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身處地的來說，因為這個世界和黃爍自己的青燈大世界十分相似，他還是真有些共情的。如果自己的青燈大世界來了些搗亂的高手，來了些想掀桌子的家夥，那他絕對會殺人的。

　但是換個角度，黃爍自己又是什麽好人麽?

　對於建木大世界來說，黃爍這個穿越者幹了什麽?不滿劍修在修行界的地位，不滿修行者和凡人之間的階層冷漠，不滿神靈對世界的掌控，他幹了什麽?不也是掀了桌子麽?

　那些神靈，那些上宗，那個提起黃爍不是咬牙切齒的。

　可以說在這個世界，除了黃爍身為人族的驕傲，天然對妖族的反感外，他很難真的有什麽立場。無論是本土的皇朝，還是外來的強者，他都能感同身受，也都能站在對立立場。

　所以...也就是沒有立場。黃爍糾結沒幾秒鍾，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他一個外來者，要什麽立場，他來這裡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超脫的機緣。其他的重要麽?

　但是，事實給了他迎頭重擊。作為一個前碼農，當一個程序出了bug，也被發現了，還被管理者順手做成了陷阱。那也就意味著bug沒有了，超脫這種對靈氣長河來說巨大損失的事情，已經機會渺茫了。

　其實從幽冥的失敗就能窺得一二了。幽冥那個大世界有多強，黃爍可是親身體會了，再加上現在知道的那些失敗了，只能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的前輩，黃爍的希望更渺茫了。

　不過渺茫歸渺茫，到了黃爍現在的程度，尋常的榮華富貴他早就看不上了。生存，進化，超脫，已經成了他唯一的追求。

　所以嘛，其他的先不管，怎麽更好的先生存下來，是目前要考慮的問題。

　這也就意味著，沒有立場的黃爍，必須在兩個立場中選擇一個了，總要先融入吧。思慮了片刻，黃爍還是更願意選擇中州的本土勢力。雖然桌子被掀了，局面岌岌可危。但在黃爍看來，天網還在，出問題的只是人心。人心善變，倒也不是無法解決。

　反倒是邪魔這邊，看起來攪的天下大亂，但細細分析，尤其是從妖族的劍中管中窺豹，這些邪魔其實也沒落到什麽好處。

　天網這個體系他們動不了，就意味著不能放松對負面情緒的壓榨，否則一旦恢復清朗，皇朝不戰而勝，直接就打回來了。

　這也是黃爍聽了老人說的人頭稅後，得出的結論。黃爍自己就是牧妖的專家，他很清楚人吃妖，妖吃人，這本身沒有對錯。但是人不光能吃妖，還能吃其他靈植，靈丹。同樣，妖也並不是非要吃人，相比而言，它們更需要的還是濃鬱的靈氣和珍貴的靈植靈果，甚至同類。

　所以每個村子每年固定上繳一些人被吃，與其說是需要吃，不如說是更需要這種形式來維持人們內心的負面情緒。

　但是汙染後的天網，顯然誰也別想用，或者說起碼暫時來說，很難利用。從雙方的劍中技術就能看出，雙方都是在湊合的勉強借用很小一部分天網的靈氣。所以說，這些邪魔掀了桌子，掙了面子，有了地盤，卻並沒有獲得太多的好處。

　所以對比而言，黃爍感覺還是龜縮在中州的本土皇朝機會更大一些，日子也好過一些。而想要混進這個勢力，眼前的少年顯然是目前最好的機會。

　但是往日裡黃爍無往不利的忽悠大法，卻對這個少年失去了效果。在他表露了身份後，少年就對他時刻保持著巨大的敵意，任他天花亂墜說得好聽，也絲毫不動搖。

　要不是少年受傷太重，就看那握著長劍已經發白的指節，就知道，但凡能動，已經和黃爍拚命了。

　不過一番交流下來，黃爍還是弄清楚了一些事，臉色相當的不爽。

　這少年的三觀，意識，都很不正常，整個意識形態類似於那種被邪教洗腦的死士。完全定型的意識形態，拒絕任何思考，拒絕任何不同認知的出現，俗稱死腦筋，一根筋。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求死者，這個發現讓黃爍十分的不爽。這種事超出了他的底限，也是他最厭惡的事情。

　作為一個上一世被資本壓榨，被老板pua，活活累死的碼農，黃爍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底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屠龍者不能成為惡龍。無論是他還弱小的時候，還是強大的時候，這都是他的底限。

　黃爍手中邪門的手段不少，無論是最開始的控妖符，那種利用邪門文章扭曲三觀的。還是後來吞噬天魔，獲取的天魔手段，後來更經過幽冥的經歷，在操控靈魂上更上一層樓。

　但是自始至終，這種強迫靈魂的手段，黃爍都沒在任何一個人族身上用過。他可以滅殺對方的肉體，但絕不染指自由的靈魂。最接近底限的也是他手下的那些巫們，那是他唯一一次對人族用了控妖符，但那些人已經是宿妖者了，既是人也是妖，算是黃爍無限接近自身底線的一次。

　在言語中感受著少年那被人可以扭曲了的靈魂，黃爍對這個中州的土著皇朝越來越厭惡了。

　什麽是求死者，和老人之前描述的，不忍人族受難，毅然舍棄安穩生活，憑著一腔熱血，百死不歸的俠義之輩完全不是一回事。雖然少年滿口的求仁取義，滿口的熱血堅韌。但在黃爍聽來，卻是一幫高坐廟堂的惡臭之輩，為了利益出賣著一批批的熱血少年。

　中州那幫家夥其實很清楚，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那些強大的邪魔，而是已經變質了的人心。佔領了八州之地的從來不是邪魔，而是那些負面的人心。

　所以他們也不需要真的去除掉那些邪魔，只要扭轉了人心，局面不戰可破。所以在邪魔們不斷的挑撥人們心中的惡的時候，中州這些人反倒看到了機會。所謂陰極陽生，極度的絕望中，反而最容易孕育希望，最黑暗的夜反而是即將誕生黎明的曙光。

　他們需要有人去給這些淪落之地的人們帶去希望，種下希望的種子。求死者應運而生，他們憑借著一腔熱血，用對百姓最憐憫的心，對邪魔最深沉的恨，行走在淪落之地，給人帶去希望。

　這件事本身沒錯，就算換黃爍，十有八九也是類似的手段。但讓黃爍不爽的地方就在於網上常說的那個段子，跟我衝和給我衝的區別。

　中州這幫身居廟堂的混蛋們，自己不想辦法來解決問題，而是用欺騙忽悠甚至洗腦的手段，專門忽悠那種中小家族的年輕子弟來乾這事。而且為什麽叫求死者，那時根本就沒給這些年輕人留下生存的機會，一旦放出來就是一條拚搏到死的不歸路。

　這就和當年那個一邊喊著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忽悠著熱血青年們陣前拋頭顱灑熱血的領袖，後方卻是高官，家族，瘋狂吸著國家的血，中飽私囊一樣。

　黃爍探手按在少年額頭，臉上陰晴變化不定。他是真被這種扭曲的三觀惡心到了，幾度有衝動給這少年掰掰正，但是心中的底限最終還是讓他放棄了。

　扭曲三觀的手段他有，但是用了，和那些蛆蟲又有什麽分別。哪怕自己是出於好意，但這種玩弄靈魂的手段，終究上不得台面。

　中藥中有以毒攻毒的手段，但這類手段從來不是正常的醫療手段，本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最後手段，更多用來回光返照，求個臨死前的清醒安詳。

　就像美劇中流行的反英雄，以暴製暴，最終難免自身淪落煉獄。或者港片流行的那種黑社會臥底，最終又有幾人能得清白，還不是不得善終。

　黃爍咬了咬牙，手中用力，了卻了少年的性命，卻給了他靈魂的自由，也斷絕了對自己的誘惑。

　親手埋葬了少年，再回頭，老人看他的眼神卻也少了之前的溫情，多了一些冷漠和疏離。老人知道黃爍很強，也知道他是他界邪魔，但之前黃爍表現的確實是一個人族。為了求生，老人哪怕自己欺騙自己，也保持了和黃爍良好的關系。

　但看著黃爍親手殺了一個他們眼中視為希望的求死者，哪怕依舊怕死，但他也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黃爍無奈的搖了搖頭，早就猜到了這種結果，也沒多說什麽。

　深入深林，黃爍兩天內足足打獵了十余頭大型的獵物，送回了村子。然後把沒吃完的妖族捆了起來，直接扛著，離開了這個村子。

　殺了求死者，黃爍和這些人就有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所以也沒待下去的必要了。忙了兩天打獵，只是為了還清治傷救命的因果，從此再不相欠。

　其實黃爍很清楚這些人的結局，但是他已經無力解決了。

　如果之前只是失蹤了幾個妖吏，這事還可能糊弄過去。但是一支追殺求死者的正規部隊也失蹤了，必定糊弄不過去。很快，只會有更多更精銳的妖族軍隊來到這裡，那個村子毫無生存的可能。

　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黃爍的能力，所以他原本還對那個求死者的少年抱有希望，也許這個組織有能力庇護這些人。但是和少年交流後，黃爍才發現這些求死者就像那種裡的少俠一樣，做事全憑一腔熱血，從來是管殺不管埋。他們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在和邪魔戰鬥，在播撒希望，從沒考慮過善後問題。

　所以黃爍能做的也只是讓他們最後起碼吃上飽飯，吃上肉，帶著一絲愧疚，離開了那裡。這種不爽，愧疚，無力等等感覺困擾了黃爍很久，直到逐漸開始影響他的道心了，黃爍才猛然醒悟。

　好家夥，難怪中州嚴禁其他州的百姓進入，也嚴禁這些求死者回去。原來這被汙染的天網還有逐漸腐蝕人心的效果。

　不過黃爍的心神，早在劍盟大比時期，就經歷了斬殺心魔的歷練。後來更在幽冥斬殺了無數自己，一顆劍心磨礪的不染一塵。這種級別的心魔，雖然趁虛而入，但很快就被發現，心劍一掃，心靈就回復了通透。

　黃爍沒有出山，而是另找了個山頭，安頓了下來。他現在力量嚴重不足，不足以在這個亂世中保證自身的安全。所以還不是出山的時候。

　十幾具妖屍，恢復了本體，體積都不算小，都吃上幾天了。黃爍一邊恢復著氣血，一邊研究起了還不成型的五太劍法。

　這套劍法是他根據上一世的記憶，結合自身的領悟，專門為了應對未來某一天真要超脫，和靈氣長河為敵，無法獲取靈氣的情況，而設想的招式。完全摒棄靈氣，從自身出發，從魂和魄的本源出發，創造完全屬於自己的先天靈氣。

　原本只有概念的招式，卻在穿越界壁的過程中，在極限的壓力下，意外練成了。但是代價不小，自身的傷勢和空虛，一半是界壁的壓力造成的，一半卻是這一招的代價。

　之前養傷的幾天，黃爍已經把用出這一招的感悟都消化了，可以說如果讓他恢復完全狀態，已經可以隨時再用出這一招。但一方面恢復完全目前是不可能了，另一方面能用也不會用了，代價太大，畢竟是搏命的一招，出手就是毫無保留的榨乾自身。

　所以黃爍這幾天有了新的目標。

　當他習慣了沒有靈氣後，反而對自身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例如，神識為什麽不能離體了。一開始以為是規則的限制，但現在逐漸明白了，因為神識本身就是靈魂力，或者稱為精神力和靈氣結合後的一種力量。天網禁錮了靈氣，沒有對應的身份不光沒資格調用靈氣，甚至連使用靈氣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受限制的不是精神力，而是神識中的靈氣。

　這一點是在有了那把妖族軟劍後， 這些天稍稍積攢了一些靈氣，突然發現神識能用了，只不過只能勉強離體幾毫米遠，才意識到的。這把劍中那個核心，應該就是類似河伯神印之類，從天網獲取權柄的存在了，一種身份的象征。尤其是幾天后，進一步發現，無論積攢多少靈氣，神識離體的距離始終固定，就更確定了。

　反倒是肉體的力量，完全不受天網的影響。隨著妖肉吃的多了，精血逐漸恢復，力量，體能都在穩步恢復，絲毫不受限制。果然這些才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

　所以黃爍開始嘗試放棄已經習慣了的神識，完全使用最純粹的精神力的方法。結果意外的順利，因為這種力量他早就掌握了，只是習慣了神識，沒有注意到而已。這種力量就是意，就是他把金光那一招升級成金烏，注入劍法的劍意。一種足以扭曲現實的精神力量。

　所以下一步就是完全舍棄靈氣，把肉體，精血，意這些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借用先天五太的框架，開發出一套可以日常使用的手段，就能下山狩獵了。妖肉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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