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蜈蚣掛山梯的原型,是從漢代赤眉軍攻城使用的工具中演化而成,後又經數十代人千錘百煉反覆修改完善,始成今日這般式樣。
一切準備妥當,眾人望到那裂谷裡仍有彩霧升騰,只是近午時已自弱了許多,山裡的毒蟒毒蟲,皆是生性喜陰,此時必是蟄伏不出,正可行事。
於是陳玉樓就將手一招,命人將一袋袋石灰傾入深澗。
那石灰包還摔進谷底,就因為被凸起岩壁劃破而就破裂開來,裡面裝的石灰四濺沸騰,管它有什麽凶惡的毒物,都吃不住這陣暴嗆,即便僥幸不死,也必定遠遠逃開了。
但工兵營匆忙之間,隻準備了兩百多袋石灰,拋下去時又被山風吹散了些,余下的想要鋪滿谷底,實在是有些杯水車薪,顯得遠遠不夠。
眾人在山巔看到石灰不夠,都急得連連跺腳,不過也該著他們此番功成,這陣石灰撒下去,還是起到了極大的效力,深處那陣毒蜃漸漸消失,只剩空空茫茫的白色雲霧。
陳瞎子打算先派三兩個身手利索的下去探探路,便問:“哪個兄弟願先往?”
群盜聞言,立刻走出兩個精壯漢子,一個是賽活猴,一個是地裡蹦,都是爬山鑽林的好手。
二人一直有心找個機會在卸嶺盜魁面前一顯身手,此刻便表示願意冒死下去一探究竟,陳瞎子讚了聲夠膽,就命他二人下崖。
這兩人躬身領命,口中含了一塊五毒藥餅,背著試毒的鴿籠子,腰間挎了盒子炮與短刀,又用黑布蒙上口鼻,走到崖邊就要下去。卻突聞有人道:“且慢!”
見有人阻止,數百人皆看著張林,陳玉樓皺眉問到:“道長何意?”
張林走到崖邊,看下下方道:“這下方也不知是何情況,二人如此冒然下去,怕是不妥。”
賽活猴、地裡蹦聞言道:“我等皆以準備妥當,有何不妥?道長還是和總把頭在此等候,我等二人很快就把好消息帶上來。”
羅老歪道:“這二位兄弟說得不錯,時候不早,道長還是不要在耽擱時間了。”
張林道:“羅帥哪裡話,我本遵陳老爺子所請,來保護陳總把頭,按理說是不該管這些。
不過你們都說這財貨有貧道一份,陳老爺也承諾這地宮中的所有道經典籍,歸我所有,因此貧道總不能不做點什麽。”
說著從懷裡摸摸,拿出幾張符篆,分與二人道:“這有紅繩的符紙,名:平安符,你二人系好,貼身佩戴在胸前,下去若遇見難以發現的危機,其就會發熱,警醒你們二人。你們要記住,它警戒范圍是十米,其一發熱,你等需要多加小心,若是自燃,更是不可多留,須得速退。
再有這幾張符紙,名為火符,你們自我放在隨手可用之處,若遇危險難退,咬破自己食指,以血沾染其上,將其拋出,其自會在拋落的地方形成一道丈五左右的火牆,火牆會持續三息左右,以阻擋邪祟,為你們逃命贏得一些時間。”
羅老歪的副將聽了道:“羅帥,這道人說得邪門,我看就是江湖把戲,其必然想以此多瓜分地宮財貨,要不要?”
其說著一抹脖子,看來是讓羅老歪想找機會除了張林。
羅老歪悄聲道:“盯緊他,他是陳老爺子請來的,現在不好對付他,等我們拿了財貨再說。”
副官聞言,點點頭退下。
而另外一邊,早聽一眾兄弟說此行有個活神仙的二人,激動的接過張林的符紙,
貼身放好,便順著蜈蚣掛山梯而下。 二人在山間穿雲撥霧,頃刻間就消失了身影。
其余的人都在山巔的斷崖邊不斷向下張望,替他們捏了把汗,這一去是死是活那就看這二人的造化了。
二人下去良久,不見動靜。
陳玉樓表面鎮靜,但現下吉凶難料,心中也自忐忑不安,羅老歪更是不停地掏出懷表來看時間。
但群盜在山崖邊等了許久許久,脖子都抻疼了,眼睛都瞪酸了,在上面連著高聲招呼他們,可那裂谷裡卻始終靜悄悄的,不見任何動靜,只有不詳的雲霧越聚越濃。
紅姑娘擔憂道:“老大,他們不會出事了吧?”
陳玉樓聞言,心中更是焦急,但作為群盜魁首,三湘總把頭,此時絕不可以自亂陣腳,便道:“時辰還早,在等等。”
說著看向一旁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完畢,正收起本子的張林道:“逍遙道長,你這在做什麽呢?”
張林聞言笑道:“哦,沒什麽,就是記下總把頭欠我多少錢而已,我算了算,如今已經五百銀元整。”
陳玉樓聞言臉一黑,一旁的紅姑娘更是不憤道:“你這道士,昨天不是三百嗎?怎麽現在五百了?”
張林聞言,猶如受了侮辱般道:“紅姑娘這什麽話?
你可以懷疑我張某人的商品,但絕不能懷疑我的人品。
昨天三百零一張平安符,今天那二人又各自帶了十張火符下去。
一張火符十銀元,加上兩張一銀元的平安符,可是二百零二銀元。我可是看總把頭是熟客,好意給你們抹去了零頭,怎得還在此憑空侮人清白?你們卸嶺家大業大,難道還想賴帳不成?”
紅姑娘一聽急道:“你別瞎說,那明明是你送……”
陳玉樓攔住紅姑娘,頭疼道:“五百銀元,我們卸嶺付了。”
紅姑娘聞言急道:“老大,那可是五百銀元,都夠一千難民吃一個月了……”
陳玉樓按住紅姑娘道:“稍安勿躁!此事回去再說。”
紅姑娘聞言,惡狠狠的看著張林,張林見此,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自己的任務是救人,但人都是陳玉樓和羅老歪的,消費還是得他們買單才是。
而在幾人消停下來,再次焦急的等待下方消息時,忽地裡一隻響箭破雲而出,裹挾著尖銳的鳴動,直射向半空炸響。
正是探墓的兩人發出了訊號——山崖下的深谷裡已無毒蜃。
羅老歪的那些**見此歡呼起來,群盜也皆高呼:甩了!甩了!
便各個擄胳膊挽袖子,紛紛要請纓下去盜墓。
陳玉樓做了幾年卸嶺盜魁,深知若想服眾,光憑嘴皮子和仗義疏財不行,還要身先士卒,與下屬同甘共苦。
因此每每盜墓的時候都親力親為,不惜以身涉險。
也只有在手下面前顯出自己真正的過人之處,這頭把金交椅才坐得穩固。
那深谷裡的毒物也許畏懼日光或是暫時被石灰驅退,不知藏入了墓中的什麽地方。
現在下面毒蜃雖散,但全夥入地宮搬運寶貨還為時尚早,因此陳玉樓打算先帶些精銳敢死之士,下去徹底掃清深谷裡的隱患。
其與羅老歪說了所慮,便在卸嶺群盜中選了二三十個手腳利索的好手,又帶上羅老的副官,由自己親自率領,順著蜈蚣掛山梯便下去。
這數十人軟繩鉤和蜈蚣掛山梯並用,攀著絕壁,透雲撥霧而下。
松石縫隙裡的碎石碎土,被竹梯刮得往下不斷墜落,兩邊峭壁間距狹窄攏音,一個小石子落下去也能發出好大動靜,耳中全是陣陣回音,石壁上又多有濕滑的苔蘚,藤蘿縱橫。群盜只要有一個不慎,便會失足滑落墜下,跌入深谷摔死。
群盜都是亡命之徒,跟著陳玉樓銜枚秉息,一聲不響的便往谷底攀去。
穿過幾層雲霧之後,光線愈發昏暗,壁上滲著水珠,寒氣逼人,盜眾們估計離地宮越近,陰氣也就越重,古墓大藏在望,反倒精神為之一振。
當時在山裡的照明方式,主要有燃燒竹片和松燭火把,使用洋油的馬燈不是誰都用得起的,不過盜墓賊除了備著馬燈、汽燈之外,更有從東洋礦主手裡購買的礦燈, 反正五花八門,沒有統一的裝備,此時各自打開綁在身上的礦燈、馬燈。
一時間潮濕昏暗的山壁上,仿佛亮起了數十隻熒火蟲,光亮星星點點,忽上忽下地起伏晃動著。
陳玉樓天生一雙夜眼,並不需要燈燭探路,他當先下去,早已到了深壑盡處。
瓶山山體上的這道裂隙,越下到下邊就越窄,最狹窄的地方兩人並肩就不能轉身。
雖說到了底了,可裂縫切過山腹,裂縫還在繼續向下延伸。
山腹暴露在裂縫中的,是處大溶洞,洞內極深極廣,隻聞惡風盈鼓。
雖看不到遠處,卻可以覺察到裡面陰晦之氣格外深重,一座重簷歇山的大殿正在裂縫之下。
這大殿高大森嚴,其上鋪著魚鱗般的琉璃瓦,在山縫下已蹋了一個窟窿,瓦下的木櫞子都露了出來,上面濺著許多剛剛拋下來的石灰,洞頂掛著一層汞霜,看樣子地宮裡以前儲有許多水銀,因為山體開裂,早都揮發盡了,隻留下許多烏黑的水銀瘢。
陳玉樓在木櫞上輕輕落足,捉了腳步走到穩固之處,隨即打個胡哨,想要聯絡先下來的“賽活猴”與“地裡蹦”二人。
可地宮的大殿頂上雲霧迷漫,四下裡寂靜無聲,哪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此時花螞拐已帶著其余的人陸續跟了下來,看看左右情形,上前問道:“總把頭,情況怎樣?”
陳玉樓皺眉道:“這裡是座偏殿,先前來探的兩個弟兄現在下落不明,你讓大家放仔細些,看看他二人可有留下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