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背著旅行包的男人顯露出身形。
男人頭戴著黑色鴨舌帽,戴著口罩,穿黑色棉麻大衣,及腳踝長褲,腳上靴子靴口較低。
目光掃過旅店大廳,他徑直朝著窗口走來。
鴨舌帽男人走近窗口前,老板嘴唇動了動:
“房費600。”
沒接話,男人從衣兜裡取出600元現金,遞給了老板。
老板沒有接錢,他看著一身黑色,將自己遮擋的嚴實的男人,眼中閃過狐疑,他要求道:
“身份證掏出來讓我看一下。”
男人收回拿錢的手,從衣兜裡取出身份證,摘下了臉上的口罩,將自己的臉袒露出來,他把錢和身份證遞給老板。
“董真。”老板接過錢和身份證,瞧了眼男人俊秀的臉,看著身份證,嘴裡輕輕念叨出聲。
沒有發現問題,老板將現金塞進抽屜,又從左側抽屜裡隨意取出一枚鑰匙,遞給了董真。
白布膠帶纏在鑰匙上,其上筆跡清晰的寫著203。
203房間在204房間隔壁。
接過鑰匙,董真戴上口罩,看了眼鑰匙上的數字,他轉過身,經過一樓走廊,順著木樓梯上了樓。
董真剛走上樓,川江旅店門口又有了動靜。
門口處傳來硬質靴底踩踏木板發出的厚實聲音。
一個年輕人走進門,他看著年齡不大,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臉龐還略顯稚嫩,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身體壯實,像一座堅實的高塔。
年輕人背著空癟的旅行包,用左手抓著手機,進入旅店後,先是四處張望了會,注意到窗口掛著的牌子後,他邁開大步走了過來。
看了眼站在窗口前的楊拂,他將視線投進窗口內,對著坐在裡面的老板開口。
“請問還有房間嗎?”
他的嗓音明亮,聽著很有年輕人的朝氣。
“當然有,一間房600塊。”
老板看著窗外的客人說道。
“六百塊,這麽貴?”
年輕人還算清秀的臉龐微垮。
老板搖了搖頭,很認真辯解道:
“六百塊已經是行情價了,很良心了,現在這時間,在這裡已經打不到出租了,你要想走也走不了,就是為了方便你們這些來看江的年輕人,我才在這裡一直開著店,也賺不了幾個錢……”
聽著老板喋喋不休的辯解,年輕人略顯無奈,他轉過身,用手機掃了一旁的二維碼。
幾秒後,老板那邊傳來了到帳提示,接著,老板取出登記本,遞給了年輕人。
“登記一下。”
年輕人接過登記本,左手持筆,在上面留下了端正的字跡。
姓名那一欄,他填著‘李煦’兩個字。
收回登記本,老板遞給李煦203的鑰匙。
203房間在204房間對面。
李煦接過鑰匙,轉身向樓梯方向走,這時,樓道前方的走廊裡也傳來了腳步聲。
鄭果出了房門,順著走廊往前走,走過一樓走廊的拐角後,她與要上樓的李煦正面相遇。
兩人相遇的瞬間,鄭果面朝著大門方向,楊拂可以看到她的神情。
看到李煦的一瞬間,鄭果顯得很驚愕,之後,她的臉上出現了極其明顯的驚慌。
而在同時,李煦也怔愣在了原地,他的背影微顫,下意識猛地的低下頭,避開了鄭果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
“叮噔噔……”
慌亂間,
鑰匙從李煦手中脫落,發出清晰的聲響。 鑰匙落地後,這些不正常的舉動,伴隨著聲響全部停止。
鄭果的面色很快調整如常,她姣好的面容上掛起微笑,但看著有些生硬。
意識到鑰匙掉了,李煦慌忙彎下腰,左手指尖微顫,伸向掉落在鄭果腳邊的鑰匙,想要將鑰匙撿拾起。
但在他伸手時,鄭果已經蹲下身,搶在他前面,撿起了那枚銅黃鑰匙。
鄭果笑著向前邁了一步,到了剛站起的李煦面前,兩人距離很近,隻隔了一腦袋的距離。
鄭果靠近後,李煦起身的動作瞬間僵硬,就像是一具瞬間“屍僵”的死人,他的異常肉眼可見。
鄭果就站在他身前,表現的像是什麽都沒察覺到。
“你的鑰匙。”
鄭果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非常清晰。
她抬手將鑰匙送在李煦胸前。
李煦站著不動,像全身血液被凍住了一樣,鄭果舉了鑰匙有一會後,他抬起手臂,就像是在活動生滿紅鏽,還未上油的機械。
對比下,鄭果舉止輕柔,她將鑰匙放在了李煦僵硬的手裡。
“謝謝。”
李煦嗓音極其乾澀,像是岩漿淌過血管,血液解凍,他用手緊握住鑰匙,後退了一步,側過腦袋躲開鄭果的視線,他步伐僵硬從左側越過鄭果。
李煦上了樓,靴底與木樓梯碰撞,發出節奏快而紊亂的腳步聲。
楊拂站在窗口前,視線隨著李煦投向二樓方向,眼中有著思索和探究欲。
事發突然,在預料之外,但無疑,一個很大突破口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楊拂習慣性的微翹右嘴角。
這應該會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旅館老板和鄭果存在著某些異常的聯系,而以鄭果和李煦的見面反應來看,他們之間也有相似的聯系。
而想要找到這些聯系,很大可能李煦會是突破口。
鄭果在看到李煦只是些驚慌,但李煦看見鄭果時,他表現的很驚恐。
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這樣害怕一個嬌小的女人,無論怎麽想,都不正常。
李煦感到害怕,他絕對會知道些什麽。
鄭果看到了一個害怕自己的人,她也知道那人會害怕她,她第一反應為什麽會是驚慌……
會不會是鄭果之前殺了人,李煦正好看到了……
一個猜測從腦海中略過,楊拂一愣,然在在心裡一陣吐槽。
一個嬌小的女人殺了人,被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目擊,女人正想滅口,男人邁開腿撒丫子跑了,並且之後沒有報警,偶然間再次見面,高大強壯而膽小如鼠的男人擔心女人要殺自己,一臉驚恐,女人擔心男人告發自己,所以很驚慌?
楊拂在心裡吐槽完畢,但卻又想到,如果是這樣的話,雖然邏輯有些講不通,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至少李煦看起來也不是膽大的樣子。
各種猜測在腦海中閃現,楊拂隱隱有了點頭緒,但思路並不清晰,還沒進一步細想,鄭果已經踩著高跟鞋,步伐略快,走到了窗口前。
看了眼窗口旁的楊拂,她向老板要了一支藍莓麵包,在接麵包時,她像是漫不經心的詢問:
“老板,我記得之前的這個時間,旅館已經關門了,今晚怎麽還開著。”
“今晚的客人要多一些。”老板微愣,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低頭看了眼時間,他又說:
“不過,這時間確實也快了,等一會就該關門了。”
扭頭,他看著窗邊的楊拂,抱歉道:
“小兄弟,不好意思啊,老哥我要休息了。”
“沒事,老哥你休息吧。”
楊拂淡笑著回答,卻沒有立即轉身離開,老板從左側抽屜裡取出鐵鎖,抬頭又看了眼窗外的楊拂,他打開房門,走出了房間。
而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動靜,有人在下樓。
剛上樓沒多久的李煦,走下了樓道的拐角,仍背著他那空癟的旅行包。
微低額頭,發現鄭果仍沒離開後,李煦身體僵硬了一瞬,他緩慢的邁開腿,走下樓梯。
艱難的將控制著目光,不落在鄭果,李煦邁步上前,在經過鄭果身旁時步伐加快,他直直的往旅店大門口走去。
但在走過老板面前時,他被剛出房門的老板叫住。
“你要走?”
老板掃了眼李煦身後的旅行包,詢問道。
“我出去看看。”李煦僵站在原地,神色極力保持著正常,卻仍顯得緊繃。
“如果要離開,你需要退房,不能帶著本旅店的房門鑰匙。”老板向前走了幾步,堵在他身前。
“那我要退房。”
李煦伸出手,遞給老板一枚沾滿汗水的鑰匙,他的嗓音乾澀,絲毫不見剛進門時的開朗厚重。
“退房,你有什麽事情嗎?”沒有接過房門鑰匙,老板後退一步,讓自己不用將頭抬得太高,就能正對著李煦的眼睛,他控制不住的皺了眉。
李煦怔愣著,他喉結滾動了下,嗓音更加乾澀:
“我有急事。”
“就算你有急事,現在出去你也打不到出租,叫滴滴的話,在晚上基本也沒人會跑這麽偏僻,來接你的單。”
老板眉頭仍皺著,他盯著李煦的眼睛,向他解釋。
與老板對話,李煦感覺身後有一道極冰冷的視線,與老板對視,他想移開眼睛,想要向後看,身體卻沒有做出反饋。
他開口,卻啞了聲,喉嚨很痛,他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才恢復了嗓音,他緊張又急切,用乾澀微小的聲音開口道:
“我真的有急事,我可以不要錢。”
“什麽錢。”老板疑惑的詢問。
“我可以不要你退房錢。”李煦模糊著聲音回答。
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大廳有了近乎死寂的安靜。
老板渾濁的眼珠子冷了一瞬,他兩邊嘴角勾起,跳過了剛才的話題,又詢問道:
“你有什麽急事?”
李煦身體僵住,看著老板渾濁的眼睛,他愣了足足半分鍾,他乾澀短促的回答:
“我女朋友找我見家長。
“你女朋友要你去哪?”
又是幾秒,李煦僵站在原地,“她家在鍾鼓街錦繡小區”,他的聲音緊張。
老板與李煦對視,他笑了下,語氣舒緩而平淡:
“我有一個朋友也住那,那裡離這很遠。”
“我要見家長,見家長很重要。”李煦強調著回答。
老板點點頭,卻又開口道:
“哦,不過我忽然記起來了,錦繡小區幾天前不是作為危樓被拆了嗎?你女朋友不會在和你開玩笑吧?”
這次,李煦徹底僵在了原地,他像是不能接受,猛地開口。
“怎麽可能,我姐就住在那裡。”
“你姐和你女朋友的家人住在一起?”
“不,不是,不對,是,她們是住在一起,我也是才知道。”
“那你女朋友絕對在和你開玩笑,你姐可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這個消息。”
笑著說完,老板不在理會僵在原地的李煦,他快步走向大門,利落的推過門栓,看到老板要鎖門,李煦正想衝上去,卻被人在身後拍了下,一回頭,他看到了鄭果。
而在這段時間,老板已經在大門裡面落了堅固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