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不哭不哭！”

　　扎著羊角辮的小紅跑過去，剝開一顆糖，踮著腳想要喂給她:“糖，甜！吃了不哭！”

　　李院長曲著身子咬住那顆糖。

　　嗯，甜。

　　生活或許很苦，但也正因如此，一點稀薄的甜意就足以讓她們回味良久，就仿佛小女孩點燃火柴後那縷微茫的光。

　　渺小，卻也帶著希望。

　　這樣的場景讓莫家母女都有些觸動，秦晚台不由自主的摸著張繁弱的腦袋，原本還有些酸澀的心頓時充滿了安定。

　　“繁弱，謝謝你了。”

　　李院長起身後看向他:“院裡能出你這樣的孩子，是大家的福氣。”

　　張繁弱歪著腦袋笑了笑。

　　曙光福利院的條件其實很差，幾十個孩子職工都住在一棟老樓裡，吃喝也算不上豐裕，但這兩年他待的並不委屈。

　　和其他福利院不同。

　　這裡的阿姨院長都很有責任心，沒有那麽多大孩子欺負小孩子的事，大家都能得到院長一視同仁的照顧，他是從這裡走出來的，所以也願意‘忽悠’莫忘歸給院裡多捐點錢。

　　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之後一行人將院裡大致逛了圈，快吃飯的時候莫家母女和院長進了辦公室商量捐贈的事，張繁弱就和小紅坐在門口面面相覷。

　　“……”

　　“……”

　　小紅圓圓的臉不停嚼著奶糖，腮幫子鼓鼓的像是松鼠一樣，記憶中十幾年後她也是這樣，仿佛身體長大但靈魂卻停留在了此刻。

　　“你吃?”

　　被他盯久了，小紅忽然攥著拳頭伸過來，攤開後裡面是一顆奶糖，那雙清澈的杏眼裡帶著期盼，她真就是個挺無私的小孩。

　　喜歡你，就會跟你分享‘好東西’

　　哪怕只有一顆糖，她也會嗦兩口給你。

　　這輩子終於讓她吃上好的糖了。

　　張繁弱心裡帶著滿足感，渾然不知他這麽想其實也挺可憐的。

　　對他而言好的糖果也就大白兔了。

　　什麽外國巧克力、果汁軟糖他根本意識不到更好，因為前世小時候條件不好，長大了條件好了卻也過了吃糖的年紀。

　　“以後我會給你經常帶糖回來的。”張繁弱伸手撚起那顆糖，不忘囑咐:“但你不能吃太多了，不然有了蛀蟲會牙疼。”

　　“……嗯。”

　　小紅重重點頭，嘴巴依舊嚼的飛快，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對她而言這種甜甜的、香香黏黏的糖是天下第一好吃，短時間內想要控制自己可能不大行。

　　張繁弱也沒有糾結這點。

　　小孩子是這樣的，等回頭帶她拔顆牙就好了。

　　過了一會。

　　“紅紅姐，你耳朵後面是啥?”

　　張繁弱指著她耳朵後面一團不明物體。

　　小紅愣了愣。

　　然後她從耳朵後面把那團東西扣下來，放到他面前:“糖！要吃嗎?”

　　“……”

　　張繁弱心有點泛酸。

　　那是一團被嚼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口香糖。

　　“這種糖吃過一次就吐掉。”

　　他將那團口香糖拿開扔在地上:“我說了，以後這種糖我會給你買的。”

　　“……”

　　小紅低著頭眨巴眨巴眼睛。

　　她在看那團口香糖，她心裡不生氣，就是有些心疼，那糖可以嚼很久，沒有味道摻點糖進去就又可以吃很久很久。

　　那微薄卻又綿連的快樂啊……

　　“還有一件事。

”　　張繁弱又將她扯正過來，一臉嚴肅的道:“以後少出去玩，一定要避開車子，水也不能去玩知道了嗎?你要是不聽話我以後就不給你買糖了。”

　　他比小紅小了近兩歲。

　　但這會訓起她就跟訓一個臭妹妹似的，小紅也意識不到有什麽不妥，乖乖的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將事情囑咐完，張繁弱松了口氣。

　　真的只能做到這地步了，但願小紅的命運線能被他修改過去吧。

　　“繁弱，你長大了嗎?”

　　旁邊的小紅冷不丁的問道。

　　張繁弱被她問懵了，還沒回過神就見她小臉敬佩的看過來:“感覺你厲害，長大了！”

　　“……”

　　這宛若家長的誇獎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張繁弱原本並未多想，過了會旁邊的小紅卻忽然聲音低落的道:“我也想長大。”

　　張繁弱不禁扭頭看她。

　　卻見這小孩圓圓的臉上寫滿了失落，腮幫子咀嚼的頻率也下降了百分之三十，由此可見確實是有夠難過的。

　　“你別著急。”

　　張繁弱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你現在還小，再過幾年就長大了。”

　　他這番話其實經不起推敲。

　　換個小孩子估計就要問你比我還小怎麽就長大了?

　　但小紅不同，她思維向來簡單。

　　“院長也說過！”她樂顛顛的抖抖辮子:“幾年，到時候我也長大！”

　　張繁弱被她感染了，便也笑著問:“那紅紅姐你長大了想幹什麽?”

　　令他沒想到的是。

　　這番話說了後，小紅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的消失，垂著頭變得有些無精打采。

　　“我想去找爸爸……”

　　她的聲音比蚊子還小，盯著涼拖看了許久，輕輕的道:“院長說我長大了就能去找爸爸了。”

　　張繁弱強忍著心中的情緒。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院長說過的話:小紅喜歡跑出去玩，嚴禁她幾天還是會偷偷的溜出去。

　　前世他對此沒有懷疑過。

　　小孩子，長不大，喜歡玩很正常。

　　但他現在也迷茫了。

　　小紅前世出去究竟是為了玩，還是為了找爸爸?

　　不行，得做點什麽。

　　“紅紅姐。”

　　張繁弱將她身子板正過來:“等以後我幫你找，你自己一個人不許出去，不然會被人販子賣掉的！”

　　小紅身子打了個哆嗦。

　　院長經常拿人販子嚇唬院裡的小孩，所以院裡小孩對這三個字都如避蛇蠍。

　　她臉上猶豫了會，出於對張繁弱的信任(看上去厲害，還給她好多糖吃)最終伸出小拇指。

　　“拉鉤！”

　　她胖嘟嘟的小臉很嚴肅，仿佛這是一個神聖莊嚴的儀式。

　　“嗯，拉鉤。”張繁弱和她拇指勾著拇指，嘴裡一起念:“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驢！”

　　有點羞恥。

　　但為了小紅，忍了。

　　二人的約定就此達成，張繁弱感覺肩膀上又變得有些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