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個枯瘦的小老頭，一雙昏黃的眼珠掃了一眼獵人後背的黃爍，眉頭挑了挑。

　“看體型，已經足歲了，錯過了最佳馴養期。不過猿猴類的野獸天生靈性稍足一些，還有搶救的可能。價格只能打五折了。嗯~體型癡肥，可見品行奸懶饞滑，心性不佳。再...罷了，你深入山林也是不易，打個四折能賣就賣。不願賣，這身肥膘也夠你家吃兩頓了。”

　這老頭本身也是奸商，挑毛病壓價本是常態。但他做的是買賣，平日裡還是要依仗這些獵戶為其提供野獸幼崽，哪怕壓價也不敢太過分，一拍兩散。

　本來這肥猴確實問題不少，壓到一成價格也不是沒可能。但是轉念一想，就看這身肥膘，純賣肉也有三成價格了。出一成那不是打人臉麽，最終咬咬牙出了四成。總還是要讓這些獵戶有些甜頭，以後才會用心幫他搜尋。否則幼崽沒什麽利潤的話，這些獵戶就寧願單純打獵了，畢竟找尋巢穴並不容易，需要浪費不少精力。

　那獵戶倒是歡歡喜喜答應了，領了錢還千恩萬謝。畢竟這一趟算是純白賺，這傻猴子幾乎就是自己送上門，連反抗都沒有就被自己扛回來了，什麽都沒耽誤。

　獵戶走後，老頭拿出一套拇指粗的鐵鏈構成的手銬腳鐐，給黃爍套上後，才拎到後院，松了綁。然後遠遠退開，細細觀察著黃爍的動靜。

　只見黃爍化身的猩猩，一臉的茫然，又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別的並沒什麽激烈的動作。

　老頭眉梢一喜，野生動物普遍警惕性高，一旦到了陌生的環境，就會有種種應激反應。輕則膽怯躲避，重則獸性大發，暴躁傷人。他馴獸是要拿出去賣的，所以務必要了解清楚馴獸的品性，一方面要針對性訓練，另一方面賣的時候也要交代清楚。否則真要是應激傷了人，可就砸了他的招牌了。

　這猿猴不錯，膽大無凶性，品行上等，就是可惜大了些，否則真能好好賺上一筆。要知道馴獸中猿猴類的本就是價格最高的。畢竟猿猴訓好的話，不像那些四腳獸不是當坐騎，就是當負重拉車的勞力。本就機靈的猿猴，配合靈巧的四肢，甚至能替人乾不少簡單的工作，很受歡迎的。

　另一邊的黃爍其實很無奈，他知道來到一個陌生環境，該有所表示。但問題是正常的害怕之類的情緒，他都千年左右沒有過了，一時之間真的很難調動起害怕之類的情緒，連表演都演不出來。無奈之下只能裝傻充愣，蒙混過關了。

　黃爍打眼望去，好家夥，這院子裡還真沒什麽善茬，就算吃草的也都是大象，犀牛之類的大型動物的幼崽。而數量更多的還是獅虎豹之類的猛獸。

　只不過讓黃爍吐槽的是，這些都是獵人在附近山林中捕獲的?見了鬼了，成長環境都不同，怎麽湊到一起的?不過想了想，上一世的經驗真不好用在這裡。比較奇怪的是，猿猴類的就他自己。這似乎不太正常，想想自己這一路見到的各式猿猴不算少啊。難道猿猴幼崽比較難捕獲?

　很快，馴養就開始了。一開始黃爍還有些奇怪，這院子裡就那老頭自己，本還以為是個高手，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才發現就是個普通凡人。

　那就奇怪了，一個氣血衰敗的老頭，憑什麽震懾這一院子的猛獸，哪怕都是幼崽，但可也不乏凶性。

　很快黃爍就知道了，老頭還真不靠蠻力，憑的是一手藥物。已經見到的主要是三種，一種紅色藥粉，一旦灑出被吸入，就會渾身乏力酸痛，猶如針扎，痛入骨髓。是懲罰用的。

　一種綠色藥粉，一旦吸入，頃刻間陷入昏睡，是老頭防身用的。最後一種黃色藥粉則很奇怪，吸入後飄飄欲仙，很是舒服，是用來獎勵的。

　黃爍甚至一度懷疑這是那種成癮的東西，但後來發現似乎沒什麽成癮性，也可能是對自己沒用。

　就靠這三種藥，老頭算是把這些野獸拿捏得死死的，不斷的訓練著。

　半個多月後，其他野獸還在繼續訓練，黃爍卻被打包裝籠，完成了基本訓練後，被轉賣了。黃爍這才知道為什麽這裡沒多少猿猴類野獸，原來有專人各地高價收購完成了基礎訓練的猿猴，似乎另有用途。

　經過數日的顛簸，黃爍被送到了一個叫猴山的地方。到了一看，好家夥，難怪叫猴山，連綿十幾座大山，沒有任何其他野獸，全是猴，從身高兩米多的猩猩，到只有一巴掌大的叫不上名字的小猴，種類繁多，數量巨大。

　這裡的猿猴被當人般馴養著照顧靈田，體型大的負責耕地澆水一類的粗活。體型小的機靈的，負責抓蟲，除草，授粉之類的細活，幾乎是一個無人值守的全自動猿猴牧場。

　黃爍眼中一亮，因為他發現靈田中種的可不是尋常的靈谷之類的糧食，而是價值更高的靈藥。雖然不認識，和他熟知的那一套靈藥體系差別很大，但是基本性質還是可以確認的。

　有意思，他偷入中州，就是想找機會偷學這個世界的煉丹之術，來更好的補充氣血。煉丹術的基礎常識他都有，最為欠缺的就是這個世界的藥物常識。這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麽?

　不過很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連兩年，他被馴養著也只是種植靈藥，根本沒機會接觸這些靈藥的介紹，對藥物知識依舊毫無所獲。

　黃爍的耐心很好，經過了幽冥的磨礪，早已習慣了寂寞。區區幾年的時間，相對漫長的修行，也是在不過眨眼之間罷了。雖然以猿猴的身份活的很是憋屈，但這點困難還承受得住。就是遲遲不見希望，和人族接觸也不多，讓黃爍逐漸有些失去了耐心。開始思索如何安穩的換個身份了。

　不過轉機很快到來，黃爍又一次被售賣，和一批近百隻的猿猴一起被打包出售。沿途偷聽了一些對話，黃爍才逐漸拚湊出這門生意大致的樣貌來。

　果然，在這個世界，在中州，煉丹師是一門地位很高，很賺錢的行當。

　在這個世界，主體力量雖然是天網授予的神權，但是這畢竟是外力。能承受什麽樣的神權，能發揮出神權多少威力，甚至說能活多久，陽壽幾何，最終還是要看個人的修為。

　但是這就有了一個悖論，沒有足夠的地位，從天網獲得的靈氣就不夠，談何修行。所以在這中州階層極為僵化，只有通過家族勢力先擁有了不錯的權柄，才能進行修煉，進而獲取更高的地位。就這一項直接決定了寒門難出貴子，階級釘得死死的。

　但是換個角度，那些借助血脈家族幫助上位的家夥，又有幾個是真的修行天才的，又有幾個能承受修行的枯寂的，又有幾個能做到嚴格自律的。得來得太輕松，也就沒什麽珍惜的了。但是修行的條件有了，什麽資源都不缺，又確實需要修煉成果，還不想費勁，那也就只能借助外力了。於是這個世界本就不俗的煉丹術因為這些畸形的需求，也有了畸形的蓬勃發展。研究的方向主要都集中在了如何更輕松的修行上。

　利欲動人心，當一個煉丹大師足以成為京城權貴的座上客，當一種效果更好的輔助修煉的丹藥能賣出天價，能換來權貴的利益交換時，無論煉丹術，還是珍惜的丹方就注定成了少數人的專利。

　所以那些煉丹師收徒原來越嚴苛，基本就成了家傳手藝，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甚至傳藝留一手，不到臨死前都不傳最後一手。保密意識更是愈來愈重，以前常見的藥童，學徒之類的勞力越來越少。一開始用簽了賣身契的家奴，後來家奴都開始不放心，出了幾次偷藝的事故後，開始用施加了禁錮的死士。利益太大，實在是不得不防。

　也就是隨著這樣畸形的需求越來越大，而現在的中州畢竟地盤有限，人口有限，死士也不是想養就養的。慢慢的，一些粗活開始嘗試使用馴養後的猿猴。

　用動物的好處可比用人多多了，一個是方便管理，畢竟用人的話，太過苛刻殘忍，不光惹人非議，而且人心複雜，還容易引起反抗之心。最關鍵，外邊八州的現實時刻提醒著中州的權貴，不能太過，一旦人心生變，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但是用動物就沒那麽多顧忌。

　而且動物也沒那麽多欲望，既不會偷師學藝，也不會被對頭暗中收買，用著很是放心。唯一可惜的就是，動物畢竟不是妖，哪怕猿猴這種靈性的動物，也只能通過訓練，從事一些管理藥園的粗活。藥材的炮製，整理之類的細活，還是要人來做。只能說是盡可能減少了用人數量，更方便管理了而已。

　這次買下黃爍這一批猿猴的，就是京都附近一個叫榆關鎮小城的煉丹師家族，陳家。

　別看這個家族不在京都，只在一個小城稱王稱霸，卻是正經的十大煉丹師所在的家族，京城王貴府上的貴客。不待在京都，一方面是方便開辟藥園。京都寸土寸金，哪怕煉丹師也只能勉強有個落腳之地，想弄個偌大的藥園純屬妄想。京都只有一個足夠規模的藥園，皇家禦藥園，那是排名第一的皇家禦醫所有的。

　而另一方面也是有點營銷策略在其中的，煉丹師嘛，身份地位崇高，在京都每日拋投露面實在有些跌份。但是京都王權貴族一大堆，又是主要客戶，真待在京都，不露面接待又不合適。所以躲在這不遠不近的小城，維持一定的神秘感還是必須的。

　其實除了個別投靠皇家禦醫的雖然待在京都，卻屬於被皇室圈養的煉丹師，不必在意這些應酬外。其他那些知名的煉丹師，基本都和陳家差不多，不遠不近的待在京都周邊，既不遠離權力圈，卻又不過分靠近，擺足了超然世外的姿態。

　探聽到這些情報，黃爍還是很興奮地，卻也有些小擔心。他畢竟不是猿猴，雖然他這變化之術是完全通過操控骨肉實現的，原則上來說不可能被看出來。但是邊遠村鎮騙一騙凡人自然手到擒來。這去了京都附近，這個世界的力量核心，權力核心，誰知道有沒有什麽特殊手段。

　而且還從偷聽的對話中探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這陳家之所以購買這一批猿猴，並非正常的補充。有名利的地方就少不了陰謀詭計，和陰暗血腥。

　一般來說，煉丹師自然是受到了最好的待遇，最高級別的保護，真想下手並不容易。所以很多時候的陰謀算計，對象雖然是煉丹師，但手段卻是通過下人，甚至藥園動手的。一般情況下，弄死一些下人，猿猴，破壞一些藥園，影響並不大。這類手段也不常用，只會在一些關鍵的節點才會動手。

　例如這一次，就是京都十年一度的品丹大會。這大會名義上是讓煉丹師們拿出最好的丹藥，讓京都的那些大老爺們品鑒，但實際上沒那麽簡單。牽扯到極大的利益和名聲。

　品鑒只是過程，重點是結果，要分出個高下，一方面決定了下一個十年十大煉丹師的具體排名，這是巨大的名氣收獲。另一方面則是各位大老爺和一些大家族在這之後的采購合同，這牽扯到驚人的利益。所以每到這個時候，都是幾個煉丹師家族圖窮匕見，相互競爭白熱化的階段。

　陳家這次比較倒霉，原本當家煉丹師數年前改進了一個丹方，這次大會不說十拿九穩，也必然大有收獲。不想就在這關鍵時刻，藥園被人動了手腳，一批猿猴被下了藥，狂性大發。不但死傷眾多，還毀了一片藥園。

　死些猴子事小，關鍵就是這次敵人情報準確，下手精準狠辣，主要毀的就是一片種植一種名為血紋蝶花的靈藥。這靈藥本身不算什麽珍稀昂貴的藥材，否則也不會這麽容易下手。但偏巧就是改良配方中一個重要的藥引，用量不大，但卻不可或缺。

　待發現後陳家急忙去市面上收購，卻發現市面上本就不多的貨源早早就被人有預謀的壟斷了。

　關鍵這種藥材雖然不算名貴，但是養殖極耗時間，最快也要五年才能成熟，補救都沒辦法。

　黃爍倒是不在意陳家的艱難，只是當個猴子都不安全，這是什麽鬼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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