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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青玄》第40章:太陰石
  “殘影這賤人說‘鞭刑’沒有‘燼手’厲害,他媽的騙子!”或許在心中咒罵旁人,能讓自己得到一絲絲的慰藉。當疼痛超過了某個限度,鬼蛾根本分不清哪個更痛,哪個比更痛還要痛。對她來說,正在經歷什麽,什麽就是這世間最惡毒的殘酷。

  二十鞭終於打完,木青兒有些疲憊地將藤鞭丟在地上,打開鐵門走了出去。

  不多時,四名“刑院”的禁衛,隨著木青兒走入刑室。其中兩人一前一後,抬著已鋪好柔軟絨被的楠木“擔床”。另外兩個,一人去解鬼蛾束縛,一人與木青兒一起攙扶著她,確保手腳得脫後不至跌倒。隨後三人一起將她架上了“擔床”。

  直到伏上擔床,鬼蛾口中扔塞著綿帕。木青兒不動,幾名禁衛誰也不敢去取這東西,一來總覺得手指會被咬下,二來沒有人知道她是否願意哭得更大聲些。

  對於見慣了鞭笞的刑院禁衛而言,鬼蛾身上的傷痕也算不得觸目驚心。然而想到今日受刑之人,是這刑院的主子,幾名禁衛心中,不禁湧出一股莫名的辛快。當然,還有遠遠壓過“窺探隱秘所帶來的歡愉”的無邊恐懼。看過這一幕,蛾大人能容自己嗎?

  “抬到監房,與其他囚犯一般待遇。”木青兒冷漠地重複著葉玄的指令,自己卻也跟著抬擔床的禁衛,走進監房之內。幾名禁衛見木青兒跟來,如蒙大赦。

  “與其他囚犯一般待遇”的指令,午時刑院已收到過一次,方才宮主又說了一遍。可是……這意味著抬到監房之後,要將蛾大人從擔床上搬下來,扔到冰冷的石板地上,誰來做這事呢?誰敢做這事呢?此時宮主在場,幾名禁衛當著她的面將擔床輕輕放在地上,急忙俯身告退。只要她親眼看見卻沒計較,那就是默許了。

  木青兒靠著牆,在擔床床頭近前坐下,左手食中二指探入鬼蛾口中,拈出了已經濕透的棉帕,隨手扔在地上。此時毛孔中不注溢湧的汗液,被刑室外乾冷的空氣治得服帖了些,鬼蛾創口劇痛稍減,不再哭號,仍止不住淒哀吟泣。木青兒不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該不該安慰她,隻將微涼的左手輕搭在她頭上。

  此時的鬼蛾早已精疲力盡,沒了平日的驕橫與嬌懶,隻吟痛的空隙間低聲喚著:“青兒姐,青兒姐……”這時她最怕的,就是木青兒半晌便要走了,留她一個人在這冰冷的監房中淒楚。

  另有一個惱人之處。這擔床前端伸出的兩根木杆,將青兒姐迫得遠了些,她只能感受她左手在自己後腦的輕蹭,卻分享不到她的體溫,聞不見她身上那淡到要調動一絲幻想才能捕捉的幽香,更不能將頭枕在她修長的雙腿之上。於木青兒來說,這倒是個比較自在的間距。

  木青兒坐了不多會兒,臀下傳來一股讓人極不舒服的寒涼。同時她感覺,骨頭與地面石板之間相隔的那層臀肉似乎越來越薄。這當然不可能,但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簡單的調息,退散了兩種莫名的不適,木青兒這才記起,小蛾好像曾炫耀過,她設計的監房有些不同。

  環顧之下,並沒發覺有什麽明顯的異樣。這監房比刑律司的大些,也乾淨許多。三面磚牆,一側鐵柵,從外面經過時,內裡光景一覽無余。她又想到自己押著鬼蛾走到刑室時,經過了幾個有人的監房,若沒記錯的話,裡面的人每一個都抱著身子蜷縮在牆角。

  木青兒有些懂了。她靠坐在牆邊,臀下傳來的寒涼卻與背脊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這地上的石板,

直如堅冰一般冷硬,不知是從何處弄來的古怪料材。體內沒有真氣的素人,亦或是被鋼針封了穴道的武人,若沒有衣物被褥,在這樣的地方住上十天半月,那該是個什麽滋味兒呢?  “鞭二十,監百日。與其他囚犯一般待遇。”念及少主對鬼蛾的處置,又看了眼她身下“擔床”和厚厚的絨褥,木青兒輕輕搖了搖頭。

  “我走了,你好生歇息。”木青兒緩緩站起身子。鬼蛾創口的血液正在凝結,她一動也不敢動,才轉低緩的哭吟立時變得淒哀、急促起來。“你是刑犯,我在這兒守你不妥,別鬧。”木青兒的語音帶著少有的溫度。

  再之後,鬼蛾就只聽見身後傳來鐵門的“吱呀”開合以及冷脆的“哢塔”一聲落鎖。她想要哭,可如果只能哭給自己聽,那還是算了。殘存的力氣,留著忍痛吧。

  昏也昏不去,睡也睡不著。寒夜之中,鬼蛾死死咬著身下的絨褥,瑟瑟發抖。想到這樣的苦楚才剛剛開始,她十分後悔當時為何要殺那漂亮商人,輕輕將他手骨捏碎,讓他自己哭著逃出去,不也一樣嗎?

  隔著擔床和絨褥,鬼蛾仍覺身下傳來幽幽冷意。想到那些受了鞭刑還要直接扔在地上,被徹骨陰寒日夜折磨的刑犯,心中泛起一絲同病相憐的惻隱:“這來自‘凍土’的‘太陰石’,是不是過於刻毒了?用這東西對付偷竊的婢仆和瀆職的禁衛,有必要嗎?”

  要穴處的滯澀,被體內不甘寂靜的真氣一點點衝淡。終又重受主人驅使的內息,退散了身下的寒涼,也揮散了鬼蛾對弱者的憐憫。她感覺好多了,漸漸通暢的經脈,並不能止息背後隱隱傳來的痛楚,然而體內真氣按照自己心意所示的節奏如清泉般滌蕩,卻極靈驗地撫順了她的心神。

  身上的痛和心中的苦, 暫時分離。滿身瘡痍的鬼蛾,勉強入夢。

  流亡日記-節選(49)

  今天我告訴林覺:“你如果不能每晚都來,那就不要來了!”

  本以為他見我生氣,會唯唯諾諾地討好我,可他居然跟我說:“栗兒,我一定要讓祖母走之前看到曾孫,這段時間我不能每晚都來。你一向是最識大體的,希望你能體諒我的難處。”

  我憤怒極了,厲聲罵道:“你這是什麽混帳話!你自己沒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我沒用?我沒用?好吧,就因為我不知道是誰的問題,所以我才不能每晚都來,你懂嗎!祖母已經快走不動路了,你知道嗎!”林覺也生氣了,這是他第一次和我發脾氣。

  “怎麽?歐陽桐老了也算在我頭上嗎!”

  “你叫她什麽!”林覺咆哮著抬起了右手。

  “你要打我?就因為我叫了她的名字,你要打我!”我驚得喉嚨打結,淚水霎時從眼角湧出。他還是我認識的林覺嗎?

  小月和小梅聽到我們爭吵,一溜煙躲進了房間,安涅瑟卻急忙從屋內出來,護在我身旁。安涅瑟的到來讓我從暴怒中恢復了神智,不能再激怒林覺了,萬一他真動手打我,安涅瑟會不會撕碎了他?我不敢想象。

  林覺緩緩放下顫抖的右手,沒哄我,也沒道歉,重重一甩長袍,就這麽轉身走了。

  安涅瑟微微張開臂膀,似是以為我要抱著她嚎啕大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狠擦幹了眼淚,拉著安涅瑟回了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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