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很強，但並不是無敵。之前的戰鬥，如果不是黃爍刻意求死，借機兵解，他想贏鍾馗不容易，但想殺鍾馗卻手到擒來。

　　鍾馗的優勢和缺點都極為明顯。強大的地方在於由混洞鏡構築的身體幾乎達到了這個世界允許的強度極限，和黃爍煉體大成的肉體不相仲伯。直指本源的劍意領悟，純粹的心境，恐怖的學習和領悟速度，造就了鍾馗恐怖的戰鬥力。

　　但他的缺點同樣顯眼，其實單純的缺乏閱歷和根基不穩算不得缺點。鍾馗被創造出來本就沒幾年，再加上記憶的缺失，構成了這些缺點。但在他強大的學習和領悟能力下，只需要不多的時間，這些都是可以被彌補的。

　　而真正的缺點，是那種除非特定機緣，否則完全無法彌補的，才能算得上。而鍾馗既有著這樣一個暗藏的缺點，雖然不是黃爍刻意留下的，但卻也是他這樣的存在必然會有的。

　　那就是他的靈魂沒有幽冥的印記。

　　在靈氣長河中，雖然不知道從前如何，但是自從有了幽冥之後，所有的靈魂權柄就被集中在了幽冥。生命可以誕生於任何世界，但靈魂一定出自幽冥，需要經歷幽冥的清洗後，重新分配。某種意義上來說，幽冥就相當於靈氣長河中生靈靈魂層面的派出所，是發身份證的地方。

　　尤其是在明悟了因果之道後，黃爍對幽冥的認知更加清晰了。在靈氣長河中，所有生靈都有著各種代表了身份的烙印，甚至他們自己都無法察覺，這種烙印就源於最神秘的因果。

　　不光幽冥會給靈魂打上烙印，誕生的世界的天道也會打上自己的烙印，這些烙印平日裡完全感知不到，也不會起什麽作用，只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起作用。例如貿然進入其他的世界。

　　之前皇朝的天網，為什麽能分辨出外來邪魔，就是因為這些外來者不但沒有自己的烙印，還有著清晰的其他世界的烙印。

　　所以現在想來，當初黃爍冒然轉移人族，是一種很冒失的行為。幸虧他自身就是青燈大世界的天道，他接納了，才不會引起世界的壓製。

　　而幽冥的烙印更特殊，全都有也就幾乎相當於沒有了。所以很明顯，這項措施防的不是靈氣長河內的生靈，或者明說了，防的怕就是域外天魔這類外域入侵的靈魂體。

　　但是，很不幸，因為幽冥自己作死，在擁有了巨大權柄後，也試圖超脫。結果引來天道的激烈反應，生生把自己玩殘了。直到黃爍插手，才重新有了執行責任的基本能力。

　　而通過幽冥直接連著皇朝世界的北冥，黃爍基本可以分析出來，無論天魔還是幽冥，怕都是上一任超脫者的手筆。目前來看，很有可能天魔這種存在就是那位超脫者創造的，但因為自己要超脫，又察覺這天魔沒了自己的壓製，怕是要出事。

　　這才放逐了天魔一族，並分離出幽冥，來預防天魔的回歸。當然了，這種事情完全是黃爍的猜測，雖然是根據已有的情報推斷的，無法證實，但估計起碼大方向應該沒問題。

　　而且黃爍估計，這天魔很可能就是上一任超越者的重要工具，甚至都有可能是超脫的核心。

　　這麽一來，當初的天魔和現在的鍾馗很像，都是關鍵節點起作用的重要一環。但是卻不得不考慮自己真的超脫了，走了。這樣的威脅存在，未來怎麽辦?要怎麽製約?

　　這鍾馗，別看對自己似乎有了些情誼，但黃爍也很清楚，其內心清除人族的執念，絕沒那麽容易就消失掉。甚至說已經不可能消失了，只能憑借自身的意志不斷的控制住這股欲念。如果自己不在了，也許鍾馗能愛屋及烏的和人族好好相處，但更大的可能是雖然不至於繼續屠戮人族，但也很難和人族相處，甚至在有些意外，刀兵相見的概率極大。畢竟人族中，人多了什麽鳥都有，能做好事的不多，但是能壞事的混蛋，簡直一抓一大把。

　　所以黃爍之前教他劍法，還是留了一手，完全沒涉及靈魂層面。如此一來，即便將來鍾馗和人族反目，別人就算了，但黃爍相信大壯還是有能力處理的。如此隱蔽的缺點，怕也只有大壯那種不講道理的戰鬥本能能夠發現吧。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能想到天道中還藏著一個天魔。眼下的情況很明顯，鍾馗成了他和天魔之間的勝負手了。

　　如果鍾馗扛不住天魔的侵入，以致於被控制的話，這樣的身體加上天魔的靈魂，黃爍還真不敢保證自己唯一的一劍能夠解決。

　　但要幫鍾馗抗住天魔，就勢必要幫他解決靈魂的缺陷，那就會給未來留下一個極大的不確定因素。

　　不過黃爍也沒猶豫，這等時刻容不得絲毫的優柔寡斷，他還是選擇了幫鍾馗。理由很簡單，幫鍾馗只是未來這靈氣長河可能會因此出點什麽變故。但不幫，馬上就要出問題，連自己都要倒霉。

　　關鍵時刻，死道友不死貧道，黃爍拎得很清。鍾馗的事後邊還能想法補救，但如果天魔得了逞，那就一切全完了，連輾轉騰挪的余地都沒有。

　　得到了黃爍的傳授，鍾馗幾乎馬上就控制住了局面。他本身靈魂就夠強，剛才和天魔的爭鬥中更是在戰鬥中學習，已經適應了靈魂的戰鬥方式。黃爍的九字真言和知識，不但補足了缺失的基礎，更提供了功法，直接鳥槍換炮。哪怕剛上手，已經顯示出了足夠的壓迫力。

　　天魔都快崩潰了。他實在無法理解黃爍怎麽會這些的，這不科學。

　　連黃爍自己都不知道，對於靈魂的修煉在靈氣長河中不但是禁忌，更是被規則限制的。無論什麽種族，無論什麽樣的天才，都不可能學到，也不可能領悟。

　　原因很簡單，前任超脫者在意識到天魔的危害和不可控後，就在天道中把這條路堵死了。親手把自己的一門傳承給完全斷絕了，為的就是怕後人玩火自焚。這是一種規則層面的封殺，也就是所有生靈即便有所領悟，也本能的不會向這個方向想，絕不會去點這條技能樹。

　　這個人有問題，有大問題！

　　黃爍有問題是肯定的，沒有問題才有問題。他一個穿越者，雖然是魂穿，沒帶來任何不屬於這裡的物質，卻帶來了不該屬於這裡的知識和思維。這些無形的存在，才是黃爍一路走到現在的最大依仗。

　　這時候的黃爍才沒精力搭理叫囂的天魔，天魔現在和鍾馗攪合的熱鬧，正在有來有回，一時間難分勝負。趁此機會，黃爍加快了對球體平面上符號的解讀。本來還不算急，但現在有了額外的威脅，讓黃爍也緊張了起來，只能更加專注地解讀。

　　原來如此...隨著解讀出來的內容越來越多，黃爍竟然莫名的冒出一股熟悉感。

　　這玩意兒...怎麽這麽像底層代碼啊！

　　眾所周知，現今的計算機是二進製，也就是0和1構築成了最基礎的機器語言。但這種語言只有機器讀得懂，人是看不懂的。所以人們開發出了例如匯編一類的底層代碼，把一些用到的函數還原成人們更容易讀寫的內容，建立庫函數。而現在那些所謂的碼農，用的都是高級語言，那已經是在底層代碼的基礎上，進一步用常用語言就可以直接調用預設好的函數，難度不在一個級別。

　　而現在，在黃爍眼中，這些內容就是一個底層代碼的庫函數。只不過不是0和1，而是陰和陽。但道理是一樣的。

　　不對！不一樣。

　　黃爍突然眼前一亮，隱約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易》，沒錯，這個底層代碼就是易。陰陽是最基本的機器語言，衍生出六十四卦，就成了底層代碼。進而演化萬物，不過是調用卦象，結合而生罷了。

　　但是，這不是二進製，是三進製。

　　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這遁去的一，非陰非陽，可陰可陽，才是無盡可能的根本。

　　穿越前，黃爍工作的公司也是互聯網大廠，否則也不會內卷那麽厲害，活活累死。作為大廠，自然要緊跟時代趨勢，無論是熱門的AI，還是新炒起來元宇宙，都有所涉獵。

　　某雷說過，風口上豬都會飛，黃爍自然也要緊跟潮流，防止被優化。對這些都專門研究過。

　　可惜，在他看來，都是資本的遊戲，現實中無論硬件，還是軟件的基礎，都不具備進軍這兩個行業的基礎。

　　說白了，二進製下，就不可能有真正的AI，只會有用計算能力堆積起來，無數次訓練得來的看似智能的智障。更不可能有真正的元宇宙，不可能有真正的隨機。

　　原因就在於，二進製的非黑即白。二進製的計算機的基本原理就是通電斷電兩種狀態來表示0和1，也代表了是與否，對與錯。

　　這樣的基礎製作出來的AI，相比於正常生物的思維方式，顯然少了一種模棱兩可的圓滑，少了一種灰色地帶的過渡。

　　這事可能就是科技樹點歪了，因為三進製的計算機還真出現過，只不過誕生於前紅色聯盟的莫斯科大學。可惜，隨著美麗國的全球霸權，這種體系外的科技，也就夭折了。不過據說在量子計算機的設計中還是用的三進製，可惜這種國之重器的消息，黃爍就不清楚了。

　　而現在，擺在黃爍面前的就是一個三進製的系統。因為一個不確定的遁去的一，讓這個世界有了無限的可能。

　　一股荒唐感從心底冒了出來。

　　這靈氣長河是台電腦?可以這樣理解吧?

　　有硬件，有軟件，有機器語言，有底層語言，有高級語言，有操作系統，還有應用程序，一一對照下來，黃爍恍惚了。

　　都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大道歸一，但也沒這麽玩的吧?一台電腦是一個宇宙?這怕不才是真正的元宇宙吧。

　　總不能說我當年用廢丟掉的那些電腦，相當於抹殺了無數生命吧?這可就太荒唐了。

　　所以...什麽是超脫?黃爍似乎有點明白了。成為那個製造這台電腦的人，哪怕成為使用這台電腦的人，應該就算是超脫了吧?

　　終於算是有了點思路了，一旦打開了思路，黃爍就逐漸找到了些方向。

　　那就換個思路，用自己最熟悉的領域。如果自己變成了電腦中的一個程序，現在想要脫離電腦，變成人，要怎麽做?

　　好荒唐的感覺，卻又是殘酷的現實。

　　一直以來，黃爍都在追尋那位超脫者的腳步，試圖通過他的經歷，找到機緣。但現在卻卡住了，黃爍實在無法理解，一個程序要怎麽做才有可能變成人， 這事已經不是超出常識的問題了，而是超出想象力的范疇了。

　　黃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人成功了，起碼傳說成功了，種種跡象也確實表明有這麽一個存在。那麽就可以假設超脫是真實存在的。既然那人的路自己完全看不懂，想不明白。那好，現在清空執念，不再受已知信息的影響，不再被自身執念所禁錮。想，使勁想，還有什麽可能。

　　突然，黃爍一愣，終於想到了一個最不該被忽視，但卻一直被忽視的問題。

　　自己這個穿越者怎麽來的?為什麽自己就穿越了?

　　可能是網上小說看多了，當初穿越後，自己竟然輕易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不但慶幸多活了一次，更為了能修行而興奮。反而忽略了最基本，最核心的問題，我這個穿越真的正常的麽?

　　如果不是察覺這靈氣長河像極了電腦，黃爍還真不會想到反思自己的穿越。

　　自己是魂穿，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來到這裡，佔據了一個剛剛死亡的少年的身體。

　　那...換個角度，可不可以認為是，自己的意識離開了原本的身體，進入了一個類似於遊戲角色的身體內。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只要自己能找到自己原本的身體，就可以嘗試回到原本的身體內。這在遊戲裡叫登出，叫下線。

　　所以問題的核心就是，登出按鍵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