情,所以很容易獲得他人的信任,而算命其實也是雙向選擇,能花錢找到攤子上來的人,必然都是多多少少有些相信的,不信這些的壓根就不會往跟前湊。
裴敏靜只是聞了聞,就知道自己曾經接觸過怨氣很大的靈體,雖然現在吳寒星的靈體怨氣消去了大半,但不可能一點問題都不顯現。這神婆一直沒反應,只能說明她不具備察覺靈體存在與否的能力,這讓高似道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我最近好像被不乾淨的東西給纏上了,希望求師傅給一張辟邪鎮鬼的護身符,價錢好說。”既然對方沒有什麽特殊的能力,那高似道只要確定了這裡的符咒和他從牆上揭下來的是否一樣,就能知道是不是還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金夫人跟你說符咒的事情了?”神婆一愣,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先前裝神弄鬼的表演套路都收了起來,“這可不好辦啊,我們師門的獨門鎮鬼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畫出來的……”
“我知道規矩的,得加錢,是吧?”只要確實能得到之前的那種符咒,高似道就算花一點錢出去也是願意的,無非多給點錢而已。他了解過吳漢民生前的經濟狀況,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醉鬼都能消費得起,沒道理他會消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