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和戰爭在同一天進行，是不是有些奇怪?”

　達貢在先鋒軍的指揮部見到了多瑪，這是他的同年夥伴，這是他現在的夥伴，將來也一定是。此時六支快速反應小隊已經出動，四支預備快反小隊已經在營地門口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多瑪的第四連一邊訓練一邊進行春耕， 還要幫助政府那邊進行一系列勞作，距離相對較遠，接到命令的順序也沒有快反小隊那樣緊急，因此來得稍慢一些。

　多瑪在來的路上正看到快速反應小隊出動，知道戰事又起。目前在冬國境內，值得讓快速反應小隊緊急出動的敵人只有魔物一個， 他稍稍想了想， 便猜到是隕石攻擊之類的事情。

　但他完全沒猜到達貢向希洛艾求婚， 同時希洛艾立刻就答應了。

　“我的腦袋正在嗡嗡響，你讓我稍微緩緩——哦，祝賀你，順便的……”

　“順便的?”達貢愣了一下，呵呵笑了兩聲。“你這個說法可真夠朋友。你求婚的時候我在法師監獄裡，不能給你祝福，但之後一聽到消息，我可沒說順便祝賀你一下。”

　“達貢，來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軍情。你知道我沒你思維靈活，多給我一點轉圜的時間。呃，你們什麽時候舉辦婚禮。”

　“對我們兩個來說，婚禮已經完成，奧力都已經賜下祝福了。我的須環現在就在希洛艾身上，與我的胡須一起飄蕩。”

　“噗！”多瑪沒有喝水，但還是能夠噴出水來。他用袖子擦擦嘴周圍的胡須，瞪大眼睛看著達貢，一臉震驚地表情說道:“你已經把胡須都給希洛艾粘上了?粘上胡須的精靈是啥樣?”

　“你有空去看啊！”

　“你想我死?”多瑪搖搖頭， 說道:“我琢磨過來了， 你肯定想了個什麽辦法既能把胡子粘上去讓奧力降下祝福， 也能讓希洛艾同意。你把胡須弄成辮子貼在她腦袋後面了?”

　“按照奧力教義只能放在面皮上！我告訴你吧，不讓你費勁猜測了:粘在鬢角。”

　“鬢角?還是你有辦法啊！總之祝賀祝賀，衷心祝賀。”多瑪笑著摸摸胡須，同時說道:“我覺得勝利最適合作為結婚祝福，所以讓我出戰吧，我一定把魔物的腦袋擰下來！”

　“是要你出戰，但不是讓你去戰鬥，而是去站穩陣腳，擴大先鋒軍的影響力。魔物發射了六顆傳送隕石，我讓快速反應部隊去處理。你的第四連要負責控制從蛋島以南一直到狼目堡的廣大區域。”

　“守不過來，你至少得再給我四倍兵力，我才能在捉襟見肘以及拆東牆補西牆的狀態下幻想一下守住這麽一大片區域。真想要在這片區域有反製魔物的能力，我還得設立快速反應部隊，但在咱們先鋒軍，快反部隊歸總指揮部調遣，不可能設在連上。”

　“快速反應部隊只是為了應急，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當然，根本的解決之道是消滅敵人，讓咱們不再承受威脅。如果退一步來說，我倒是希望冬國的第一道防線是咱們的人民。”

　多瑪微微皺眉， 說道:“普通人不是魔物的對手，集結起來的獵戶、屠夫以及牧民還有一些勝算，被逼急了的農民拿起草叉鐮刀倒也可以造點殺傷。達貢，你是想讓我訓練普通人，把先鋒軍這些教給他們?”

　“怎麽樣，能做到嗎?”

　“可以做到，但你不擔心會形成不穩定嗎?”多瑪伸手在臉頰上撓了撓，另一隻手按住須環，這才說道:“還記得咱們堅固城嗎?普通人不可能接受戰士訓練，那是不被允許的。你的父親是武器大師，這才學到了戰鬥技巧。我是跟你沾光，然後在獵人行會又學了一些。經過比較，行會那些東西也遠不如正規戰鬥技術。”

　“我懂了，你擔心普通人學會戰鬥後會推翻我的統治?我並不擔心這點，隻擔心我背叛他們，沒資格再做他們意志的代表。”達貢摸摸胡須，頓了一下，然後說道:“除了大道理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先鋒軍的戰鬥力很強，但只要做一件事，戰鬥力就可以歸零。”

　多瑪愣了兩秒，稍想一下，恍然大悟。“我懂了，沒有火器，先鋒軍的戰鬥能力就差不多沒了。大家的拚刺訓練雖然不少，但肯定不能與幾十年訓練出來的堅古族正規軍對抗。對於普通民眾，如果沒了火器支援，他們的戰鬥力也就不再構成威脅。”

　達貢總結道:“火器出現的意義在於拉開了戰鬥力的明顯差距。有沒有火器是完全兩回事，之間的差距幾乎無法彌補。控制這一切的並不是控制火器的手，而是生產火器的手。我當然可以武裝普通人，就算其中有人心懷不軌，他會失去火器供應，然後面對火器滿裝的先鋒軍，我怕他幹什麽?”

　“嗯，還是你理解的更透徹。這就像人類領主的地盤上禁止平民擁有弩弓，而咱們堅古族就沒這個禁令。人類的盔甲普遍防不住弩箭，而咱們堅古族不管是冶煉還是鍛造技術都更好，胸甲以上都能防住弩箭，也就允許讓民眾持有了。”

　“你舉的例子不是很恰當，但已經有了那個意思。”達貢說道:“多瑪，你提到了堅古城獵人行會，那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行會之前就是試煉，我快嚇死了，怎麽能不記得?”

　“我都以為我要死了，你卻堅定的相信我一定能活著到達熊蜥巢穴，一直在那裡等著我，還給我留了一份吸引熊蜥的藥劑。”達貢和多瑪相視一笑，說道:“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我相信你能行，就像你當時相信我一樣。”

　“哈哈，你別開玩笑了，我可不去神啟之路。”

　“我還沒相信你到那個程度……而且我現在不是神，也沒法召喚神啟之路。”達貢捂著額頭，說道:“我覺得你能成為軍事方面的大師。”

　“我怎麽覺得還是神啟之路靠譜點?”

　“這不是開玩笑，我真心是這樣想的。咱們一塊長大，你也是個頭腦靈活的人，只是略遜於我。”

　多瑪捂著嘴點點頭，嗯嗯嗯個不停。

　“追風獵手團的長輩們都身經百戰，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但這也限制了他們在火器戰鬥時代的開拓能力。該怎麽用火器，該怎麽訓練新一代的戰士，我認為你能做得更好。他們之前壓製你是為了不讓你驕傲，我的理由與他們不同，只是想讓你更熟悉基層戰士的訓練與生活。你帶領四連的這一年裡，我一直對你非常關注，我認為你的訓練方式很不錯，想出了有許多新點子，這也證明了我對你的看法是正確的。”

　“時間緊任務重，關鍵是需要訓練的項目千頭萬緒，逼我必須得有新辦法才行。”多瑪搖搖頭，說道:“我省略了很多項目，大改了訓練內容，我一直很擔心效果怎麽樣，會不會給你丟人。”

　“別有那樣的想法，你是先鋒軍的先鋒，別認為自己不會犯錯誤，只需要想著如何總結錯誤，然後提高自己就行了。咱們正在做的事業沒有先例可以遵循，大家都是在摸索前進，這時成功的標準就從不敗變成了從勝利和失敗中不斷進步。”

　“我得對的起你對我的信任。”

　“你一直就沒讓我失望。”達貢說道:“打起精神來，關鍵是建立信心。這一次讓你負責這一片廣大的區域，大家都和你一樣認為任務太重，而且第四連只是訓練一年，現在還沒有完整的成果，不能算是訓練完畢，因此不宜派出作戰。”

　“他們說的沒錯。”多瑪點點頭。

　“是沒錯，但這正是讓你去戰鬥的原因。”達貢說道:“忘了要從危機中尋找機會?第四連的確還沒有成形，那就在實戰中成形，在摔打中磨練。尼爾家族的家訓是不錘不器，我覺得挺有道理。”

　“你將會遇到各種問題，或者說各種失敗。我總覺得你太在乎失敗，這其中有我們壓製你的原因。那時候你總想將一切做到完美，因此產生了一種錯覺。現在還沒有完全成形的第四連出去，我允許你犯錯誤，先鋒軍也將允許你犯錯誤，你不犯錯誤就說明你什麽事都沒乾，在那裡偷奸耍滑。”達貢說道:“放下心理包袱，迎接犯錯對你的心理考驗，這同時也是對第四連的考驗！你應該知道一支意志強大的軍隊有什麽特點。”

　多瑪用力咽了下口水，然後說道:“能打勝仗、能承受敗仗而不死。”

　“對！”達貢點點頭，說道:“咱們先鋒軍一直在勝利，甚至有人說我是個不敗的指揮者，那是不可持續的虛假幻覺。如果相信這個，那麽先鋒軍就會像地精和狗頭人的匪軍一樣，順風天下無敵，逆風永世白給。”

　多瑪笑了起來，趕緊用手捂住嘴。他的顧慮打消、心情放松，思想就能更加專注於眼前的任務。“這個任務交給我吧！第四連保證完成任務！”

　“光保證沒用，現在就給我想想你有什麽要做的。”達貢將地圖拿出來放在他面前，伸手在上面畫了一個圈。與這個大圈相比，蛋島和堅京城只是旁邊的兩個小點，完全不顯眼。

　“得有一處基地，不能一下子撒出去，那就完全看不見了。”多瑪指著牙牙寨說道:“這裡就很好，第四連在牙牙寨外面另起一個營地，做一個核心樞紐。”

　“第一步是摸清情況，仍然以集中訓練為主，通過進行農耕以及幫助本地的農牧民來獲取支持。嗯……菇薯不太挑時節，還可以繼續種，秋季之前能收。牙牙寨那邊的菇薯種植比不了蛋島，我想這件事大有可為。第四連會和政府那邊進行協調，放心吧。”

　“如果再有戰鬥，第四連的主要任務將是給快速反應小隊提供協助，這將包括向導、後勤以及彈藥補給。協同作戰的事情將以快反為主，我們打打下手，這樣也能讓戰士們獲得實戰經驗。在這個階段，第四連的主要任務是深入當地，仿佛當地土生土長的人一樣。”

　“然後繼續發揚現在第四連做得不錯的東西，也就是傾聽戰士們的意見，集中所有人的智慧。”多瑪說道:“不管你再怎麽誇我，我都清楚自己不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我是個不錯的傾聽者。四連的根本不是我這個主官，而是聰明的戰士們。我得承認，那些人類的腦子是很靈活，遇到問題反應特別快。前混種人等半人類稍弱，而且北地這幫家夥想歪門邪道的速度可太快了，有些辦法令人心驚膽戰。這時，咱們堅古族戰士的正派和傳統就能起到穩定的作用，去除那些糟粕，將能夠解決問題的精髓部分提煉出來。”

　達貢鼓鼓掌，說道:“我最欣賞你們第四連的這個能力！”

　“我也一樣。一個人的智慧永遠比不上所有人智慧的總和，關鍵是讓大家往一處想、往一處使勁。”多瑪指著達貢，說道:“當然也有反例，比如你。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別有這種錯覺，我也有犯傻的時候，而且就在不久前。”達貢苦笑一聲，說道:“你都想象不出來我有多傻。”

　“想象不出來，所以你就說說唄。”多瑪的眉毛揚了揚，這讓他那張醜臉顯得有些扭曲。

　“好，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就說說，但別往外傳，因為其中有些是先鋒軍的機密。”達貢說道:“冬天的時候有人向我匯報了火藥改良的辦法，可以將符文製作成煉金藥粉凝塊。整個體系需要兩個符文，將其中一個做成煉金藥粉就行。這個方法能夠大大降低火器的成本，還不影響戰鬥效率。”

　“這是好事啊！我們什麽時候能用上新槍?”多瑪眉飛色舞。

　“別打岔！當時我考慮到日常操作的安全問題，就建議他調換符文順序，將另一種更安全的符文做成煉金藥粉凝塊。當時我覺得自己挺聰明的，過了一個月我才想明白自己有多傻。就這樣還去教導人家，真丟人。”

　“沒聽出哪裡犯傻。”

　“做一種煉金藥粉可以節省成本，兩種符文都做成煉金藥粉凝塊不是更節省成本嘛！”達貢捂著額頭，說道:“其實我想出來之後也還好，總比沒想出來好。為了不耽誤咱們先鋒軍的大事，我就去火器研究工坊找那人，旁敲側擊地引導他往這方面想。尷尬的事情來了……”

　多瑪眨眨眼:“快說快說！”

　“那人對我說:總指揮，你果然是留下問題來考驗我，我已經好好想過了。兩種符文都做成煉金藥，可以打開火器製造的新局面。”達貢摸了摸鼻子，說道:“原來他第二天就想到這一點了，一直在完善想法， 豐富整個理論體系。他認為這是我給他的考驗，我其實當時就想到了。他越是吹捧我，我就覺得丟人。所以，所謂的不敗都是虛假的，咱們冬國，有多少問題都是其他人解決的，然後都把功勞給我，說是我英明領導，或者說托我的福?多瑪，要有清醒的認識，別低估自己，尤其別與那個被人吹捧的虛假的我進行對比。那個形象，我自己都比不過。”

　“懂了！我會給你保密的。”多瑪說道:“第四連一定會好好表現，不給咱們先鋒軍丟人，更不會辜負冬國人民的期望。”

　“誒！這樣說就對了。”

　“達貢，我有個要求。”

　“說。”

　“新火器出來後，先給我們用！”多瑪的眉毛揚了揚，笑著說道:“戰士們絕對會很開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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