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趙承德拎著兩瓶好酒，露出諂媚的笑容:“嫂子，你也在家啊，老錢呢?我找他。”

　宋家慧垮起老臉。

　“今天家裡有人。”她作勢要把門關上:“你去別家吃酒去！”

　“別別別！”

　趙承德抵住門:“我們不喝酒！就聊聊天，聊聊天！”

　信你個鬼！

　宋家慧正要關門，身後傳來老伴的聲音:“門外誰啊?怎麽不讓人進門呢。”

　“老錢！我！是我！”

　趙承德從門縫裡伸進一隻手，死皮賴臉鑽了進去:“今天沒事，找你聊天下棋。”

　下棋?

　錢老大夫往他手上看了眼。

　好家夥，老廠汾酒，當下喉結就不禁動了動。

　可惜今天不是時候。

　“改天吧。”

　他忍痛撇開頭去:“今天有個晚輩上門，孩子小，咱們要以身作則，不喝酒不喝酒。”

　趙承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將酒放桌上，完事了才好奇的道:“晚輩?是你哪個親戚要過來?”

　“不是不是。”

　錢老大夫坐他旁邊，自得的清了清嗓子，旁邊老伴兒見他今天很懂事，也滿意的去給二人倒茶去了。

　“我之前在醫院碰到個孩子……”

　這一講就講了十來分鍾，錢老是激動萬分，到最後才端起茶杯，滿臉自得:“你且看著吧，有我教著，這孩子不用三十年，絕對能成為小兒疾病這一塊的泰鬥，未來說不定還能在醫學發展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趙承德聽完都樂了。

　瞧這牛吹的，還泰鬥還留下自己的名字呢，學醫不像下棋，下棋你懂規則、多看些棋譜，只要你有那個天賦就能出名，史上也從不缺乏那些少年天才。

　但是醫術哪有捷徑可走?

　就算有人帶著，但裡面的知識、技能，都需要你一點點去學習，去實踐，只有反覆鍛煉自己，才有成為一方名醫的機會。

　“老錢啊，別瞎折騰自己了。”

　身為朋友，趙承德難得正色道:“你要真想將自己的經驗傳承下去，就按我之前說的，在底下學生實習生裡面找一個慢慢培養吧。”

　錢老大夫苦笑。

　帶實習生他也算盡心盡力，但從沒有一個實習生能讓他有這個人值得我托付一生的衝動。

　說起來也奇怪，

　一個小孩，一句話，就抵過了其他實習生的一眾殷勤。

　緣分這東西，難說啊。

　“你想想，你今年都多大了?六十四還是六十五?你還有這個時間嗎?小孩忘性多大啊！今天想乾這個，明天想乾那個，不到二十好幾出了社會哪個有擔當啊?”

　趙承德說完，

　旁邊的宋家慧也難得點頭。

　“老趙這回總算說了些人話。”

　她拉起錢老大夫的手，似數落似規勸的道:“你啊要是真不甘心，就趁現在腦袋還靈光趕緊找個實習生，教個幾年也算全了心願，小孩還小，你哪怕當成自家孩子疼也不能在正事上胡鬧啊。”

　“……”

　一個摯友，一個老伴。

　錢老見沒人支持自己，心裡也苦惱，他能不知道這些嗎?但有些事你不試怎麽甘心呢?

　試了，失敗了，你心裡的火熄了。

　不試，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那股小火苗就一直在你心尖尖上燎，難受啊！

　砰砰砰——

　這時候敲門聲傳過來，錢老大夫精神一震，連忙起身去將門打開，其余二人也跟著過去，想見見能讓他下這麽大決心的小孩到底啥樣。

　“錢爺爺好。”

　“呦，繁弱來啦！”

　錢老大夫眉開眼笑，直接忽略了旁邊的秦晚台，要不是怕嚇著小孩這會都想蹲下去抱抱他了。

　宋家慧和趙承德探出頭看了眼。

　謔。

　真俊。

　身高一米左右，長得白白淨淨，臉上有肉身子骨看著勻稱，一雙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極為有神。

　就這一眼，

　宋家慧臉上笑容燦爛多了。

　“來來來，孩子快點進來吧。”她打開房門將二人迎進去，抓起一把茶幾上的瓜子果脯就往他手裡塞。

　“謝謝奶奶。”

　這一聲奶奶喊得脆生生的。

　宋家慧都笑出褶子了，這孩子看著就斯文有禮，多懂事啊！

　實習生?

　什麽實習生！

　她家裡沒有實習生！

　趙承德心裡也比一開始舒服了點，人都是視覺動物，看見好看的東西初始印象肯定偏高，而且這孩子一接觸看著確實懂事，不怪老錢心動。

　幾十年朋友，

　老錢什麽人他還能不知道?老顏狗了。

　“錢老，宋老。”

　秦晚台站起身笑了笑:“我還有事，孩子放到你們這，麻煩您們費心，我下午再來接他。”

　還有這好事?

　“行行行。”

　錢老大夫看她都順眼了不少:“你放心忙去吧，明天再來接都行。”

　旁邊的老伴兒也幫腔道:“小秦你有事就趕緊去吧，我和老錢今天都在家，孩子你放心。”

　秦晚台笑的很公式化。

　媽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自己被嫌棄了。

　再一看張繁弱……

　好家夥，瓜子磕的真香，看都不帶看她一眼的。

　“繁弱，我走咯?”

　她笑容變得有些威脅。

　臭小子，識相就趕緊過來親親我！

　然而張繁弱只是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很隨意的揮了揮小手:“秦姨你去忙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

　秦晚台臨走前攥著拳頭。

　今天晚上回到家，必有一場腥風血雨，耶穌來了都沒用！

　等她一走，幾個老年人圍著張繁弱就開始噓寒問暖，問東問西。

　“繁弱啊，你今年幾歲啦?”

　“四歲，快五歲了。”

　“哦，個子還是有點矮了，等會奶奶做飯你要多吃。”

　“好的，奶奶做什麽我吃什麽。”

　“……”

　“小朋友，你上學了嗎?”

　“剛上幼兒園。”

　“剛上幼兒園?”

　趙承德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那你連字都不識，怎麽跟著你錢爺爺做醫生啊?”

　啪——

　他肩膀上被錘了一下，卻是宋家慧這個戰友，如今反手背叛了他:“孩子還小不識字怎麽了?不識字不能學嗎?誰生下來就會識字?就你老趙有能耐！”

　老趙心裡苦啊。

　忘記這一家子人都是顏狗了。

　他老趙能有什麽壞心眼?不還是為了老朋友好嗎?等著小孩長大了，老錢嗝沒嗝屁都不知道，教他這不是鬧嘛！

　“我會識字哦。”

　這時候沙發上的小孩忽然開口了:“不止字，我連英語也會，會好多呢。”

　“真的啊?”

　“呦，不錯。”

　錢家兩口子慈眉善目，一唱一和起來。

　“我就說這孩子聰明。”

　“長大了一準兒能接我的班兒。”

　“……”

　趙承德聽的牙都酸死了。

　他也有孫子啊，他孫子從小就來這玩，也沒見這夫妻倆好聽話這麽多，咱們仨可是大學同學啊！你們兩個不能這樣！！

　“識字?識多少字啊?”

　趙承德掏出手機，打開某篇新聞遞給他:“來，你給趙爺爺念一下新聞，每念一個字趙爺爺給你十塊錢。”

　“……”

　張繁弱震驚了。

　他打了一輩子工，還真沒掙過這麽好掙的錢，這合適嗎?他不禁抬頭看向錢老大夫。

　“沒事，念吧，他錢多，錢爺爺在這給你作證，他不敢不給。”錢老大夫笑呵呵的道。

　既然如此。

　張繁弱低下頭，順著開篇緩緩念道:“今日，我市……”

　他語速很慢，一字一句非常清晰，三個老人在旁邊坐著，原本聽的還樂樂呵呵的，漸漸地笑容逐漸淡去。

　這孩子不一般啊。

　念了快一半，一點都不磕磕碰碰，中間遇到生僻字也沒有停頓，這明擺著就已經認全常用字，沒有閱讀障礙了！

　一篇念完，有些安靜。

　“你媽媽教過你?”趙承德有些不淡定了。

　幾千塊錢而已，他不放在心上。

　但是他被打臉了啊！誰家小孩識字這麽早啊！他孫子當初可是上了小學才能給他念報紙！

　“是啊。”

　張繁弱笑容很燦爛。

　此地不同別處，他不介意稍微給自己帶點‘神童’光環，他越優秀，錢老大夫對他就越用心。

　事實也正是如此。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錢老大夫此時意外而又開懷的道:“這孩子比你孫子當初都聰明！接我的班兒沒問題。”

　宋家慧也點頭附和。

　小孩子好看懂事就已經夠讓人喜歡的了，如果還聰明……寵，必須得寵著！

　她屁股都已經坐不住了。

　“奶奶去看看湯煮的怎麽樣了。”

　宋家慧一邊起身一邊道:“學習費腦子，必須得補充足夠營養。”

　“……”

　等到沙發上只剩三個人以後。

　錢老大夫拿出手機打開一張他之前拍的某個英文期刊照片:“你還懂英文?上面的詞語你能認識幾個?”

　趙承德也湊近過去。

　多少人上了初中還認不全26個英文字母，老錢怎麽為難起孩子了?他疑惑之際，張繁弱已經拿著手機看了眼。

　“甲肝爆發的流行病學分析，英國曼徹斯特大學……”

　趙承德眼睛逐漸瞪大。

　錢老大夫也目光有些閃爍，等張繁弱讀完以後，他才開口道:“孩子，爺爺記得你沒有出過國吧?”

　“老錢你扯什麽犢子。”

　趙承德忍不住了:“這孩子沒在國外生活過，桌上的兩瓶酒我給你一口氣全喝了！吐一口我跪地上舔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