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博提著找到的東西，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看了眼陳馳微微發紅的眼眶，感慨道:“說實話，你的自信和樂觀，比我預料中的還要高，也更堅強。”

　　“這些年來，我也研究過其他的學員，她們聽到自己有遺傳病時，當場就嚇哭了，包括很多男生。”羅文博推了推眼鏡，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下，繼續說道:“但是你不同，你有一種在危難中保持淡定的心理素質，這很難得。”

　　“……”陳馳露出了無聲的苦笑。

　　“你可能覺得好笑，可難道不是?”羅文博偏了下頭，側目道:“我說出你遺傳病的時候，你是什麽反應?”

　　“你的反應那麽冷靜，思維清晰，能夠一步步追問。”

　　“其他學員，早就嚇哭，嚇傻了。能把淚水默默咽下的，這就是一種最樸素的堅強。”羅文博說著，將一張表格推到陳馳面前，指著其中一個人名，道:“元奧這名字，聽說過吧?你們上一屆學員的天才學員，啟靈境五重的人了。”

　　“結果，我告訴他得了遺傳病，他當場就失控了，哭得稀裡嘩啦。”

　　“元奧學長得了什麽遺傳病?”陳馳露出驚訝的目光，在他的印象中，遺傳病應該是很少見的，至少在他周圍，除了小老弟陳飛，其他人好像都挺正常的。

　　怎麽這就聽到了一個身邊的例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元奧學長那麽帥的人，居然也有遺傳病?

　　“身為科研工作者，有保護科研對象私人隱私的義務，我不能告訴你。就像艾滋病診斷醫院，也不可能公開誰患了艾滋病吧?”羅文博語氣平淡，白了陳馳一眼:“當然，你的暴走症，也是你的隱私，你放心我也不會告訴別人，包括黃老院長。”

　　“那如果是城府索要呢?”陳馳突然追問道。

　　羅文博知道，城府指的是洛安城府，是洛安城中等學院的上屬機構。龍之國度，第三級的行政機構，就是城府，城是地理環境，府是行政單位。

　　“看城府是出於什麽目的吧，如果是……”羅文博回了下頭，才正視道:“你知道，這就是人族的規矩，當年一位城主走火入魔了，屠殺了大量的普通人，最後就是羅明州的州府副府督，出手的。”

　　“我明白了。”陳馳點了點頭，那件事傳聞很廣，在整個羅明州境內，鬧得沸沸揚揚，只不過當年他才十一二歲，聽到的版本是大人們改過之後的版本，說是一位妖怪偽裝成人類城主，大開殺戒，是妖族對人族進行的復仇計劃。

　　可明眼人，哪裡能看不出來?

　　“嗯！”羅文博點了下頭，陳馳的懂事，在他的預料之中。

　　苦難中成長起來的人，大多比較懂事。

　　接著，他拿過旁邊的黃色文件袋，取出一部書和一個金屬手表，合攏雙手道:“雖然，暴走症治愈的概率很低，但是不等於沒有希望，這也是我們人族醫療科研的存在意義。”

　　“這本書是專門療控暴走症的書籍，含有宏觀治療和管控引導兩部分，你回去再看。”放下書籍，羅文博轉手提起銀色的金屬手表，晃了晃，慎重道:“這個是防暴走手表，能時時刻刻檢測你的情緒和心跳以及血液流速。”

　　“過來點。”說著，羅文博招了招手，陳馳身軀前俯，他才繼續說道:“你看，這表框中間的三個燈，第一個燈反應的是情緒，綠燈表示正常，黃燈屬於警告，紅燈就是進入暴走。”

　　“跟交通信號燈一樣?”陳馳表情愕然，

馬路上的綠黃紅，不就是這樣?　　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成了馬路?

　　“呵呵，算是一樣。”羅文博難得一笑，“現在說第二個燈，心跳燈，跟情緒燈一個道理，綠燈正常，黃燈警告，紅燈你要立刻上醫院。”

　　“如果來不及上醫院呢?”陳馳認真問道，這年頭，醫院不多啊，而且醫院常常病患飽滿，去了，來不及躺上手術台就拜拜的，多了去了。

　　“那就想個辦法，你自己暈過去吧。昏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你的心跳。”

　　“……意思，我得把自己打暈?”陳馳目瞪口呆，這說話的要不是羅文博，他可能就要噴人了。

　　“昏迷是人體自我保護的一種機能，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備一些安眠藥，但是藥量要控制好。”羅文博提議道，安眠藥，同樣可以使人昏迷，甚至死亡，關鍵在於藥劑量的控制。

　　陳馳點了點頭，吃安眠藥不失為一個比較溫和的辦法。

　　“最後一個燈，血液測試燈，黃綠就不說了吧，紅燈亮起時，你要及時給自己放血，要不然血液流速激增，你的血管會爆裂的，後果同樣很嚴重。”羅文博補充道:“經脈和血脈就是聯系在一起的，血管爆裂，你經脈就完了。”

　　“好吧！”陳馳苦笑，這第三個燈亮起的時候，必須給自己放血，他皺了下眉，習慣性追問道:“放血，有位置要求嘛?”

　　“有，身體哪個部分血液流速激增，你就在附近找個位置放血，這是最好的辦法。”羅文博揉了揉額頭眉心，怎麽老是反問?

　　我說的不夠仔細?

　　年輕人的腦筋，就是快。

　　“羅老師，我還有一個疑問。”陳馳若有所思。

　　“說吧，呵呵！”羅文博無語。

　　這家夥問題真多。

　　“我這基因增加突變的因素是來自父方還是母方?”陳馳斟酌了下問道。他母親在他小時候就離家出走，陳馳還是很在乎離開的原因的。

　　小時候，陳有忠當然不會跟他講，而就算長大了，陳有忠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告訴他原因;而陳馳也不敢去質問他爸，萬一傷害了父子感情呢，小老弟可怎麽辦?

　　所以問羅老師，既不影響父子感情，也準確科學。

　　這種情況下，不問他，問誰?

　　“為什麽關心這個問題?”羅文博認真地看著陳馳。在他看來，這個問題若是回答的不好，會刺激陳馳的病症。

　　氣得流鼻血，氣得昏迷過去，甚至出現暴走，這都是有過真切的事實例子。就像親子鑒定的結果，怎麽跟孩子說，說到什麽程度，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甚至還得看看孩子的年齡，能聽什麽程度的話?

　　說出來，必然改變事實的。

　　“你怕我暴走?”陳馳凝眉反問。

　　“不！”羅文博搖了搖頭，坦然道:“就算你當場暴走，以我的實力，製止你，也不難。”

　　啟靈境三重的陳馳，就算再怎麽暴走，羅文博一隻手就按得住。

　　“我知道，羅老師畢竟是武魄師！”陳馳聳了聳肩，繼續追問道:“那是什麽原因?”

　　“人妖之戰！”羅文博推了推眼鏡鼻梁，沉重地吐出四個字。

　　“???”

　　陳馳脖子後移，滿臉疑惑。

　　“我的意思，無論基因突變引起的原因來自你爸或者……你媽。”羅文博抿了抿嘴，斟酌了下，理了理思路，才繼續道:“他們也都是受害者，甚至連你爺爺奶奶以及外公外婆，也都是受害者。”

　　“家族遺傳?”陳馳瞪大眼睛，震驚了。這不能怪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或者說絕大部分的親戚，陳馳都沒有印象，也沒有見過，這主要跟生存環境有關。

　　陳馳聽說，老一輩的人，有很多很多，戰死在荒野前線，這導致很多後來出生的孩子，沒有爺爺奶奶，同樣也沒有外公外婆，親戚同樣如此。

　　甚至，有些孩子出生後，父母重回前線，戰死的都有好大一部分。

　　像他隔壁家的張天玲，就屬於這種孩子。

　　“我可沒這麽說，與其說是家族遺傳，不如說是荒野異變，戰爭荼毒。”羅文博歎氣道，在他年幼的時候，家鄉的河水，乾淨清澈，不但可以洗澡，還可以飲用。

　　現在河流裡的水，誰敢亂喝?

　　重金屬，有毒物質，彈殼硝灰、化學藥水、妖怪的腐爛屍體……總之是不能直接喝了。

　　陳馳沉默了， 他覺得羅文博說的很有道理。至少，他自己完全沒有想過父母竟然也是遺傳基因的受害者。

　　是啊，一直以來，他都是站立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完全忽略了父母的角度。

　　他媽的感覺，他雖然不知道，可他父親遭罪的感覺，陳馳還是能感受到的……這說起來，還得歸功於小老弟陳飛。

　　父親尚且如此，母親又能好到哪去?

　　那自己就算追究到真相了，難道責怪去他們，不該相愛結合，不該把自己和小老弟生出來?

　　這……陳馳覺得生而為人子，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就算說出口了，又能怎麽樣?

　　讓父母再痛苦一次?

　　沒意義的，哪怕父母再痛苦一百次，自己的基因還是會決定自己的生命。

　　深深地歎了口氣，陳馳覺得自己整個人莫名的有點虛脫，作為啟靈境三重的人，好端端的，也沒咳嗽感冒，也沒強烈的體力勞動，居然感覺到虛脫無力?

　　奇了怪了。

　　心累，沉默了片刻，陳馳有些茫然地開口道:“羅老師，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很重要。”

　　“老師理解，你問吧。”這一次羅文博倒是滿臉的認真，沒感到不賴煩。

　　嗯，陳馳點了點頭，神色嚴峻，凝眉詢問道:“像我這種具有暴走症的……亞病人，如果修煉境界提高的話，會不會加速暴走症的發展?”

　　進入中等學院以來，他為了修煉，為了賺取貢獻點，已經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

　　這是陳馳最恐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