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鐵上，看著無數人影，在車廂裡面晃動，這節狹小的車廂，反而是最好的社會大學，我有時候很喜歡觀察人類。

　　因為人類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動物，身上兼顧著動物性和神性，最高尚的事情是人做的，而最卑劣變態的事情也往往是人類。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接通之後，我媽的聲音傳來，我很抗拒這個聲音，但又不得不接通電話。

　　“魏巍，你爸走了嗎?”我媽率先開口。

　　“回去了吧，他說他買的昨晚的火車票，這會應該到家了吧。”我煩悶的說道，車廂裡面雖然有空調，但是上海的炎炎夏日還是讓人燥熱的心煩。

　　“他沒有回來啊！我給他打電話手機也關機，這不我才來給你打電話問問什麽情況。”

　　“不對啊！我昨晚給了他三萬塊錢之後，他就應該走了啊！”

　　電話那邊突然沉默了下去，過了片刻，我媽嚴厲的聲音響起:“魏巍你可真是個糊塗蛋，你竟然讓你爸拿著現金離開，你不知道當年他是個什麽人嗎?”

　　“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不是已經反思過，以後再也不去賭了嗎?”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不詳的預感了。

　　“那是因為這些年，他所有的花銷都得經過我同意，真是造孽啊！這麽多錢得掙多久啊！這可是整整三萬塊錢！”

　　此時的我隻覺得，地鐵的轟鳴聲在我耳邊呼嘯而過，我實在是太大意了，本來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我爸應該已經戒賭了，現在想來是因為我媽控制了他的資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一瞬間我如墜深淵，又想起了童年的那些悲慘記憶，那些討債人上門討債的畫面，又開始在我的腦海裡面撞擊。

　　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憑借著本能回到了出租屋，白蒹葭開門後，我發現老魏竟然在屋裡，果不其然他根本沒有回文城。

　　這下子我都明白了，這家夥一定是去賭了，要不然他不可能不回文城，如果讓我媽知道這件事情，他不死也得扒層皮。

　　我情緒非常的激動，推開了身前的白蒹葭，來到他面前大聲說道:“我媽說你沒有回文城，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拿錢去賭了?”

　　老魏低著頭，像個受氣包不敢看我的眼神。

　　此時我真的快要瘋了，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動，如果他不是我親爹，我恨不得讓他現在下地獄。

　　老魏則諂媚的笑了笑:“魏巍今天你過生日，我今天去早市買了新鮮的海鮮，這些年你在上海一個人，估計好久都沒有吃我炒的菜了吧?”

　　桌子上擺著許多菜，老魏的廚藝確實很好，但此時的我怒火中燒，一腳踢翻了眼前的茶幾。

　　我雙眼血紅，憤怒的說道:“你他媽的還要害我們多少次，這還過他媽的什麽狗屁生日！”

　　桌子上的蛋糕也粉身碎骨，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祝魏巍生日快樂！

　　此時的我已經筋疲力竭，這個家已經讓我絕望了，我痛苦的蹲在地上，抱著頭渾身顫抖，眼中已然是麻木。

　　老魏低著頭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開始收拾屋子，客廳已經是杯盤狼藉，蛋糕也糊在了瓷磚上面。

　　白蒹葭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現場的氣氛非常的凝重。

　　想起當年老魏輸光了整個家產，家裡變賣了房產，從市區搬去了郊區，從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搬進了十幾平米的蝸居，本來我每天上學只需要走十分鍾。

　　到了郊區之後，我得提前兩個小時出門，無數討債的人接踵而至，最危險的一次我媽差點被人給害死，對於賭博我此生此世深惡痛絕。

　　我覺得那些開賭場的家夥，應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覺得心中的怒火，快要燒爛我的大腦，我舉起拳頭狠狠砸著地面，然後又砸著我的腦袋。

　　這個時候一雙溫暖的手，拉住了我的手，我的耳邊響起白蒹葭的聲音:“魏巍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有什麽話大家好好說，叔叔他怎麽回事?”

　　我惡狠狠地瞪著老魏，苦澀的說道:“你是不是拿著白蒹葭給你的錢，去賭了?”

　　老魏痛苦的說道:“我沒有想到，我會輸的這麽慘，一開始我想著多贏一點，如果我能再贏三萬，不就可以把蒹葭的錢還上了嗎?”

　　“其實我也不想賭的，就是想要幫你媽分擔點經濟壓力，孝文要結婚買房，到處都得用錢啊！”

　　“你他媽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罵道，我覺得他就不配為人父。

　　“你罵吧，你使勁罵我，我心裡反而好受一點，你爸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已經是個廢物了。”老魏經典開始擺爛，然後自暴自棄。

　　看著老魏這個死皮賴臉的樣子，我恨我自己無能，我恨我自己粗心大意，我狠狠地一拳砸在地面。

　　看著身邊的白蒹葭，我哽咽的說道:“這就是我的親爹，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好想死啊！”

　　白蒹葭眼神中有些心疼，她輕輕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水，就像哄孩子一樣說道:“魏巍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千金散盡還複來，這樣吧我再給叔叔三萬塊，這次你親自寄回去。”

　　老魏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說道:“我覺得蒹葭這個提議很好，魏巍你千萬不要告訴你媽，我是去賭了，你媽那個脾氣你知道，要是知道我又去賭了，她估計能殺了我。”

　　看著老魏那個樣子，我憤恨的說道:“你還是個爺們嗎?你要是個站著撒尿的，你就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沒有人會給你擦屁股。”

　　老魏則委屈巴巴的說道:“你要是不這麽說，你媽回家肯定會殺了我的。”

　　我徹底對他失望了，一個男人活成他這個樣子，完全沒皮沒臉沒有自尊，麻木不仁如行屍走肉一樣。

　　我覺得自己掉入了海裡，不論我如何的掙扎，我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最終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再也看不見和熙的陽光。

　　白蒹葭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她開口說道:“叔叔這樣吧，這筆錢我願意借給你們，但是這筆錢要算利息，我就按照銀行的利息算，但是不能由魏巍來償還，你還要給我寫個保證書。”

　　最終老魏點頭同意了，他就是這樣一個窩窩囊囊的家夥，一直就沒有什麽主見，只會隨波逐流。

　　“叔叔那你給我寫個欠條，但是這個欠條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如果你沒有按照規定時間償還，我是可以起訴你的。”白蒹葭說道。

　　我不想讓白蒹葭跳進這個火坑，“白蒹葭我們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你覺得他這樣一個爛人，欠條能約束他嗎?他可是把我們家給輸了個傾家蕩產。”

　　“小白，你不要聽魏巍胡說八道，這個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老魏拍著胸脯保證道。

　　我則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因為我知道他的保證毫無意義，因為他在我心裡早就是一個，滿口謊言的爛人了。

　　我和白蒹葭離開了屋子，一起散步來到了外灘邊，我們兩個人坐在濕潤的岸邊，看著河對面繁華的街道，上海的繁華好像只有白蒹葭這種人可以享受到。

　　而無數締造了上海繁華的建築工人，還有打工人們，努力一生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白蒹葭上了河岸邊停著的一艘小遊艇，沒過一會她拿著一個牛皮袋子出來了，果然這裡是她藏錢的地方，她能帶我來這裡，就已經證明徹底相信了我的人品。

　　“這是我同學買的，他去了國外之後，就把這艘遊艇送我了。”白蒹葭淡淡的說道。

　　而我心裡咂舌不已，這一艘遊艇少說幾百萬，可以輕而易舉的送人，果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這裡，這地方是個私人碼頭，位置也比較隱秘，應該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白蒹葭將牛皮袋放在我的手上，最終我收下了這筆錢，有時候骨氣尊嚴，在金錢面前不值得一提，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

　　在這個社會沒有錢你連腰都直不起來，我的父親就是最好的寫照，他在家裡連個發言權都沒有，我們一家人都看不起他。

　　沒有奢望我爸會還這筆錢，我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白蒹葭衝著我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百合花開一樣，瞬間滋潤了我的心靈，一時間我心裡的煩悶也消散了不少。

　　“開心點，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其實我都不記得，我的生日了。”我低聲說道，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一次生日，因為家裡很窮。

　　“魏叔叔可是記得的，他買了好多菜，然後忙活了一個晚上，尤其是他做的油燜大蝦可香了，可惜我最後都沒有吃到。”白蒹葭摸了摸肚子說道。

　　老魏的廚藝確實很好，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當主廚，而且還是縣裡最出名酒樓的廚子。

　　“他是因為犯了錯誤，想要討好我。”

　　“可是他還是記得你的生日呀，我覺得能記住孩子生日的父母，都是很不錯的父母，可能你和你的父親有很深的誤會。”白蒹葭說道。

　　“他要是個好父親，我看這黃浦江要倒流了。”我自嘲的笑了笑。

　　白蒹葭聚攏了一下裙子，然後也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環著膝蓋呆呆地看著江面。

　　我發現她的側臉很美，像極了我夢中的那個女孩，如果穿上白色的連衣裙那就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