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救嗎?”
沒救了,秦明搖頭。
“發熱,耳部發炎,皮膚、牙齦出血,觸手可及的淋巴結腫大,十三年前,德國著名病理學家魯道夫,將之命名為白血病。”
“白色血液的疾病?”
“有什麽救治辦法?”
秦明不想跟這些落後的笨比解釋什麽化療、骨髓移植,總之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的技術。
真沒救了。
就是以津真天在,秦明也掙扎不了,這不叫見死不救,實屬能力不行。
“還有這個,最好趕緊停止。”
秦明指了指風箱,吹鼓風箱的老仆愣了愣,瞥眼看見安藤家主的怒容,不敢停手。
“風箱技術雖然是西洋醫學第一種,但過於粗糙加上臨床經驗不足,導致許多使用人工通氣後的患者出現氣胸、甚至死亡,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廢止,現在看起來能讓孩子繼續呼吸,卻也不過是苟延殘息,甚至只是在加重負擔,讓他死的更痛苦。”
還在為風箱呼吸機而得意的福澤諭吉,臉色變得有些尷尬。
“不可能!助若丸是安藤家的未來,承載著整個安藤家的輝煌,他不能死!”
安藤家主大聲叫喊,可任由他怎麽喊,床褥上的小男孩,也沒有過多反應,額上的汗水,痛苦的表情,都在說明他有多難受。
秦明背後的靈魂,也是昏昏欲睡,隨時眼睛都會閉上。
“劍道...茶道...花道...”
依稀能聽到這般的字眼。
安藤家主好像也知道無能狂怒於事無補,走到了助若丸身邊,伏下身子。
助若丸的眼睛半睜半閉,時不時睫毛一陣抖動,彷佛要閉上。
“助若丸,醒過來!”
“你是赫赫有名的三河武士、佩刀大將、紀州藩付家老、德川三十六神將之一安藤直次的後裔!你承載著數代人的希望,安藤家的榮耀怎麽可以在這種地方終止!”
秦明一陣腹誹,幾個人啊?這麽多人,可不興讓一個小孩子背負的。
也不怪安藤家主如此失態,當代將軍出身於紀州藩,因而對紀州派委以重任,一度壓製了一橋派,可想而知,等到幾年後將軍完全掌握權力,必然會對同為紀州派的安藤家委以重任,助若丸不僅是安藤家的獨苗,更是安藤家博取大權更上一層的希望。
說著,安藤家主拍了拍助若丸的臉。
“父親大人別打我了,我會好好學習....”
秦明聽見背後滿載困意的微弱聲音,床褥上的小男孩,又是一陣睫毛抖動,極其困難地,將原本閉上的眼睛,勉強睜開一道縫。
“醒了!助若丸醒了,什麽陰陽師,滿口胡言!”安藤家主又溫和的對著福澤諭吉道:“福澤大夫,快快救治犬子!”
他又對著老仆命令道:“加大力度!風箱不能停,保持助若丸的呼吸,他要睜眼,睜眼眼看看,看看他所繼承的安藤家的一切!”
“陰..陰陽師大人....我想睡覺....”
“能不能和父親大人....”
“說...”
“我....”
“好困....”
秦明雙手環在振袖裡,沉默不語,背後又傳來微不可聞的哈吹聲。
福澤諭吉見秦明沒動靜,在安藤家主的催促下,上前檢查著助若丸的身體。
稍稍把脈,他也做出了和秦明差不多的決斷。
雖然依舊不能斷定是什麽病症,
但可以確定,身體已經虛弱到極點,風箱呼吸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可以說,處於彌留之際。 不過他還是盡力做著最後的治療。
秦明就這麽站著,聽著身後不斷的哈吹聲,看著床上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想要閉上眼睛,卻總在安藤家主的呼喝與拍打中醒過來。
“讓他睡吧。”
秦明突然開口。
“安藤大人...”福澤諭吉有心想勸,他也不忍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痛苦的折磨中去世。
一直伏著身子的安藤家主,驀然抬頭望著秦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秦明靜悄悄的走了幾步。
“唰!”
眾人只看見有什麽劃過眼前,孩童用的小竹刀,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秦明手中。
而後,風箱的橡膠管斷成兩截,軟趴趴的落在地上。
緊接著,助若丸的睫毛停止顫動,痛苦的五官漸漸平和,隨之,手也無力垂下。
“不用硬撐著了,安心睡吧。”
秦明依舊背對著,只是嘴唇輕動,一聲無人聽見的呢喃。
安藤家主反應過來,臉色煞白的撲到助若丸身旁,探了探呼吸。
“助若丸!”
他嘶聲喊道:“來人,來人,把這個殺人凶手,給我捉了!”
一些安藤家的武士踏入房間,團團圍住了房間。
一直老老實實畢恭畢敬不敢多動的近藤勇,按住腰間的武士刀,護在秦明面前。
秦明平靜道:“區區一檢非違使,官職不高,卻也不能隨意捉拿,更何況有奉行所同心在前, 是要殺了我嗎?”
所有人都意識到,秦明不僅僅是陰陽師,更有官職在身,而且還有奉行所的同心相隨。
即便是將軍心腹,如日中天的紀州派中堅,也得按規章制度辦事。
更何況奉行所的松平容保和一橋慶喜頗為親密,落了口舌讓一橋派捏住把柄倒戈一擊,就不妙了。
安藤家中傳來痛哭聲,所有人都知道助若丸走了,安藤家的未來,安藤家的榮耀,走了。
即使能夠從旁系過繼,也不會有主家那麽純粹的血脈了。
“讓開。”
安藤家的武士不敢攔,身無甲胄的秦明走一步,手持刀刃的武士們就退一步。
秦明和近藤兩人,就這麽離開了宅邸。
“這麽會得罪安藤家,說不定會得罪紀州藩,進而牽動紀州派,甚至上呈到將軍面前。”
近藤勇一臉凝重,他第一時間站在了秦明身邊,但這並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
“孩子的父母不願意,雖然有些逾越,但我也只能代勞了,”秦明淡笑道:“一個想睡覺的孩子,總是需要人唱搖籃曲的.....”
這個民族有點奇怪,有時候,竟會把家族榮耀和血脈傳承,看得比親情還重。
“哦....”近藤勇回頭看了眼安藤宅,仿佛懂了什麽。
秦明也回頭看了看,打哈欠的男孩不見了,只能看見安藤家的庭院,和庭院裡大大小小的鬼怪。
嗯?
忽然他留意到庭院中的衣服,小小的衣服上,有一兩個紅點,好像血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