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公主聞言沉默了一瞬,轉頭對小吉祥發作,“這麽重要的事情,我醒來之後怎麽不見你稟報?”
小吉祥迅速地打著手勢。
周琰看著小吉祥的動作,出於習慣,下意識地在心裡轉換成聲音:殿下已經昏睡了十年,您當初看上的人無一不是既有貌又有才,這樣的人若是十年都沒有升遷,也沒有娶妻生子,那必是不在人世了。還在人世的,都已物是人非。
周琰深以為然,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再想著把中書令大人給綁到府裡來伺候她了。
承平公主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小吉祥,冷著臉對周琰道,“罷了,這差事你繼續當著,等本宮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再把你換了。”
“是!”周琰也不敢問公主要從哪裡,怎麽物色“人選”的。
小吉祥招手叫來兩個長相粗壯的仆婦,讓她們將公主連同椅子一同抬上馬車。
周琰松了一口氣,卻聽見上了馬車的公主還在低聲抱怨,“父皇看女人的眼光不如何,挑男人倒是挑得準……”
周琰聞言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後退了兩步,不想再聽公主的驚天言論。
目送著公主的馬車在十幾個仆婦的簇擁下離開了公主府,他才最終松了一口氣,然後發現自己內衫都濕了。
偏偏等到府門一關,剛剛躲在暗處看熱鬧的仆婦、侍從們就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沒想到,公主與虞大人之間的傳言居然是真的?”
“那還有假?剛剛公主不是親口承認了嗎?”
“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虞大人那樣一個高官,性子又那般清冷,居然當真做過公主的禁、臠!”
“這麽說另外一個傳言,肯定也是真的!”
“你是說,虞大人在被公主……咳咳,那時候傷了身子,所以才一直未婚配的傳言?”
“不是還有另一個傳聞麽?說虞大人一直沒娶妻不是為了公主,而是為了……”
周琰聽到她們竟如此口無遮攔,眼皮直跳。
“閉嘴!都不要命了嗎?誰的閑話你們都敢議!”
仆婦們見平日裡一副書呆子模樣,脾氣很好的周琰突然發作,也嚇了一跳。
周琰看著她們,冷著臉說:“非議上位者,按我《大聖律》當徒一年鞭六十!念在你們今日初犯,本官網開一面,每人去前院領仗刑五,罰月錢一季!”
周琰說完,叫了兩個護院,讓他們押著這幾人去受罰。
等這些好事的仆婦呼天叫地地被帶去打板子了,周琰才重重吐了一口氣,步伐沉重地離開。也怪他自己,來公主府上任後便得過且過,沒怎麽理過這府中人事,才縱得這些本就沒有規矩的仆婦們更加放肆,竟然連殺頭的話都敢出口。
承平公主的馬車出府之後,慢悠悠地駛向皇宮的方向。
倒不是趕車的仆婦不想快走,而是承平公主的這輛馬車正是她十年前用過的那一輛,因為曾經當街撞死過人,京中只要是上了十五歲的人都記得它,十五歲以下的當年還太小。
看到這輛馬車從公主府出來,路上的行人都遠遠圍觀。也隻敢遠遠地,馬車只要行到五十步外,眾人群就會迅速退開,如同分海一般整齊劃一。
雖然路人都很有“分寸”,但駕車的仆婦還是放慢了速度。十年前公主的馬車撞死了人,公主安然無事,聽說趕車的內侍被處了極刑。
好在公主並不急著趕路,也不催促,隻偶爾盯著外頭的街景發發怔。
花了比正常時候多三倍的時間,承平公主的馬車才停到了宮門前。
內宮中不讓馬車通行,小吉祥又招來兩個仆婦將公主的椅子穩穩地搬下馬車。
遠遠圍觀的人群見公主似乎腿不能行,不由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承平公主對他人的注視恍若未見,也不在意他們的竊竊私語。公主雖惡貫滿盈,但一般情況下,對於普通人,她都一概無視。與其說她是大度,倒不如說她目中無人。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也從不會去在意螻蟻的想法。
承平公主抬首看著眼前巍峨的宮門,不知在想什麽。小吉祥正要向守宮門的內侍遞牌子,旁邊卻傳來一聲驚呼。
“哎呀!吉安你看,這不是承平公主嗎?”
這矯揉造作的聲音打斷了承平公主的思緒。她有些煩,一時沒想起來這聲音是誰,便轉頭瞥了一眼,見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剛從馬車上下來。
“公主,您這腿是……瘸了啊?”之前說話的是一位略豐腴的婦人,她上下打量了贏東君幾眼,輕輕捂唇,一臉的震驚和同情。
與這婦人相攜而來的另一位綠衣女子贏東君倒是看著眼熟。那女子一對上贏東君的視線,就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過了片刻才又重抬起來,眼神卻有些飄忽。
贏東君沒理會她們,直接問小吉祥,“她們是誰?本宮認識?”
兩位婦人愣了愣。這一回,豐腴婦人眼中的驚訝終於真實起來了。
“你不認得我們了?太醫不是說她只是不能走路嗎?”後面那一句是對綠衣女子說的。
小吉祥正要提點一下自家公主,那豐腴婦人已經自報家門,“我是蕭家的蕭慧啊,我旁邊這位你也不認識了?她你皇妹吉安公主啊。”
贏東君這才賞了她們一個正眼,挑眉道:“你是蕭四?本宮還真沒認出來,十年不見,你倒是越長越像蕭大人了。”
蕭慧聞言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贏東君口中的蕭大人是她父親,也是當今太后的叔父,五官倒是端正,就是胖。蕭慧現在最恨的就是別人說她肖父。
贏東君又看向吉安公主,似笑非笑,“皇妹的變化也頗大,我一時沒認出來。畢竟以前你都是站在我身後,我極少看你正臉。”
吉安咬了咬唇,拽緊了自己的衣袖,沒有說話。
蕭慧咬牙一笑,上前一步,看著宮門的方向道:“公主這是要進宮?今日太后娘娘要在勤政殿與幾位輔政大臣商議國事,怕是一時半會兒的沒有功夫接見公主呢!畢竟國家大事耽擱不得呢。”
蕭慧說著,暗中向守宮門的內侍使了個眼色。
先皇在世的時候,贏東君在宮裡向來是橫著走的,宮門的守衛別說攔她,就連抬頭看她一眼都需要點勇氣。現在先皇已經殯天,一朝天子一朝臣,贏東君再想要跨進這座宮門,得要看新帝母子的臉色了。
蕭慧今日就是要讓贏東君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