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天網還在，黃爍稍一查探，就大致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天網說是網，其實本質還是域，和當初人族的聖域，神靈的神域一個性質。之所以被稱之為網，是因為皇朝通過梳理規則，頒布法令，把這域中的規則規定的井井有條，如同一張大網一般，控制著一切。

　但現在，隨著那個小鼎被鍾馗匯聚了眾多眾生願力的一劍給撐爆了，這青州，天網雖在，但那些條條框框的人為規定卻沒了。

　簡單來說，就是恢復成了類似之前聖域的形態，人道在這青州成了無主之物。不過很快，黃爍就發現了，說是無主之物說早了，更準確說是群龍無首，梟雄並起的亂世之局。就這一會兒，已經有不下幾十股力量開始攫取天網的力量。

　黃爍神色一動，然後露出了一抹沮喪。這是個好機會，以他對信仰之力的了解，絕對有資格分一杯羹。但可惜，現在的黃爍已經確定了後面的路，再不願和這個世界，和靈氣長河有過多因果糾纏。所以這場盛宴，他只能當個看客，看著別人吃的膘滿體肥。

　黃爍現在很好奇，益都那邊什麽情況了?按照他的估計，那小鼎爆炸的威力可是不弱，近在咫尺的鬼車和鍾馗即便不死，怕也不好過。

　但是，用腳想也知道，現在的益都附近絕對是邪魔雲集，不管是好奇的，想佔便宜打秋風的，都怕是要忍不住去看一眼。

　自己現在的小身板，通過剛才的觀戰，已經很確定了，遠遠不及鬼車。至於其他邪魔，沒有掌管一州權柄，力量雖然不可能和鬼車比。但是就剛才王宮的戰鬥強度看，這些邪魔到底都是半步超脫者，即便環境困難，也都恢復了不少實力。對自己來說，雖非高不可攀，但也不適合現在暴露。

　所以黃爍毫不猶豫地向著益都相反的方向離開了，他甚至打算離開青州，這塊土地已經注定了無法安寧了。

　俗話說大隱隱於市，黃爍還是認可的，起碼他現在需要補充氣血，躲進山裡雖然能安穩一點，可卻也沒了妖肉的來源。

　但很快，他就發現找不到妖了。

　青州的人族一直活在恐懼中，這是鬼車為了不斷汙染天網，而故意通過種種政策，讓所有的人族不得安生。例如之前提到的定時定量的吃人稅。

　極度的恐懼中延伸出來的是極致的恨和極致的惡。這種極致的情緒，當有一天有機會發泄的時候，爆發出來的情緒是恐怖的。

　隨著小鼎爆炸，規則不在，青州這片天地回歸了最原始人道之域。沒了那些人為規定的規則，沒了那些鬼車篡改的規則，在這片域中只有一個最基本的規則，人道當興，人道當盛，除了人族，其他一切種族都要被鎮壓。

　這個規則是人道最基本的規則，鬼車根本沒能力修改。他之所以能掌控權柄，還讓妖族發展起來了，和他的神通密不可分。他改變不了天網的規則，但卻有能力修改靈魂，蒙蔽天網。所以他手下那些妖族無不化為人身，把自身妖族的力量作為類似法身的存在，用人族力量加以掩飾，才算能正常使用。

　但當鬼車失去了小鼎中的權柄，再無力為妖族提供庇護，蠻不講理的人道之域就開始了全面的鎮壓。那些妖族不但失去了源於天網的力量，更連自身的力量都被壓製了。

　可別忘了現在的青州正是大災之年，本就絕望的人族更是食不果腹。突然間一直欺壓他們的妖族變弱了，那結果只有一個，被無數災民生吞活剝。

　少量幸存的妖族躲入深山，卻讓黃爍一時間無處找尋肉食了。

　原本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據之前那個求死者少年說，佔領八州的八大邪魔六個是人族，也就是說除了鬼車，還有一州也可能是被妖族佔據。自己換個地方打獵就好了。

　但是轉念一想，卻很有問題。一方面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另外一州是哪個，在哪裡。甚至都不知道剩下的那個是不是妖族，畢竟還有可能是靈族，那個求死者隻說六個是人，可沒說剩下兩個是妖。

　但這還不是關鍵，這青州現在遭此巨變，正是要起變化之時。黃爍還沒忘了自己的根本目的，是要在這裡尋找超脫之機。現在這樣的失控，也許正是機緣顯現之時。他還真就不能輕離這青州。

　但既然沒了妖肉，那就只能另想辦法了。黃爍雖然有牧妖之術，但是現在青州的環境，在人道的威壓下，恐怕是不好化妖了。這條自力更生之路被堵，那剩下的也就一條路了。

　煉丹。

　黃爍他這煉體之路，一開始突破依賴的就是手下精湛的煉丹術，以及開發出來的水煉之法。可以說煉體之道本就是建立在煉丹術的基礎上的。補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借助藥力壯大氣血，彌補人族自身肉體的羸弱，才能踏出煉體的一步。

　黃爍雖然自己很少煉丹，但是作為修執宗的掌門，相關的任何技術有所突破，都會在他這裡備案，以作傳承。以他的記憶力，這些技術自然都記住了，屬於典型的眼高手低，什麽都會，卻沒什麽實操經驗。

　不過到了青燈大世界，黃爍就很少關注煉丹了。因為這不是一門通行的技術，世界一變，規則一變，環境一變，那些最基本的靈材就完全不同了。連藥材都不一樣了，原本的煉丹術自然也就廢了。雖然技術還在，但需要大量的實驗，對照，研究明白新世界的材料性質，才能重新恢復生產。

　沒想到，現在煉丹術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不過黃爍回憶到一個細節，意識到也許煉丹術的效果遠比他理解的有效果。他當初剛來這個世界，力量耗盡，全身骨頭碎了八九成，幾乎是個廢人。老人一個村裡的赤腳醫生，憑著幾個流傳甚廣的普通方子，和一些林子裡輕易就能采到的草藥，就能熬出一鍋讓他快速恢復的藥湯。

　之前黃爍習慣了煉體帶來的恢復力，沒想那麽多。但現在回想，當初氣血耗盡，身體的恢復能力已經降到了最低，不比普通人強多少，這說明那藥還是頗為有效的。

　這件事也證明了，這個世界的草藥，似乎藥性上更為濃烈，效果比預期的好。當然了，也可能是那個藥方本身不俗，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側面證明了這個世界的煉丹術很強，或者曾經極為輝煌。

　當黃爍嘗試在路過的城鎮尋找醫館，醫師一類的存在，想要獲取一些這個世界草藥的基本常識的時候，卻愕然發現沒有。

　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妖族並不在乎人族的死活，隻想要留下一定的人族提供負面情緒罷了。而無疑生老病死是最能激發情緒的狀態了，久病之人不但自己痛苦，很多時候還會連累一家人痛苦煎熬。所以醫生在這青州是一種沒必要存在的職業，反正妖族一般也不得病，得病了人族的醫術也救不了。

　所以老頭那種不知道從哪裡得了幾個藥方的赤腳醫生還有可能存在，但正經會醫術的醫生大夫早已絕跡了。

　剛看到一個新希望，又被掐滅了，饒是黃爍心志早已堅韌如鋼，也難免有些失落。

　擺在他面前的又是之前的選擇，那些人族邪魔控制的州也許還保留著醫術，畢竟都是人族，就算邪魔自身不需要，總還是需要手下的。是人就難免頭疼腦熱，就需要醫術。但這麽一來，自己還是要離開青州。

　既然如此的話，一個大膽的想法在黃爍心底冒了出來。他現在因為靈氣完全自供，並有意識地隔絕了和天網的聯系，原則上來說，對於天網黃爍是不存在的。這也就意味著對於過度依賴天網的這個世界來說，黃爍天然就是隱形的，這也是他之前能在青州隨意亂竄，並在益都藏了這麽久的原因。

　反正要離開青州，付出可能錯過機緣這麽大的代價，那為什麽還要去那些被破壞了的，鬼知道還留下多少傳承的州。

　哪怕沒有這些邪魔，全盛時期的這個世界，黃爍相信技術和資源的分配也絕不會是公平的。想想上一世最好的醫院，最好的教育在哪裡?毫無疑問，最好的傳承，最好的技術一定在中州，在權力的核心處。而且中州未經戰亂，想來各種傳承保留的也最為完整。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走一趟中州。也許是出於安慰自己，黃爍換個角度想，超脫之機這麽大的事，區區一個青州的混亂，應該還不夠。恐怕只有讓這個世界全部陷入混亂，才有可能顯現。

　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要說服自己還不容易，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一路向西，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青州和中州的邊界。

　果然，和黃爍設想的一樣，漫長的邊界線不可能完全依靠人力把守，絕大部分邊界被一層無影無形的結界隔離開了，只有幾個開口處，建立著幾座雄偉的關隘，才能正常出入。

　以黃爍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通過那些關隘，準確說中州早就只出不進，任何八州的人都不可能進入中州了。甚至根本沒得商量，但凡靠近關隘，進入警戒范圍，那裡的駐軍根本不做任何警示，直接就發動攻擊了。

　所以黃爍也沒試圖混入關隘，找了一處偏僻之處，就開始研究那道結界了。

　能產生如此大規模結界的手段，毫無疑問必是陣法。所以相比於和人鬥智鬥勇，黃爍還是覺得自己的技術更能拿的出手。

　黃爍對自己的陣法修為和計算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一接觸結界，還是吃了一驚。陣法的核心在於流動，通過勾連各種天然的能量體，建立良好的能量通道，讓能量流動起來，產生出需要的效果。這才是陣法的本質，是陣法強大的根本。因為大量借助外力，勾連地脈，才讓陣法師能用一分力，發揮出十分，百分的效果，防禦無敵。

　但在這個結界上，黃爍沒有察覺任何能量的流動，就像是一面完全由能量構成的靜止鏡面，已經固化了。這就很不合理了，沒有能量流動，如此大規模，大強度的結界到底是怎麽維持的?不需要能量的輸入麽?難道沒有損耗麽?

　額！黃爍猛地一拍腦門。自己還真是被唬住了，損耗肯定有，但是這種待機狀態消耗並不會太大，也許只需要定期進行補充就行了。平日裡自然就是這麽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想想山門的護宗大陣，平日裡不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只有遭遇入侵的時候，才會真正被激活。

　也就是說...黃爍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向了結界。

　隨著空氣中蕩起一層漣漪，石頭被反彈了回來，可能是威力太小，並沒引起進一步的反應。也是，風吹日曬的，平日裡難免有些風吹草動觸及結界，要是都有反應，對能量個浪費也太大了。

　既然如此，黃爍抬手一道微弱的劍氣打在結界上， 然後轉身就跑，躲出數裡遠，憑借著強悍的視力，遠遠監視著結界這邊的情況。沒用神識，畢竟會有能量反應，遠不如單純的視力有隱蔽性。

　果然，受到明顯人為力量的衝擊，數秒後，光影一閃，幾個人影被傳送到了結界前，出現後就警惕的四下探查，尋找著痕跡。

　黃爍臉上露出苦笑，果然如此，宗門大陣一般來說防禦能力其實不是最重要的，那些防禦能力面對真正入侵的敵人，堅持不了多久。所以宗門大陣做主要的作用其實是靈敏的被動防禦，既能彌補人力的不足和懈怠，也能稍稍拖延一些時間。及時預警，為宗門爭取出擊的準備時間。

　果然這麽一試探，對面就很快派人來查看。這可就有些棘手了，不攻擊，能量不流動，他就沒機會探查陣法的底細。但是這麽輕微的攻擊，就會引來對方的探查，勢必很難安心觀察。

　如此一來...黃爍仰面望天，眼中閃過一抹狠色，那可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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