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道:“姑娘，她去廚房給您燉銀耳蓮子羹去了。”

　　惜春抬了下眼睛，道:“知道了。回頭你去後廊上找芸二爺，讓他去找史家船隊的管事，把周嬤嬤護送到南京去。船隊那邊該多少銀子就是多少，也算是幫史大姑娘做下的一筆生意。”

　　晴雯答應著。看著惜春面露不忍。晴雯和入畫，也替惜春難過。

　　周嬤嬤殷勤的端了銀耳蓮子羹進來的時候，惜春已經收斂了情緒，晴雯與入畫適時的避了出去，留下周嬤嬤與惜春說話。

　　惜春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把話事情說了，周嬤嬤雖然有些意外惜春能知道這些事，但看到她把晴雯和入畫兩個都攆了出去，又想到晴雯剛剛說話的樣子，心裡想著晴雯定是不知道的，那就說明小姐是認可她做的這件事的。

　　周嬤嬤隻當是惜春在有意袒護她，倒也不瞞著，隻把自己如何做的，眼看著身材纖細的金蝶日漸的珠圓玉潤，她就知道這孩子是不那麽容易生出來的，只要這東府裡乾淨，就算是保全了小姐。她可是一切都為了小姐好。

　　周嬤嬤斷定，惜春不舍得罰她，所以說話並沒有什麽顧忌。那就是個竹筒倒豆子，說了個痛快。說完了還不忘了邀功似的說一句:“姑娘知道奴婢的良苦用心就好，也不枉奴婢做了這個惡人。”

　　惜春忍了又忍，攥了攥拳頭，皺著眉頭一字一頓的道:“那是一條人命啊！”

　　周嬤嬤看到惜春的表情不對，馬上道:“可是……”

　　惜春道:“嬤嬤也是當母親的人，怎麽能舍得讓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沒有娘?”

　　周嬤嬤一頓:“奴婢是為了……”

　　惜春憤怒:“嬤嬤不要再說是為了我的話，我承受不起。”

　　周嬤嬤道:“奴婢想著要不是姑娘收留她，怕是她連一個月都活不下去，她能活到孩子出生已經賺了。”

　　惜春道:“我怎麽沒發現，嬤嬤是這麽心狠的人啊?”

　　周嬤嬤從惜春的眼裡看到了厭惡，知道是自己會錯了意，但為時已晚，瞬間眼裡溢上淚來道:“是奴婢多事了，姑娘打算怎麽罰奴婢?”

　　惜春看到委屈的周嬤嬤心裡是不忍的，但也不能留她在身邊了。惜春閉了閉眼道:“我送嬤嬤回南京吧！我膽子小，不敢留嬤嬤了。”

　　周嬤嬤哪裡想到自己千方百計的留下來，又想方設法的幫小姐擋著有可能發生的災禍，最後卻被小姐厭棄了。

　　周嬤嬤了無生趣的:“姑娘還是讓奴婢給金蝶償命吧！或是讓奴婢自生自己滅了也好，奴婢是沒臉回南京去了。”

　　惜春知道她的顧慮，她是擔心自己做下的事被賈蓉知道，到了那邊再遭到厭棄，那她就沒有活路了，惜春道:“你放心，這邊發生的事兒，沒人知道，我也不會說金蝶的事兒，你自己回去也不要說了，隻當是難產死了。”

　　周嬤嬤見惜春打消了她的顧慮，眼裡有了生機。惜春又道:“你也算是大嫂子身邊的人，要不是我把你留下來，也不會有後面的這些事，這一年多來，多謝你幫了我這麽多，這府裡沒有您老人家，就沒有主心骨，您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嬤嬤得了惜春的安撫，心裡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心也安定了些，隻道:“奴婢做錯了事，願意聽姑娘發落，只是……奴婢擔心奴婢走後，姑娘怎麽辦?”

　　惜春心裡明白，眼前這個女人，比自己兩輩子加起來的歲數都大，生活經驗更是豐富。

但是惜春不想留一個心機這麽深還背著人命的人在身邊。　　惜春安撫道:“嬤嬤不用管我了，我也大了，身邊還有晴雯和入畫。嬤嬤還是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我會給嬤嬤雇好船，一路有人護送嬤嬤回去。”

　　周嬤嬤很是不舍，她對惜春的感情還是很深的，要說之前在榮國府時，她對惜春是佔有，後來惜春的種種表現，已經超過了同齡孩子，最後還奉旨接管了這府邸，她就知道她以後要靠在這個小姐身上了，自己也是付出了真心，全心全意的幫惜春打理著這府裡。

　　周嬤嬤擦了擦眼角的淚，平複了一下心情道:“姑娘，奴婢不奢望姑娘能原諒奴婢，但是奴婢把該說的話要說出來，不說出來，奴婢心裡不甘。奴婢想問姑娘，孩子生出來，您打算怎麽安置她們?”

　　惜春看著周嬤嬤沒有回答，周嬤嬤道:“姑娘仁慈，有可能會把她們養在府裡，隻當是收養的，也有可能會把她們養在外面，就像現在一樣，可是姑娘想過以後嗎?這府裡姑娘是主人，可姑娘要是養了那個孩子， 以後這府裡就會有人與姑娘爭。

　　這些日子奴婢也看出來了，姑娘幫這個幫那個，可是姑娘想沒想過自己，姑娘現在還小，不懂這京都裡的人情世故，要是姑娘以後遇到事了，誰會幫姑娘呢！姑娘打小有頭痛的毛病，每次病了都是奴婢守在身邊，府裡的主子哪一個把姑娘放在心上了?

　　現在姑娘得了皇上的看重，得了這府邸，才漸漸的被府裡重視起來，要是沒有這府邸，諾大的榮國府，真的有真心對姑娘好的人嗎?”

　　惜春聽著周嬤嬤的話，她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惜春心裡一時有些恍惚，她也是渴望得到親情的，她幫黛玉解救了林如海，讓英蓮一家團圓，挽救了秦可卿的性命，改變了迎春的命運，正在為探春和湘雲的未來鋪路。

　　可是自己呢?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樣的?她不知道，她認真思索自己在這個世界裡追求的東西，好像是什麽都想要，又好像是什麽都不想要。

　　惜春想要每一個鮮活的生命都能明媚起來，想要她們的結局不那麽黑暗。她也不是大度到什麽也不爭，只是因為她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她在這個世界裡屬於局外人，不在乎在這裡的得失而已。

　　惜春也想做個受人保護的小孩子，隻活在大人的羽翼下，可是她不能，她也沒有那個條件。

　　她看著周嬤嬤的嘴唇一張一翕的在眼前晃動，她的頭有些眩暈，周嬤嬤的話像是魔咒把她拉進了一個她從未進過的深淵。她又用自我勸解，把自己拉了出來，如此往複幾次，惜春頭痛欲裂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