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個人無論成就多高，走的多遠，總有奠定一切的第一步，啟蒙初學的一關。雖不起眼，但卻很大程度決定了一個人的高度。

黃爍無論學了多少劍法，自創了多少劍招有了多大的成就，他的根始終都是那一套六合劍。

六合者，四方上下六個方向，這門當初淵黎在入門前教他的六合本劍，本身並非修行者劍法，只是斬孽峰基礎劍法六合禦劍法的精簡版武者的手段罷了。

這套劍法本身說不上有多大威力也不是為了戰鬥殺伐創造的。修煉這套劍法的根本目的，就是鍛煉空間感為禦劍時的那種立體空間感打下基礎。

除了這一套六合本劍，最初黃爍還學了一門三三歸真劍。而這是一門真正用以戰鬥殺伐的劍法，隻以三式劍法，兩兩組合就能變化新招。一旦用出，雖隻三招，卻變化無窮，為連招的最簡化，最直接的版本。

別看這兩門劍法連修行者的劍法都不算，卻是正經出自祖師之手，奠定了昆吾劍宗千年基業的根本。

就拿黃爍來說，他的計算劍道，他那種以坐標系劃分空間的方法，追根溯源都源於六合。他自創的夜闌破曉，金烏，夕陽四招，那種相互影響，連續施展威力倍增的效果，從根上也是源自於三三歸真劍的理念。

所以，當黃爍時間有限，想要真正想清楚自己的劍道，將靈魂寄存於某種亙古不變的存在的時候。當他想明白了劍修的赤誠之道到底是什麽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一線生機。

反本溯源，最純粹的，最根本的，無外乎一顆初心。

隨著持劍身影劍法舞的越來越完美，劍法中逐漸孕育出了某種韻律，劍法像是有了生機一般，竟然有了吞吐感。

似乎受到了這種韻律的吸引，那幾個身影本能的向持劍身影靠攏。

可能是金生水的緣故，海水凝聚的身影受到的吸引力最大，第一個來到了持劍身影的旁邊，兩者毫無阻隔的融為了一體。

緊接著劍法招式沒變，但卻明顯多了一股水的輕柔連綿劍意有了明顯的升華。時而陰柔連綿，如細雨拂面時而沉重積蓄，似海浪般拍打。

受水屬性的吸引，那個樹苗變化的身影疾走幾步，也融入其中。下一秒劍意再變，水潤木生，一股如同春意般的盎然生機出現在劍意中。

受這股生機的催發，一道濃鬱的氣血浮現，那人影開始有了一些血肉的感覺。

緊接著，空中的那個金曦離炎凝聚的身影俯衝直下，融入身體。劍意再變，那股生機不再輕柔，仿佛度過了柔弱的初生，進入了熱烈的少年時期。劍意中生機濃烈而奔放，氣血之力也融入其中，一股屬於強者的威壓開始成型。

最後最慢的是那個大地凝聚的身影，緩緩地終於來到身前。

但這次卻是持劍的身影主動一頭衝入了這具身影內。

地勢坤，厚德以載物。人性本土，這也許就是女媧造人的傳說來源了。

隨著這最後一個身影合體，劍法停了，整個人傻愣愣的站著，表面看去一動不動。

但是無論玄武，還是白虎，這時候卻都下意識紛紛遠離，雖然有著極強的親近感，但與此同時，一種源自靈魂的壓迫感和危機感，遠遠超出了這股親近感，讓他倆不但遠遠躲開，還很有默契的湊在一起，合力抵禦。

突然間，天地一靜，風熄，水平，這方世界這一刻仿佛凝固了。那身影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淡漠，冰冷，理智，唯獨不像人。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和感情，仿若機器一般。

又像神一般，高高在上，俯視著天下萬物。看到這雙眼，玄武和白虎更是渾身打顫，玄武乾脆完全縮進了龜殼，白虎則是恨不得鑽到玄武身下。

不過那個身影就這麽站著，並沒什麽動作，仿佛亙古以來就站在那裡，本就是這天地應該有的一部分。似乎能一直這麽站下去，站到永遠。

只不過，這時候有些人坐不住了。

那些上宗的家夥，在看到人影出現的時候，就差點崩潰。雖然一開始沒什麽人樣，但他們還是輕易認出來了，這可不就是黃爍麽。這樣都不死?

但是你不死，這樣被坑以後，大家還能心平氣和的相處麽?被一個這樣的高手惦記，還有活路麽?

不對！空有身軀，沒有靈魂，冥宗的高手最先敏銳地察覺到了黃爍的異樣，瞬間興奮了。

這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摧毀黃爍的靈魂，掌控那堪比神靈的肉身，現在不正是機會麽?那兩個創世神靈不知為何躲起來了，沒了阻隔，正是啟用後手的機會。

一眾人也沒商量，仿佛早有默契一般，瘋了般衝出，直撲大世界。機會稍瞬即逝，只要能抓住，從此不敢說橫行虛空，但也有了在這虛空生存下去的本錢了。生死富貴就看這一把了。

一聲鳥啼，不知何時，一隻金烏憑空出現，恰好攔在眾人面前。

這也是他們看到的最後一幕了，緊接著就被淹沒在了無盡的光芒中，化為了飛灰。

金烏再度顯形，很人性的不屑撇了撇嘴，身形一散，化為點點七彩流沙，也衝進了黃爍體內。卻是周流劍成了精。

隨著周流劍的回歸，黃爍的眼底閃過一抹光亮。

隨即，光亮越來越明顯，那一抹屬於人的存在終於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黃爍僵硬的扭動脖頸，四下打量。眼神中一片茫然，仿佛在努力回憶這什麽。

我是誰?

無數的問題在心中回蕩，拷問著本心。

終於，黃爍眼神閃過一抹鋒銳的精光，仰天長嘯。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劫後余生的慶幸和一絲絲的憤怒。

賭對了，算是吧?

隨著意識一點點恢復，黃爍終於勉強串起了前因後果，不由自主的發泄著。

他現在甚至連自己到底算什麽，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能完全算人了。

哪怕他現在的這副身體，看起來和人體沒有任何區別，血肉骨骼，經脈竅穴應有盡有。但是黃爍清楚，構築起這幅身軀的最基本的存在已經不同了。

他現在已經不在屬於碳基生物了，當然了，更不是矽基，非要說的話，應該算是靈基。他現在這幅身體本質上來說，和玄武，白虎，甚至靈族沒有什麽區別。構築起身體最基本的物質，是靈氣，是能量，物質化的能量。

不過這不重要了，是否為人是意識說了算，肉體不過是進化過程中的載體，渡世之舟罷了。

但這具身體還是有了麻煩，天大的麻煩。

黃爍悲劇的發現，因為自己作為陣眼，作為這個大世界晉升時的核心存在。這具身體天然就和這個大世界牢牢綁定，不是神靈，而是天生成為了天道的載體。

如果不是他意識及時回歸，等這具身體自身誕生出靈魂，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這個世界的天道，唯一的真神。

這在靈氣長河中本是絕不可能，違反常識的存在。

唯一真神這種事正常只會出現在小世界，相對單一的屬性，單一的規則，孕育而出的神靈，既是神，也是靈，代表了小世界的一切。

但是大世界，屬性齊全，規則眾多，按理說是要誕生出眾多神靈。誕生出以先天大道凝聚的創世神尊，和隨著規則演化，不斷湧現的後天神靈組成的神系。

這麽多先天大道，按理說是不可能匯聚統一的。

不過黃爍是個特例，他修行的基本功法就是以五行為基，陣法為連的五行均衡功法。而這個大世界也非天生，同樣是易宗陣法催生出來的大世界，底子同樣是五行八卦那一套的連接。

最關鍵的還是，黃爍早已是三位一體，自成一界的近乎小世界的存在，甚至近乎圓滿，有了晉升大世界的資格了。

經此異變，不但外界的大世界晉升了，黃爍自己的身體也同樣到了大世界的程度。只不過這個晉升和外界的大世界息息相關，兩者內外相通，再沒了隔閡。

從某種意義上說，黃爍現在的情況很像墨宗之前青燈洞天的小世界堆疊之法。他自身這個大世界和外界這個大世界完美的堆疊在了一起，既是一體，卻又各自存在。

這一下，黃爍追求的逍遙幾乎沒了可能。鯤，玄武，白虎他們追求的那種脫離，是一種類似破殼而出的行為。

孕育他們的小世界，就像是一枚鳥蛋。他們想要脫離，就需要啄破蛋殼，破殼而出，再把蛋殼作為營養吞下，茁壯自身。從此展翅高飛，天高任鳥飛。

即便千難萬難，那也畢竟是小世界構築的蛋殼，還有破殼的可能。

但黃爍現在要是還想脫離這個世界，可就不光是蛋殼的問題了。首先這是個大世界，不再是普通的蛋殼，而是百煉精鋼構成的蛋殼，呵呵，啄破?

更關鍵的是他現在連個鳥蛋都不是，他現在存在的方式前無古人，根本連個參考的方向都沒有。

更為麻煩的，還是他意識的回歸。

就像之前說的，如果他意識沒有回歸，這具身體自身滋養出靈魂。那這個靈魂將是內外兩個大世界的天道，就像雙黃蛋一般，掌控兩個世界，統一而平衡。

但隨著他意識的回歸，自己的身體很順利的就接管了。但是外界大世界的天道，卻又和他沒了關系。

這其中的關鍵，還有玄武和白虎這倆小家夥的鍋。

這倆家夥，之前為了救自己，以自身融入陣法，接管了部分和自身相合的陣法。後來，自己為了保住他們的意識和靈魂，出主意讓他們通過靈契，投身了靈氣長河。

直接結果就是，這倆家夥的意志也成了外界大世界的一部分，但同時又歸屬於靈氣長河。之前的比喻就相當於把這個大世界，以分公司的形式，上交給了靈氣長河的更高天道。而他倆是作為靈氣長河的下派人員，代管這個世界。

如果沒這倆家夥，那以黃爍和外界大世界的聯系，現在趁著大世界自身天道還未成型，自是能以身合道，走鴻鈞老祖的路子。

而如果沒有黃爍，玄武和白虎作為空降領導，自然也能趁著權力真空，輕易完全掌控這個世界。

但問題是沒有如果，現在的這個外界大世界權柄極為混亂。

黃爍，玄武，白虎，靈氣長河都對其有著所有權。

這本也不算什麽，黃爍對玄武和白虎還是信任的，甚至說之前兩者不懼危險，幫他分擔，這本就是該獎勵他們的，應當應分擁有的。

唯一的麻煩還是靈氣長河。因為之前的經歷，黃爍對這些所謂的天道極為忌憚，沒有任何的信任。

明明是大道至公的存在，但卻屢屢算計他這個可憐人。讓黃爍徹底看清了天道的真面目，這是一種沒有任何情面，沒有任何人情世故的存在。為了生存，為了發展，利用一切，犧牲一切，高高在上的存在。

對於這樣的存在，黃爍既不想招惹，也不想敵對。他現在在之前世界的窘境，不就是因為和天道接觸太多造成的。

但那畢竟只是一個大世界，鬧掰了大不了還有無盡虛空可以存身。但真要是和靈氣長河的天道出了問題，難道自己真的要舍棄修行，舍棄這一身力量，逃出靈氣長河?

這種事他一點都不敢想，畢竟獲取過天魔一族的部分記憶，了解過天魔一族瘋狂的想要混入靈氣長河中世界的執念。

但是有因必有果，玄武和白虎與天道的關系，根子還在他。為了幫他讓兩者陷入絕境，為了保存下他們的靈魂，才不得不委身天道。所以他現在也沒資格怨天尤人。

但是，還是不甘心啊。自己這具身體已經和這個大世界難舍難分了。如果大世界的天道出了問題，後果實在難料，又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影響，黃爍一點底都沒有。

但是，事實已成，他現在除非直接出手乾掉兩個神獸，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真神。否則已經不可能阻止天道分杯羹的事實了。

但他下得了手麽，兩個剛剛救過他的家夥，一個忠心的小弟，一個近乎兒子的存在。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這次能保住命，已經是大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