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陷入愛河的時候，睡魔還是比較靠譜的。

　當他做出去地獄救贖娜達靈魂的決定時，並非出於一時間的衝動......

　唔，這個決定的確像是在衝動之下做出來的——欲望嘲諷了他，二姐又直言他的確做錯之後，墨菲斯似乎沒過腦子，立即決定要把娜達救回來。

　但從做出決定到正式出發，之間有較長的一段時間。

　他沒有像電視裡的霸道總裁那樣，聽風就是雨，來了情緒就要把情緒發泄出來。

　用了好幾天的時間，睡魔把夢境王國的封臣召集起來，根據地獄之行的三種結果，做出相應的安排。

　一種結果，皆大歡喜，他帶著娜達的靈魂平安歸來，王國不用做出任何改變。

　第二種結果，相對較差，他被路西法撕碎，新的睡魔誕生，臣民們老老實實服從他......不聽話也沒關系，新睡魔的權柄和他一樣大，能輕易壓服悖逆之臣。

　第三種結果——他被路西法囚禁，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針對這一可能，墨菲斯做出大量安排，保證他上次被凡人囚禁時夢境王國的亂象，不會再次上演。

　封臣離開後， 墨菲斯又把宮廷近臣留下， 秘密交待一番，才離開王宮， 去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道別，最後再和朋友道別。

　在地球上，睡魔就兩個凡人朋友，一個凡人在幾百年前得到二姐賜福、長生不老的英國人。

　他和睡魔百年見一次面。

　但這並不代表墨菲斯社交圈子小。

　哈莉看到的墨菲斯， 只是地球‘墨菲斯’， 並非睡魔的全部。

　沒人能看到“夢”的全部。

　因為除了地球人做夢，外星佬也做夢，貓狗等動物一樣會做夢。

　為何上次在“戰神宴會”上，火星獵人見到睡魔， 立即跪下行禮?

　因為火星文明也有睡魔。

　娜達之所以和墨菲斯有一段虐緣， 不就是在娜達的文明，同樣有一個睡魔?

　有多少種族，就有多少個睡魔分身。

　宇宙無數個種族，睡魔的朋友也肯定不少。

　他和它們一一道別， 收獲了很多祝福。

　唯有在哈莉這，他沒得到祝福，隻得到一臂之力。

　——或許， 這次能活下來?

　墨菲斯心情複雜地想。

　遲疑了片刻， 他還是一邊維持自己的夢，一邊跳入夢境王國，快速閃爍在一個個夢裡。

　“找到了。”

　在一個法國老婆婆夢裡， 孩童時期的她正在祖父酒窖裡玩耍， 睡魔突然出現， 從櫥櫃裡抽走一瓶葡萄酒。

　“這是什麽?”哈莉疑惑道。

　她看不見外面的場景，但能閱讀他傳遞給她的部分思維。

　“1828年的拉菲莊園，地球上一瓶不剩， 只在某些老人的夢裡， 還勉強能找到一些。再過一些年， 連夢到它的人都沒了。”墨菲斯淡淡道。

　下一瞬， 他又跳入另一個夢中。

　一位長著絡腮胡的英國爵爺，正在幫個貴婦修電腦。

　“shit，英國女王?”哈莉沒把人認出來，因為對方年輕了幾十歲。

　但那個男子叫她陛下， 夢裡的場景也全比例照搬白金漢宮。

　“嗨，霍布。”墨菲斯向大胡子爵爺打招呼。

　“哦，天呐，墨菲斯?你......“胡子爵爺低頭看到他手上提著的酒瓶，疑惑道:“你是不是來早了點?

　還是世界重啟，影響到我的記憶。

　我們百年見一次......十年前，我們剛見過面。”

　他身邊的白金漢宮書房的場景迅速在白光中虛化，只剩他和墨菲斯。

　他的夢在清醒，夢裡的場景在消失，雖然他仍在夢裡。

　“嗯， 你在夢中，記憶也正常。”

　墨菲斯罕見地笑了一下， 一個玻璃杯憑空出現在左手，右手酒瓶瓶塞“嘭”的一聲自己彈飛。

　“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你生日?”霍布爵爺疑惑道。

　墨菲斯把酒杯遞過去，道:“只有被生下來的人， 才會有生日。”

　“什麽意思?”

　“今天不是我生日，反而可能是我的祭日......唔，那是之前， 現在......我之前已經計劃來和你道別，現在有了變數，我還是來了。”

　“之前，現在......你把我說糊塗了。”大胡子迷糊道。

　“我要出一趟遠門，咱們喝一杯。”

　“味道真不錯。”霍布砸吧著嘴巴道。

　“剩下的送給你了。”墨菲斯把酒瓶遞了過去。

　“喔，謝謝，雖然這只是個夢。”

　墨菲斯的身影消失，倫敦某棟豪宅的臥室，在床頭多了一瓶紅酒......被喝了小半。

　“你沒必要再和他們道別了。”哈莉道。

　“路西法絕不會輕易交出娜達的靈魂，你比我更清楚這點。”墨菲斯輕歎道。

　哈莉的確清楚，他上次當著數百萬惡魔的面羞辱了老路，老路無論如何也不會毫無反抗地被羞辱第二次......雖然老路這幾年似乎經常被羞辱。

　“你我合作，萬無一失。”她說。

　“但娜達的靈魂在路西法手裡，祂掌握絕對的主動......”停頓了一瞬，他鄭重道:“哈莉，我不會讓你死。”

　“這話我一點也不感動。你若真的想感謝我，等我們活著把娜達的靈魂帶出地獄，你也送我一瓶......不，我要把酒窖裝滿的1828年的拉菲。”

　“好吧，不用看望其他朋友了，等做完最後的安排，我們就等凱恩回來。”

　......

　凱恩就是夢境王國的該隱。

　他又被墨菲斯當成使者，派遣到地獄。

　“啊啊啊啊......”

　此時，地獄深處的血色紅雲之下，凱恩的慘嚎響徹天空。

　路西法展翅翱翔，墮天使的黑色羽翼輕輕扇動，祂的身形如箭矢般，在岩漿、烈火、濃煙、寒冰與亡靈慘嚎、惡魔橫行的大地上劃過。

　祂的右手抓住凱恩的頭髮，提著他在天上飛。

　“看吧，看清楚了嗎?這就是地獄，看到它們，你會想到什麽?數以百萬的惡魔，無以計數的凡人靈魂，你可找到一絲快樂?”

　“啊啊啊啊，饒了我！”凱恩四肢掙扎，涕淚橫流，“我只是個使者。”

　路西法無趣地向下瞥了一眼，“怎麽就跟不上我的思路呢?”

　“痛苦，掙扎，絕望......我只看到了這些，沒有快樂。”凱恩哭喊道。

　“就這些?”路西法不滿，繼續提著他頭髮，在地獄轉了兩圈，從第一層到第九層。

　“我還看到了永恆不變......這裡的事物都在一遍遍枯燥乏味的重複。”

　“還有呢?”路西法問。

　“還有.......”凱恩快速思考，苦思冥想，“陛下，能不能停下，我頭暈，全身都痛。”

　“你知道斯諾替教派，對吧，他們讀猶大的福音書，堅信我創造了天堂和地獄。他們還崇拜你，認為只有像你一樣釋放心底的欲望，才能得到救贖。”

　“那個‘該隱’不是我，我是夢境生物，和復活節兔子一樣無害。”凱恩委屈道。

　“你真是個無趣的家夥。”路西法眼中的些許興趣，消失大半。

　“我在給你提示，你都聽不懂嗎?斯諾替教-徒下地獄的比例，並不比其它教派高。”

　“我看不過來。”凱恩帶著哭腔道。

　“用心去看，你是該隱，你能感受到信徒的呐喊。”

　“我感受不到，我不是該隱。”該隱大叫。

　“那你殺過兄弟嗎?”

　“我忍不住，天天殺，有時一天三次。”凱恩道。

　“所以，你就是該隱，是他們信奉的存在。”

　凱恩試著放開心懷，慢慢的，還真聽到隱約的叫喊。

　“啊，我聽到了，陛下，您是對的，斯諾替教派的墮落者在叫我。”他驚喜叫了一陣，又疑惑道:“可這有什麽用?”

　路西法落在一座荒涼的山丘上，隨手將凱恩丟在一邊，仰望天空道:“這裡沒有快樂，只有千篇一律的痛苦與絕望。

　這裡也沒有信仰，基督徒的比例比凡人更多，極端邪教的斯諾替信徒的比例卻更少。

　這裡沒有希望，對那位超越我們之上的存在而言，我們甚至沒有話事權。

　這裡只有無盡的束縛......”

　祂轉頭問道:“你的主人曾當眾羞辱過我們，我們發誓一定要摧毀他，你知道嗎?“

　凱恩囁嚅道:“有所傳聞，不太確定......傳聞往往誇大，並不真實。”

　路西法回頭，繼續望向遠方渾濁暗紅、低沉壓抑的天空，“我能輕而易舉撕碎他。”

　“您的偉力至高無上，我的主人親自承認，上帝之下，您最大。”

　這次凱恩真心誠意，語氣堅定。

　因為墨菲斯真和他說過，當著夢境王國所有大臣的面坦言:上帝第一，老路第二，他完全不是祂的對手，此去很可能一去不回。

　所以他才提前安排好後事。

　“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傲然離去。”路西法輕歎道。

　“您心胸開闊。”凱恩恭維道。

　“呵呵......”路西法譏諷一笑，“我為何會從天堂墜落地獄?”

　“您驕傲......”凱恩面色微變，說不下去了。

　路西法有一顆最驕傲的心，連給聖子跪拜的“屈辱”都無法忍受，可見祂的心眼兒多小。

　他的睡魔主人公開羞辱祂，那種屈辱感肯定比給聖子下跪強十倍、百倍。

　“沒錯，我是一個驕傲的人，可我的驕傲被你們戳得千瘡百孔......”路西法眼中閃爍森冷的寒光，咬牙切齒道:“現在，他又來了，還想再戳一刀。”

　凱恩不敢抬頭看，身體在祂身上散發的陰鬱、壓抑、憤怒等眾多實質般的情緒下瑟瑟發抖。

　路西法看著遠方，臉上多了絲迷茫，輕輕呢喃道:“現在，你還認為‘統治地獄好過服侍天堂’(ps)嗎?”

　老路心潮起伏，情緒波動激烈，沒能控制好氣勢，讓邊上的“兄弟殺手”在恐懼中瀕臨崩潰。

　“確定無疑，路西法陛下，您說的都是對的。”他癱在山丘上，捂著臉哽咽。

　“彌爾頓在《失落園》中寫道‘路西法背叛上帝，然後傲然宣稱——寧可在地獄稱王，不願在天堂為奴’。

　可魔女哈莉還在她的‘哈莉創世錄’裡寫‘天堂所有天使都叫她‘姑爸爸’，見面就要給她磕100個響頭’呢。”

　“這......”凱恩心裡一片亂麻，“魔女哈莉瞎寫的。”

　“那為何你們都信了彌爾頓的鬼話?老子壓根沒說過，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