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根據傳說來看,妖怪殺人,都是有固定套路的。
譬如犬神,就是用妖力控制實物,雪女就是凍死人,河童之類應該是拿水呲人。
當然也有不按套路隨心所欲的大妖,但醜時之女顯然不在此列,她只能傳遞詛咒物“草人”的傷害。
傳遞傷害,可不需要燈油。
“需要燈油助燃,隻可能是人為。”
秦明給案件定了性,如果不是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燈油,他不會隨便開口惹上麻煩,江湖術士也不是什麽活兒都接。
“到底是何人所為?”
屏風後的男子給人一種被掏空了身子的虛弱感。
松平容保見狀,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立即對著秦明拜下:“安倍大人,還請解惑,如此罪惡之人,我勢必將其繩之以法!”
哦?看來虛弱男子的地位比想象的更高?不會是將軍吧?
秦明暗自心喜,這可是意外收獲,表面上他依然不卑不亢:
“不僅是燈油,還有屍體周圍,附近沒有任何易燃物,就好像專門挪動的一樣,妖怪殺人,難道還會顧忌引起火災嗎?”
“火災!”松平容保驚呼道:“引起火災是重罪,凶手想要避免!”
江戶的房屋都是木製,所以有著特別嚴格的火災管理條例,引起火災的罪名,甚至比殺人還大一些。
在場眾人各抒己見:
“既然害怕引起火災,為什麽非要放火呢?”
“是想讓我們認不出死者嗎?可櫻華屋就這麽些人,少了誰都很明顯啊!”
“毀屍滅跡又不放助燃物,這顯然也不對啊!”
“殺人放火都是重罪,人都殺了,還怕放火嗎?”
稍稍安靜下來後,秦明有條不紊的解釋著:
“就從移開助燃物開始吧。”
“凶手並不是想要減少自己的罪名,而是擔心櫻華屋起了火災。”
“換句話說,他是在保護櫻華屋。”
“保護?”松平容保不解:“既然是保護,為什麽還要選擇焚燒屍體這種方式呢?而且費心費力的將燈油澆滿死者全身,再挪開可燃物,耗費的時間久了,不是更容易被發現嗎?”
秦明指著龍馬手中那個燒了一半的草人:“這就是凶手不得不焚燒屍體的理由了。”
“他想嫁禍給花魁日暮?遊女知道日暮有這麽一個草人,其他人說不定也知道,在知道這一切後,就想按著草人的傷勢,殺死宗次郎,然後將一切推給醜時之女,如此一來,就成了懸案。”
松平容保相當熟練,奉行所積累的懸案大多都是類似的“妖怪作祟”,不知放跑了多少罪魁禍首。
秦明眉頭一挑:“與其說是嫁禍,倒不如說是“幫助”,這個人想著,既然世間不存在醜時之女,那自己就成為醜女,將草人身上的一切複刻在宗次郎身上,幫助日暮報復宗次郎。”
他看了看眾人,長聲道:
“不打算主動出來嗎?只有倉庫裡才能取出大量的燈油,而從屋裡到倉庫要經過庭院,想來你也沒有時間處理腳印吧?”
“好吧,沒錯,火上澆油的就是我。”
清次從人群中走出,輕笑道:“只是這位陰陽師大人有太多錯誤的地方了。”
“我發現宗次郎的時候,他已經在火裡了,我當時就想到了醜時之女,不過那時候火快熄滅了,我就去取了燈油澆上,順便挪開易燃物,防止發生火災。
” 龍馬癡癡的看著清次:“清次,你該不會.....”
“沒錯,我喜歡日暮。”清次很自然的點頭:“我這麽做的理由很簡單,我喜歡日暮,我愛著她。”
“不過我很清楚,她愛的是宗次郎,所以在宗次郎說要娶日暮的時候,我甚至還祝福過日暮,這也算是不錯的歸宿了。”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日暮染上了梅毒之後,宗次郎不僅對嫁娶之事隻字不提,更是連見都不見日暮,哪怕隔著門說話都不願意,他辜負了日暮,他該死!”
“很好,所以你想幫日暮報復宗次郎,於是照著草人身上的傷勢,打斷宗次郎的骨頭,打死了他,又焚燒屍體泄憤。”松平容保稍稍退後,防止清次突然暴起,能打斷肋骨的武士可不是平庸之輩,同時眼神示意櫻華屋的幾個護衛找機會逮捕清次。
“沒有!醜時之女已經替日暮殺了宗次郎,我不過是在燃燒的屍體上倒了燈油,又挪開了易燃物而已。”
清次連連搖頭。
秦明表示理解,清次說的都是事實,不過這個事實不能成為事實,醜時之女的五寸釘都貼到眉心了,再這麽下去尖銳恐懼症都要犯了。
他開始胡說八道:“草人只是燒焦,宗次郎是整個人被焚燒,程度嚴重得多,既然你承認澆過燈油,看來你對宗次郎的怨恨也不小,不僅怨恨他拋棄了日暮,更怨恨他搶走了日暮。”
一番話引來眾人讚同,看,動機很充分啊!
先打死再焚燒,手段多殘忍!
而且屍體焚燒程度,確實比只是燒焦的草人,更嚴重。
“不,我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毆打宗次郎,雖然我是一個人在房間裡,但打掃的小童看到過我離開,回來時也碰見了他,這段時間很短,只夠我去倉庫取燈油!”
清次不斷辯解著,他顯得理直氣壯,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去把那個小童帶來。”松平容保眉頭緊皺,如果真如清次所說,這次就是醜時之女與清次聯手造成了宗次郎的慘死,要是傳了出去,比普通的妖怪作祟, 更容易引起轟動。
這可不妙啊!他有意無意的看了眼屏風,心裡滿是擔憂。
很快,小童就來了,與清次所說一般無二,小童也認為那麽短的時間,並不足以讓清次在打死人後再穿過院子取燈油。
秦明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居然有證人啊!
不過問題不大。
誘導性提問,是神棍的必備技巧。
他面帶凝重之色,問向那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小童:
“你覺得清次來回花了多長時間?”
“大概.....一刻鍾。”
“確定嗎?這件事很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
“我覺得....是一刻鍾。”
“你要不要再仔細想一想?你要是被清次威脅了,就說出來,松平大人和我都會為你做主的。”
“我....”
反覆多次後,秦明開始新一輪的詢問。
“你打掃的地方離清次所在的屋子很近?”
“在屋子裡還是屋子外?”
“一刻鍾,應該能聽到佛陀的打更聲吧?”
“是什麽時辰?”
“你能看到清次來回時的表情嗎?”
“他的衣服有沒有凌亂?”
一連串的詢問後,小童的證詞一步步鎖定在“我在裡屋打掃的時候,親眼看到清次往返,他回來的時候神色匆匆,但衣服整齊並沒有與人搏鬥的痕跡,當時是醜時初刻,是通過佛陀的打更聲判斷的。”
然後,秦明笑眯眯的說道:“佛陀不在吉原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