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暑往寒來。木葉家與薛家交接“枯榮城”的第二年,北地遭遇了一場千年未有的大旱。天河以北的耕田,顆粒無收的,竟佔十之八九。唯“涼城”一帶未受波及。
禍不單行,大旱大凍。一直持續到深秋的炎夏結束後,緊隨而至的,便是延至晚春的酷寒。餓殍遍地,流民四起。
中原欠收,草原又遭“白災”。大雪半月不休,草場化做茫茫白海,偏北之地,積雪厚逾一尺。
牛、羊無寸草可尋,數月之間幾乎盡絕。更擅“破雪采食”的馬匹,小半殘喘得活。眼見必是熬不到來年,不待牛羊吃淨,草原以北的牧民大舉南侵。這一次侵伐,事關部落存亡,絕非尋常劫掠。回首便是族滅,停步便是族滅,進得緩些,也是族滅!
面對沒有退路,勢若瘋狼的北方牧民,靠近中原一側的牧民轉頭而下,穿過千瘡百孔的邊鏡長城,南下擄掠耕民。卻見天河以北沃野萬裡之境,能吃的東西,已只剩人。
尚有存糧,不至相食的,隻余大大小小,如孤島般錯落的城邑。而後漸有小城斷糧,漸有小城陷落。再後,群龍無首又兼人心渙散,涼城破。
饑寒交迫之民,如群蟻般湧入一切可能尋到吃食的所在。藥鋪之內,比黃金還要昂貴的千年雪參,被大口大口,一顆一顆地填進肚中。而後腸潰腹爛,七竅溢血而亡。
舊都蒼城,憑著全天下最高、最厚的圍牆;整個北地最豐、最足的存糧,悍然獨立於流民最多、最密的中原腹臍之處,靜靜企盼著血火燃盡後的新生。
蒼城以南,便是天河。
天河北岸,細木伐絕;天河槽底,骸骨累累。想要素身遊度天河,亦或抱著橫木漂浮而過,非“火水旱蝗”,絕無僥幸。
涼帝國中葉,酷吏“湯固”專為謗主之臣新設一刑,名曰“水凌遲”。其法便是將受刑者下肢一截截分段浸入天河,足見河魚之凶暴。天河奔湧湍急,臨時扎成的簡陋木筏,十有八、九未抵南岸便即傾覆。
真正可在天河肆意的渡船、漁船、貨船,於災變之初載得一批北民南渡,靠港之後,再不北歸。
南地靠北一側,也受大旱波累,糧產不及往年。初時遇北渡災民還多搭手相救,後覺自身難保,漸將北民同匪盜視之。
天河有魚食人,北岸之人,更爭相搶食河魚。人肥了魚,還是魚活了人,一時難分。
枯榮城外,淤積萬千流民。再向西行,就是霄雲山脈。於“素人”而言,入那吃人的霄雲山脈求活,實於赤身投入天河無異。欲轉向南行,卻又撞見大批困餓襤褸,望北而歸。人人都想渡天河,人人都想撈河魚,有希望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修羅場……
《木葉青玄》第二部《歸途莫問》,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