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路跟進來的路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山體內的要塞構造本就這樣複雜,還是為了讓他記不住路線故意選了另一條通道。高似道始終不相信對方會如此輕易地讓他離去,所以一直低著頭沉思,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活潑勁兒,到了一處車庫看到了之前坐過的車子,才稍稍放下了心,“今天真是麻煩裴隊長了。”
某人以前都是叫努納的,今天卻改口變成裴隊長了,裴敏靜對此沒有多說什麽,畢竟此時隊員們都跟在身邊,而且她又剛剛經歷過一場戰鬥,“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但你要是不準備進入這個世界,就得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曾經歷過太多的死亡,如果可以的話當然不願有更多的人因為這些事而死,很多悲劇其實都是可以避免的。
“我知道了。”高似道點了點頭,不管心裡的真實想法如何,至少明面上他要拿出不想被牽扯到的態度來。目光掃過車裡的幾個人,他忽然發現人數似乎不太對,“你們一個小隊不應該是六個人嗎,怎麽這裡加上我才六個?”
“還有一個隊員去忙別的事情了。”金基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偏著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坐在第二排的年輕男人,他有些不明白上面為何會對這小子如此重視,居然讓他們整個小隊出來送人回家,要知道雙生院的人手一直很緊張,他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哦。”高似道應了一聲,氣氛又沉默起來,百無聊賴之下的他掏出了手機,果不其然發現一點信號都沒有。別說這種地方肯定裝了屏蔽信號的設備,光是鋼筋混凝土的遮蔽就足以讓4G信號進不來了。
長老會的文約翰一看就很厲害,又是主場作戰能借用環境的力量,就算裴敏靜她們小隊比黃世媛的小隊厲害,也應該會是一場惡戰。高似道很想問問這場戰鬥的細節,但剛被提醒過好奇心不要那麽重,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
“高博士,你在學校裡是學什麽的?”開車的李相龍已經有了兩個女兒,而且年紀也都不小了,他並不希望孩子們再走自己的老路,成為這種見不得光的另類公務員,只希望她們能像普通人一樣健健康康地成長,按部就班地上學、上班、立業、成家。聽說這位年輕人是個博士,上的還是SKY天空三校之一的高麗大學,不禁產生了多去了解一番的心思,恰好現在車裡氣氛沉悶,聊聊天可以緩解尷尬。
“學學經濟上的知識,搞搞理論上的研究,很無聊的。”說得直白一點,高似道學的是屠龍術,說有用卻完全找不到用的地方,說沒用又有太多人想要弄清楚原理,“幾乎每天都是晚睡晚起,二十四個小時裡能有十幾個小時坐在電腦的屏目前。”
“我也想過平靜無聊的生活啊。”李相龍歎了一口氣,這世上有很多路,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曾經我以為自己有得選,結果到頭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按照既定的軌道在行進罷了。”
“《李隊員也想過平靜無聊的生活》,這是什麽輕小說的名字?”高似道在心中忍不住腹誹道,世間處處皆是圍城,外面的人想要進來,裡面的人又想要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成為這樣的特殊探員呢。
車子行駛在山體內的隧道裡,因為一直在向右轉,所以高似道能判斷出是在螺旋著不斷向上,然而就在陣陣困意襲來的時候外面明黃色的照明燈忽然變成了紅色的示警燈,淒厲的警報聲也隨之響起。高似道還沒來得及張口發問,
就聽到了車載電台中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高塔呼叫斷牙,聽到請回話,Over。” “這裡是斷牙,通訊安全。”仰躺在座椅中的裴敏靜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拿過話筒跟指揮中心那頭進行對話。
“本部上層部分區域出現了二級入侵事件,所有留在基地中的行動小組都要出動,我是你們的專屬通訊員高塔,請根據指示接回全部隊員,然後於K4區域集合,Over。”代號高塔的通訊員通過電台下達了總部的指令。
“斷牙收到,Over。”裴敏靜把話筒扔回了車載電台的架子上,敲了敲前排駕駛座位的頭枕,給李相龍下達最新的指令,“掉頭,去接新人。”
高似道從未和其他任何人說過,那天晚上他是親眼看到了白狼小隊的前任隊長韓俊基犧牲的場面,因為一旦說出來他沒法解釋自己的目光違和能穿透遮蔽視線的結界,更沒法解釋他的視力違和那麽好。隊裡少了一個人,補充新人是非常正常的,但新人不由老隊員帶著卻在別的地方,顯得有些不合常理。
開車的李相龍沒有廢話,一拉手刹來了個漂亮的甩尾,然後猛轟一腳油門原路往回開。金基德卻有些猶豫,最終看向自家的隊長,“裴隊長,還有外人在車上,這麽做是不是不太符合規定?”
韓俊基犧牲還不到一個星期,仍然是大家心中真正的隊長,雖然隊員們也都很尊敬裴敏靜,但她知道自己想要獲得認可與信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然也不會在隊長這個稱呼前加上她的姓氏,“沒關系,上面已經授權了,優先應對眼前的危機。”
兩分多鍾的狂飆之後,車子在另一處空洞裡停了下來,白狼小隊的一行人下了車快步走向一旁的防護大門,經過兩道關卡之後站在了一處平台上。平台下面是一片風格粗獷的岩石地面,幾十個大小不一風格各異的球型物體散布在各處,大的差不多有一人多高,小的卻只有籃球大小,而最中間那個瑜伽球尺寸的球體前盤腿坐著一個年輕人,雙手按在球上,身體不斷抽動,正是新人隊員樸正宇。
“裴隊長,你們來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站在平台後的一間房子裡,透過觀察窗時刻監視著下面的情況,從造型到氣質都是濃濃的“瘋狂科學家”風范,見到裴敏靜到來主動走了出來,“融合進行得很順利,不出意外應該能成功。”
“我們鄭重承諾,開局就送無限進化血蛋,有超高幾率孵化極品凶獸……”只是看了一眼這個場景,高似道就出現了幻聽的症狀,仿佛刷手機刷到了什麽奇怪的廣告一般,但是有一說一,下面的球形物體表面有著一層鱗甲,確實跟遊戲裡的蛋很像。
“這些都是定魂珠,我們若想融合靈體,就要通過這些定魂珠來保持靈體的穩定。”女性研究人員對高似道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目光之中甚至還有些熱切,也不知道是從上面的到了什麽樣的指令,而且似乎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困惑,還主動出聲解釋了一句。
“這麽大個兒,卻叫定魂珠?”這東西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珠子,說是定魂球還差不多。
“空的定魂珠是長這樣的。”裴敏靜攤開了手掌,上面擺放著幾顆圓滾滾的小珠子,乍一看就跟玻璃球似的,“裡面容納進靈體之後會根據靈體的強弱、屬性來變幻形態,擺放在下面的都是已經容納有靈體的定魂珠。”
從平台下到岩石地面上,只有一條不鏽鋼的樓梯可走,鞋底踩在上面梆梆作響,想要悄悄下去幾乎做不到,也許這也是某種防盜措施也說不定。但只有一個科研人員在這裡盯著肯定不太現實,如此重要的核心區域,應該還有其他的安保措施才對,只是隱藏得很好沒讓他發現。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樸正宇的身後,隔著幾米看他進行最後的融合。
樸正宇在加入白狼小隊之前,就已經完成了全部的考核項目,和正式隊員唯一的差別就在於他並沒有融入靈體,獲得特異能力。之所以沒有早早地進行融合,而是先跟著隊伍跑了兩天,是為了讓他充分地了解了這份工作的本質後再做決定,若始終邁不出這最後一步,他會留在總部做個文職人員,而一旦選擇了融合,就再也不是普通人了。
豆大的汗珠自樸正宇的額頭上滾滾滑落,可以想象得出他此刻一定很受煎熬,高似道看了看身邊這幾個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就知道每個人融合靈體的時候大概都會是這個樣子。根據洪青松的說法,用雙生法融合靈體要在精神世界經歷一次死者生前的死亡遭遇,這一定不會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看時間應該很快就能結束,最多不超過三分鍾。”雙生法的靈體融合時間是兩個時辰即四個小時,樸正宇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五十八分的融合,很快就能知曉他融合的結果。
閉著眼睛的樸正宇原本只是神情痛苦,滿頭都是大汗,但至少臉色還挺正常的,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皮膚越來越白並漸漸有了發青的跡象,最誇張的是他身上出的已經不再是汗了,直接就是嘩啦啦的水往外冒。不用猜也能知道,他融合的這個靈體生前的死因一定跟水有關,而他獲得的能力也必然是控水一類的。
“嘔!”睜開眼後樸正宇,忽然腮幫子一鼓突出了一大口水,看似如玉石一般堅硬的定魂珠被這水一淋居然承受不住破裂了開來。珠子裡面已經空了,就剩下個碎裂的殼子,被水衝得四分五裂。
“融合度百分之三十五,靈能等級三,靈能值一百一十二,恭喜你了樸隊員,你已經是個強大的探員了。”融合度很好理解,就是跟靈體融合的程度,隨著不斷與靈體裡的殘存執念溝通還有上升的空間,而靈能等級和靈能值其實是一回事兒。因為人類的靈魂有強有若,所以取了一個平局值記作五,正常人的靈能值就是五,而一百一十二相當於二十二個半普通人類的靈魂強度,剛融合靈體就有這水平已經非常不錯了。
“經過融合我才明白咱們的使命,這並沒有什麽好恭喜的。”樸正宇此時還出於精神分裂的狀態,他融合的這個靈體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只是比較契合而已,所以他對這個靈體生前的經歷是非常陌生的。這是一個被高利貸和反社會團夥逼到活不下去的可憐人,他選擇了用武力去反抗,卻被打斷手腳丟下了漢江大橋,死後新聞上卻說他是自殺……
這個靈體是淹死的, 樸正宇通過融合他獲得了操控水的能力,同時肢體也得到了相當程度的強化。裴敏靜卻搖了搖頭,三級的靈能對於一般人來說非常強大,但在外勤小隊裡卻算不得強力,“不要因為徒然獲得的力量而迷失自己,現在就需要你去戰鬥了,希望你能對自己的本事有個清醒的認識。”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隊長。”樸正宇雙腳一並站得筆直。
高似道全程都很沉默,坐回了車上向另一個地方出發時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車子的後排座位上,跟兩個存在感極低的隊員擠在一起。他什麽都沒有碰,也根本沒學過什麽勞什子雙生術,但是剛才他卻忽然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大雪紛飛,大河凍結,一道黑影從遠處急急衝了過來,還伴隨著丁零當啷的怪聲。他已經在夢中數次見過這個場景,只是如今看到的更加真實,那不是什麽怪異的棒球帽騎士,只是一個騎著大杠自行車的男人。
“高博士,您回來了。”男人隔著老遠就從車上下來了,用兩隻腳當刹車在冰上滑行了老遠,走到近前脫下了帽子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這雪下得太大遮擋視線,宗家的怕您迷失了方向就特意讓我過來接您,您那就放心跟著我好了。”
哪怕天空中飄著大雪,凌冽的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高似道還是認出了眼前的男人,這是年輕了二十歲的吳漢民!看著對方手裡繡著Gaints標志的棒球帽,他不禁舔了下嘴唇,“我討厭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