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起對相士的話不以為然:“道長此話當真?”
相士曰:“此真貴人也。先生之富貴,在於此人。”
鍾起說:“且待本縣一位大才到了,道長再作定論吧。”
不久,才智卓異的呂守信來到。
鍾起問:“此人如何?”
相士曰:“此人不是凡品,卻不是真貴人。”
眼看著臨安的賢豪盡在座中,豫章相士仍然隻貴錢鏐一人,鍾起這才慢慢相信。
錢不留不管鍾起與一個道士在一旁竊竊私語什麽,既然被邀請入席,便拉著揚雲泥先飽餐一頓再說。
鍾緒成打趣說:“錢大哥又是囊空如洗了,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嗎?”
錢不留說:“這一趟倒霉透頂,路上遇到了劫匪,又遇到了別的麻煩,剩下一點殘余的錢財,給眾兄弟分了分,總不能讓他們空手回家。”
鍾繼成說:“哥哥卻空了手。”
錢不留說:“我空手是習以為常之事,兄弟們空了手,下次就不好再出門了。”
吃飽喝足,錢不留把鍾家兄弟拉到一旁說:“我新結識了一位好兄弟,叫揚雲泥。哥哥手頭沒錢了,你們兩個,給湊點錢,先把揚兄弟給安排好。”
鍾繼成、鍾緒成兄弟正要回房各自張羅錢財時,鍾起來到他們跟前。
鍾起把一包錢遞給錢不留:“賢侄有急用,就先拿去吧。”
錢不留想不到平日裡像鐵公雞一樣對待自己的鍾起竟會如此大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搓著兩隻大手,只顧嘿嘿賠笑。
鍾起說:“世事紛紜,各有所長,你不惜財,也算是一種擔當。從今而後,你兩個兄弟和你往來,我不再干涉。風雲際會,就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揚雲泥從眾人的談話中得知,錢不留的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仍然是這般率性任事,其人以意氣相交,全不在乎利益得失。
錢不留這下子手頭有了錢,便招呼揚雲泥與之還家。
相士得償所願,遂了臨安一行的初衷,筵席一散,也不在鍾家留宿,借著酒意在星空下行走,欣賞竹林婆娑的月色。
道長天馬行空的思想,凌霄之上,直衝太虛,飄飄然於九天之際。
忽然,相士感覺耳朵後面有人朝他吹氣,帶著酒味,一下子把他從太清境界拉下了濁塵。
“道長仙風道骨,不想也會陶醉於杯中之物。”耳後的聲音說。
相士也不回頭,說:“醉酒者,心自醉也。醉不自解,則困於杯中之物。忘形而得意,則杯中物為助興佳品。”
“道長可知往來古今乎?”
“放眼未來,也是因緣際會,並非憑虛禦風。”
“道長可知自己的未來?”
“醫不自醫,人不渡己,呂公子能說說貧道未來有何劫難嗎?”
呂守信大吃一驚,問:“老道,你怎知道是我?”
相士繼續前行,說:“我不度己,卻能度你。”
呂守信咬牙切齒地說:“老道,你憑什麽小瞧於我?”
相士說:“公子以己度人,恐失公允?”
呂守信:“你卻公允嗎?”
相士說:“天有不公,地有不平,我隨天地,不隨人心。”
呂守信:“老道,你挫我銳氣,壞我好事,鍾錄事本欲對我進行資助,你這麽一番胡言亂語,惡了我的風水。”
相士從呂守信的話裡聽出了越來越多的惡意,便加緊了步伐,也不再觀風賞月,
腳下生風,隻想逃離背後強烈的敵意。 呂守信本來隻想和相士進行一番口舌之爭,好發泄心中一股無明業火,現在看到相士像逃命似地往前奔跑,酒意立刻醒了大半。
呂守信心中大呼不好,萬一相士把今晚的話傳出去,自己又得落下一個心胸狹窄的臭名。呂守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拔劍在手,仗著自己年輕腳快,衝上前去對著相士的後胸就是一劍。
相士後胸中劍,更加確認了呂守信的來者不善,索性忍痛往前急奔。
畢竟呂守信年輕力壯,相士又有傷在身,不大工夫,呂守信便把相士堵住,攔住了相士的去路。
相士見前路被堵,知道已經無法逃脫,問道:“公子何以只因不平之氣就出手傷人?”
呂守信說:“你胡言亂語,壞了我的路數。”
相士聽了,更加明白自己命不久矣,遂曰:“以君之惡,有大才只會招致大劫難,還不如做一個凡夫俗子。”
呂守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意,不由他人。天若阻我,我便毀天,人若阻我,我便殺人。”
言畢,呂守信一劍將相士貫穿。
相士神消身倒,委頓在地上。
呂守信看了看黑洞洞的山路下邊,聽到崖下的溪流水聲,揚起一腳,把相士的屍體踹下崖去。
呂守信沒有聽到屍體落水的聲音。
次日呂守信格外注意有沒有人傳言相士死亡的消息,豎起耳朵掃聽了很多地方,有關相士的消息沒有一星半點。
呂守信便把吊起的心放回了肚子,就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氣定神閑地訪友問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