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青石街，走出小鎮，再往北五十裡地的地方，有座山叫做‘白魔山’，”華老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深深地說道，“在那座白魔山上，聚集著許多的妖怪。”

　　其實這附近並沒有一座叫“白魔”的山。小鎮上狐鬼傳言不少，但雷思聰從未聽說過“山上有妖怪聚集”這種說法。

　　他見華老頭說得離奇，本想插嘴幾句，然而對方那嚴肅的神情卻讓他不敢隨便開口。

　　只聽見華老頭繼續說了下去。

　　“最初的時候，山上的妖怪和人類相處十分融洽。

　　人們將山中的精怪當作神明來崇拜，不時奉上各類祭品，妖怪們也會幫助上山迷路或者是意外受傷的人們，雙方和平共處。

　　然而有一天，山中出現了一個魔王。

　　這魔王是妖怪中妖力最強的一個，他美麗，強大，卻又性格殘暴。

　　他消滅了那些不聽他話的妖怪，又把山中所有的妖怪變成他的奴仆。他將上山祭拜的人類殺戮殆盡，又在周圍村莊搶奪祭品。

　　從此以後，人類再也不敢靠近這座山了，山上起了永遠都不會退散的白霧，闖入其中的人類或是動物，都再也沒能出來，這座山也因此得名‘白魔山’。”

　　雷思聰不知道華老頭從哪裡聽到這種離奇的故事，也不明白華老頭和這個故事究竟有什麽關系，但本著對老板的尊重，他繼續聽了下去。

　　“在魔王的統治下，白魔山仿佛陷入了濃霧一般，再也出不來了。

　　失去了人類的供奉，深山的生活也變得清苦了起來。人們請來了法師，在家門口貼上符咒使得妖怪難以進入，於是妖怪們又失去了合適的掠奪對象。

　　魔王手下有一隻狸貓妖，這隻狸貓懂得幻術，能夠變幻成不同物體的模樣。眼看著在山上的生活越來越艱苦，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嗜血的魔王想出了一個奸計。

　　魔王讓狸貓變成一隻漂亮的茶壺，他自己則幻化成一個俊秀的青年，將茶壺拿到山下城鎮的集市上販賣。

　　在魔王巧舌如簧的述說下，茶壺被鎮上一個大戶人家買走了。這戶人家四代同堂，老奶奶那年90歲了，最小的兒子才5歲，整個家庭十分幸福美滿。

　　這戶人家曾得到伽藍高僧的庇護，他家家院的前後大門以及側邊的一口小門，都用墨水畫了能防止外魔入侵的符咒，即使魔王一直垂涎這戶人家，卻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直到這一天，嗜茶如命的男主人將狸貓妖變成的茶壺買回了家。

　　狸貓妖茶壺在主家人的攜帶下，成功進入了家院。白天男主人拿他燒水，把它的胡子都燙焦了，它都忍著沒有作聲。

　　到了晚上，在所有人都睡了以後，狸貓妖恢復了原形。

　　它重新變回一隻狸的樣子，躡手躡腳地走到院子裡，悄悄地擦去了院側小門的防魔符咒。

　　頂著灰蒙蒙的毛月亮，魔王麾下的妖怪大軍出征了。

　　他們一個個變小，從這戶人家院子的小門鑽了進去，然後又變回原形，開始了殺戮。

　　九十歲的老奶奶被一刀劈成了兩半;還懷著孕的女主人被剖開了肚子，腸子流了一地;小兒子的頭被妖怪擰了下來……”

　　聽到這裡，雷思聰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華老頭所說的故事非常像他在原世界所聽過的“怪談”，他聽後並不覺得新鮮。

　　但華老頭那嚴肅至極的神情，以及他那充滿了感情的語調，卻不禁讓雷思聰浮想聯翩。

　　當華老頭說到那戶人家的悲慘遭遇時，他的語速放緩，聲調變得十分低沉，似乎不是在說一個故事，而是在陳述過去真實發生的一件事情。

　　再結合起華老頭忽然把茶館贈送給自己的奇異舉動，雷思聰不禁覺得，華老頭所說的並非無稽怪談，而是影響他命運的事實。

　　難不成，華老頭的家就發生過滅門慘案?雷思聰忽然想起，華老頭從來都是孤家寡人的，他似乎一直都沒有家人，沒有伴侶。

　　再結合起“嗜茶如命”這個特點，雷思聰不禁想，難道故事裡的那個買回狸貓茶壺的男主人，就是當年的華老頭?他因為引狼入室，而害了一家人的性命?

　　雖然這個故事很不可思議，但基於以上這些因素，雷思聰不禁懷疑了起來。

　　感覺到了雷思聰的思緒波動，華老頭將目光投向他。

　　“你是不是在想，我說的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妖怪是不是真的存在?當年是不是真的有人因為買了狸貓茶壺而被妖怪滅門了?”

　　看見華老頭仿佛會讀心術一般讀出了他的心思，雷思聰只能點點頭。

　　“您這個故事確實很離奇，但是……但是您說過，這個故事和你自己有關系。

　　我尊敬您，因而我認為您不會亂說。

　　如果您說世界上有妖怪，我會選擇相信。”

　　雷思聰畢竟是穿越過的人，他對新鮮事物的接受度很高。

　　聽見雷思聰的回答，華老頭點點頭。

　　“很好。不愧是我欣賞的人，你接受能力很高。要換作別人，聽了這個故事後，恐怕得呱噪好一會兒了。”

　　華老頭微微一笑，拿起蓋碗又呷了一口，“這個故事是真的。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它發生過不止一次兩次。

　　在許多年前，有許多的家庭，因為買回了那隻狸貓茶壺而家破人亡。

　　也正因為如此，那隻助紂為虐的狸貓，也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當然了，其中最恨那隻狸貓妖的，當屬第一個被魔王滅門的那戶人家的後人。”

　　“那戶人家還有人活著?”

　　“有啊。”華老頭說道，“有一個人竟然從魔王的眼皮底下逃了出來。他見家人慘死，發了瘋似地躲了起來，因為他很清楚，驕傲的魔王不會放過他，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那魔王也要殺了他。

　　但是他不能死。他一天天苟活下來，都是為了給家人報仇。

　　當然了，魔王和他的手下們，也沒有打算放過這個人。

　　丟失獵物對魔王來說是奇恥大辱，因此那魔王也在尋找著那個逃亡的人， 他派出了許多妖物，想要置那人於死地。”

　　“那這個故事和您的關系又是什麽?”

　　雷思聰看著華老頭，感覺自己已經接近真相。

　　孤家寡人又嗜茶如命的華老頭，和那個將罪惡的狸貓茶壺買回家中，引賊入室的可憐人何其相似。

　　一個神秘出現在茶館裡，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年，和那追殺逃亡者的妖怪的形象也是完全重合。

　　如果不是這種關系，華老頭在知道有人來找他以後，為何要急匆匆地把茶館交出去並且離開青石街?

　　雷思聰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答案，他放下手中的面碗看向華老頭，等待他說出最後的答案。

　　薄薄的月光穿透窗欞，照在華老頭的側臉上，讓人看不清華老頭的表情。

　　說起來，今晚的月亮和故事裡的一樣，也是一個毛月亮。天空中明明沒有雲，但那月亮卻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楚。

　　據說這種毛月亮出來的時候，孤魂野鬼，妖魔鬼怪最喜歡出來活動了。

　　華老頭轉過了頭，歎了口氣。

　　雷思聰忽然發現，華老頭的臉頰兩側，仿佛多了幾條粗粗的，橫著的胡子。

　　其中有兩條胡子蜷曲著，仿佛被燒焦了一般。

　　華老頭看向雷思聰，黑暗中雷思聰發現，華老頭的雙眼炯炯有神，仿佛會發光一樣。

　　“你若是不相信世界上有妖怪的話，現在我就能證明給你看。”華老頭淡淡地說道，“因為我就是妖怪。

　　那故事裡的狸貓茶壺，就是我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