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第二天,西江市老城區天氣微涼。
將家裡壞掉的掛鍾放在實木桌上,與表匠告知後,楊拂邁步離開鍾表店,裹了裹身上的風衣,駕車駛向酒館。
快傍晚時,他到達目的地,夕陽正好,在蕭瑟的秋風中,他用鑰匙打開了酒館大門。
酒館內有些昏暗,楊拂沒有開燈。
他走上二樓,進入正對樓梯的房間,將身上的風衣掛到房間衣櫃裡,便轉身下了樓。
下樓後,他拿起酒櫃裡的紅酒,剛要打開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
“楊老板,這是媽媽讓我給你的。”
身後的聲音清脆,楊拂回過頭,看到隔壁花店的初中姑娘亭亭玉立的站在櫃台邊,手中還端著一杯熱牛奶。
看到女孩,楊拂露出微笑,放下手中的紅酒瓶,他轉身接過女孩手中的牛奶杯,語氣帶著謝意對女孩說:“麻煩小悅了,替我謝謝林姐。”
女孩點點頭,“嗯”了一聲,又輕聲對楊拂提醒道:“杯子明天我會來取的,不要再送過來了。”
對此,楊拂有些無奈點點頭,想著還是他等下送過去比較好。
目送著女孩離開,他將牛奶放在了櫃台上,正想打個電話,卻想起手機還在風衣裡。
邁開步子,他回到房間,從衣櫃裡的風衣口袋取出一部按鍵手機,他重新來到了櫃台。
坐在櫃台邊的椅子上,楊拂給一位酒老板撥通了電話,與他商量好了晚上交易時的地點、時間、交易方式,之後將電話掛斷。
那酒老板仍堅持現金交易,但楊拂已經在中午時,去銀行取好了現金。
他要在那個酒老板手裡買一瓶酒,作為爺爺的生日禮物,酒老板開價三十萬,對比那紅酒的均價,還算合理。
打完電話,櫃台上的牛奶快要涼了,楊拂觸摸著微涼的杯壁,趕忙將牛奶一飲而盡…………
喝完牛奶,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而酒館內已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在黑暗中,楊拂站起身,準備洗個澡後,就動身去赴約,而在這時,他卻感到一陣極致的眩暈。
眩暈感來的突然又猛烈,這這股眩暈中,楊拂眼前的事物變得扭曲而詭異,眨眼他便穩不住重心,雙腿一彎,側身倒在地上。
倒地後,他的意識迅速開始模糊,身體各處傳來刺痛,緊接著胃部出現了嘔吐感,但是卻吐不出來……
盡力維持身體意識,楊拂在恍惚間明白,他可能中毒了。
中毒…
誰會給我下毒…
剛才我隻喝了那杯牛奶……毒是下在牛奶裡嗎?
是林姐……還是小悅…
不,應該不會……
她們沒有動機……
不行,現在不該想這個…
要想辦法活著……想辦法活下去…
脖子無法動彈,楊拂轉動眼珠,瞟著身側的手機,它近在咫尺。
努力控制著手臂,楊拂想要撥打急救電話,但四肢卻格外無力。
他像是變成了能看能聽,可以勉強思考的植物人,做不出任何動作。
身心像被擲到火中灼燒,楊拂掙扎著想夠到手機。
他雙眼瞪得老大,眼中布滿血絲,但身體仍沒有動彈一下……
他快要陷入絕望時,酒館的大門猛地被人推開……
門口衝進了一個人。
那人衝進門後,入眼一片黑暗。
“艸,怎麽這麽黑啊。”
他的語氣很緊張,
罵完後便不停在牆上摸索著,摸索一陣,他找到燈的開關,按了下去,酒館燈光亮起,他心中剛放松些許,一低頭,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楊拂。 男人嚇得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
在反應過來後,他走向楊拂,步子邁的小而緩慢。
發現楊拂一直沒有動作後,他停在了離楊拂兩三步的位置,俯下身子,觀察了一會。
他的眼中浮現了恐懼與緊張,緊接著,他有些猶豫的站在了原地。
而這段時間裡,楊拂也看清男人的打扮。
戴著鴨舌帽黑口罩、手持尖刀、背著黃色大布袋,像個圖謀不軌的搶劫者。
仍抱著微小的些希望,楊拂用布滿血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著男人,費盡力氣掙扎著吐出兩個字:
“救…我……”
男人仍愣愣的站著。
楊拂越發痛苦,煩躁的惡心感,窒息的眩暈,一波又一波衝刷著他的神經,他在心裡咆哮著:
快打電話,快打急救電話!
快點救我啊!
只要你救了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快救救我啊!
快打電話,傻逼!
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男人傻看著楊拂布滿血絲的眼珠,他沒有聽到楊拂內心的咆哮,仍然原地呆愣著。
過了一會,他像做夢時被人突然拍醒了一樣,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他看著倒地的楊拂,有些掙扎,但仍快速的轉過了腦袋,避開了楊拂求救的目光。
楊拂的眼神變得絕望而恍惚。
忽略掉眼神絕望的楊拂,男人轉身衝向了櫃台,顫抖著手臂,哆嗦著將櫃台中的錢一股腦扔進布袋。
將櫃台搜刮乾淨,他衝進廚房和衛生間,什麽都沒發現後,他上了樓。
活動著眼珠,看著男人的行為,楊拂眼中布滿血絲。
他在心裡瘋狂咒罵著老天和樓上搜刮財物的男人。
瞪著天花板,楊拂心中翻湧著劇烈的情緒。
在這股憤恨感與求生的意志夾雜下,他的手臂竟然恢復了些控制。
他緊咬著牙齒,卻感覺自己牙齒就像棉花般柔軟。
他艱難的挪動著右手,緩慢的靠近著手機。
半臂遠……十厘米……六厘米……四厘米……二厘米……
近了,近了!
終於,他碰到了手機按鍵,掙扎著將手機勾到手上。
他打開手機,使著全身的力氣,按著按鍵,進入緊急撥號頁面。
強忍著眩暈與劇烈的疲憊感,他按著按鍵,按下了一,按下了二。
手指開始了劇烈顫抖,但他還是掙扎著,按下了零。
然後,他的眼中湧現出此生未有過的喜悅。
終於…終於要成功了,只要再按下撥號鍵,自己就可以得救了!
他控制著不斷顫抖的手指,靠近著撥號按鈕。
而這時,那個男人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手中多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那裡面裝著楊拂今天取到的30萬現金。
下樓後,男人的眼中,充斥著與楊拂相似卻又不同的欣喜。
他一低頭,卻看到了倒地的楊拂手中正泛著亮光的手機。
男人眼中閃過了劇烈的恐懼,他快速衝向了楊拂,狠狠的將楊拂快要按下撥號鍵的手機踢得老遠。
右手傳來疼痛,瞬間,楊拂眼中的喜悅變成了更深的絕望,他轉動眼珠,怨恨的盯著男人。
那男人在踢開手機後,打開酒館大門,衝入了外面的黑暗。
酒館裡更暗了,楊拂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在喪失意識前,他突然想到,打了急救電話後,最近的醫院,距離這裡,也有至少二十多分鍾的路程……
而就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聽到了救護車笛聲……
楊拂再次睜開了眼睛……
身側的窗半開著,天光大亮,伸到窗邊的樹冠上滿布青黃斑駁的葉,被秋雨沙沙的擊打,婆娑作響,西江市又下雨了。
楊拂側過身子,盯著窗,又眨了幾下眼睛,才發現窗外並不是那樣亮。
雨天,灰蒙蒙的,而葉片在他眼中仍是灰黑色。
但是,鼻尖的空氣確實從未有過的清新。
他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看著窗外巨大的梧桐樹,楊拂知道他正在西江市第二醫院。
身心忽的放松,他嗅著清新的空氣,躺在床上,心裡充滿了逃脫死劫的慶幸。
還好沒死,還可以呼吸到現在這樣清新的空氣,不過,是誰救了我?
帶著疑惑,楊拂從床上撐起身子。
而這時,病房房間門突然被人推開,從外面走進了幾名著警服的男人。
為首的警察一米八左右身高,看著三十歲左右,五官冷峻,衣裝整潔,戴著警帽。
進門後,他看向已經坐起身的楊拂,伸出手摘下了警帽,嘴角上翹,對著楊拂露出了一個還算禮貌的微笑。
將手中的警帽遞給身後的警察,他語氣略帶深沉:“自我介紹一下,趙袪塵,警察。”
“我負責昨天發生在你身上的投毒以及搶劫案,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趙袪塵拉過椅子,坐到了病床邊。
“合作愉快……”有些發懵的說完這句話,楊拂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趙袪塵便語氣舒緩的再次開口:
“我們通過對牛奶杯毒物檢測,已經確定牛奶中含有毒素,而後我們調取了你家酒館與隔壁花店及沿路的監控,發現牛奶曾在花店擺放過一段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裡,除去花店母女兩個人,還有三名客人曾近距離接觸到這杯牛奶。”
“出花店後,除了你和送牛奶那女孩,在你喝下牛奶前,這杯牛奶沒有人接觸到。”
趙袪塵的聲音帶著原本的低沉,他陳述著案情,楊拂認真聽著。
“在接觸到牛奶的這三名客人中,其中有一個人,和搶劫犯樣貌相似度很高,經過檢測對比,確定了二者是一個人。”
“所以我們降低了其他人的嫌疑,只是讓其他嫌疑人做了筆錄,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們在案子解決前,都會對他們做出一些監視。”
說到這,趙袪塵停了下來,微微抬頭起額頭, 目光變得銳利,他直視著楊拂的眼睛,像要把他看穿一樣,他向楊拂詢問:
“在監控中,我們發現,搶劫犯犯罪開始時,曾與倒地的你有過很長時間的目光接觸,並且在原地發愣了很長一段時間。”
“按照他的舉措,我們有理由懷疑他有可能並不知道你已經中毒的情況。”
“我們需要你提供案發傍晚時,那名搶劫犯的具體神態細節,這將作為投毒案的重要線索,希望你慎重考慮,不要遺漏。”
這句話說完後,趙袪塵便停止了陳述,他用盯著楊拂,眼神充滿壓迫感,等待著他的回答。
聽了趙袪塵的話後,楊拂仔細回想了那男人進店後的所有舉動,他沉吟了一下,抬起頭,正視著趙袪塵的雙目,語氣認真:
“他在見到我時,被嚇了一跳,之後表現的很吃驚,我想他在見到我之前,應該不知道我中毒的情況。”
趙袪塵聽到後,黝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了然,他從椅子上站起,隨手將椅子放回原位。
“謝謝你的配合,還有你的手機被查收作為物證,如果手機沒問題,三天后應該會還你。”
楊拂有些不解,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見趙袪塵與剩下的兩名警察向病房外走去,他急忙向趙袪塵背影詢問道:
“趙警官,是誰救了我?”
趙袪塵伸手從身旁的警察懷裡取回警帽,用雙手將它端正的戴在頭上,緊接著,他轉過身,露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微笑。
“誰救了你?不是你自己用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