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久不見。”

　　這聲音很熟悉。“你是蔣程程?”

　　“沒想到公子竟然還記得奴家。”她掩嘴微笑，似乎是忘了臉上的面具，看著特別滲人。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不就是個女人嗎，而且還是處處受人欺負的女人。公子你說是嗎?”她看著唐俊，言語委屈。

　　她明顯是意有所指，唐俊有些不好意思，誰讓自己剛剛坑過別人錢。

　　“公子可敢隨小女子去見個人?”

　　“如何不敢。”

　　她回過頭，腳尖輕點，宛若鬼魅。唐俊也想見見背後這人，沒做絲毫猶豫，便也跟了上去。

　　小半個時辰的距離，東方已經有些魚肚白。這是一片滿山的竹林，一條小溪從上而下，剛剛下過大雨的緣故，更像是一條小河，溪水有些渾濁。溪旁有一棟竹樓，聽水飲茶倒是個清雅之地。

　　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作和書法，旁邊一架琴台，上面古琴古樸。

　　水壺在紅泥的小火爐冒著嫋嫋青煙，幾個翠綠的小竹筒做杯，桌前盤坐著個戴著鬼王面具的人，寬袍大袖，一股魏晉之風。

　　薑程程上前，屈膝行禮。“見過鬼王，唐少俠到了。”

　　那人只是頷首，沒有說話。薑程程跪坐一旁，清洗茶具。

　　“請坐。”這人聲音四五十歲的樣子。他未起身，隻微微抬手。

　　唐俊隻好從善如流，客隨主便，對坐坐下。

　　只聽鬼王舉杯道:“寒舍簡陋，只有清茶相待，貴客勿怪。”他禮節周到，講話不疾不徐。卻帶著個鬼王面具，說不出的怪異。

　　唐俊回敬。“先生高姓?”

　　他放下茶杯，自嘲笑道:“就是個躲著不敢見人的懦夫，早成了個沒名沒姓的活死人，那有什麽高姓，少俠願意叫我一聲老鬼頭便可。”

　　“先生自謙了，前人言‘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想來也不過先生這般模樣了。”

　　“懦弱之人，何敢與霸王相論。”老鬼頭聽著隻擺手。“今日有幸，得見罡氣之玄妙，神刀之霸道，此生足矣。”

　　老鬼頭帶著面具，看不清相貌，但他那雙眼睛神光四射，透著威嚴與銳利，全然沒有半分四五十歲的深沉暗淡，想來也是個大有抱負之人，不像他口中那般自謙。

　　唐俊笑道:“先生抬愛了，只是在下初到徐州，這些天不小心生了一種病。”

　　“什麽病?”老鬼頭有些疑惑。

　　“頭痛病。”唐俊說:“我一聽見別人說客氣話，就會頭痛得要命！”

　　老鬼頭仰頭隻笑，一旁沏茶的薑程程則是白了他一眼。

　　“那麽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你可知我為何讓羅刹刺殺與你?”

　　唐俊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子。“莫非是在下壞了先生的事，要給在下一些教訓?”

　　老鬼頭搖了搖頭。“此事本就是下策，不得已而為之。壞在少俠手裡也是天意，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唐俊問道:“那是為何?”

　　老鬼頭飲了口茶道:“我沒在江湖上聽說過你的名號，但那個病癆鬼卻沒敢與你動手，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唐俊想了一會，這才想起他口中的病癆鬼，那晚追殺落魄針的原明川，這人好像是有肺癆之類的病，但唐俊能感覺到他武功當是不弱。

　　他看向老鬼頭，已感覺到他動機不純。“為什麽要知道這一點?”

　　“因為我想雇你幫我殺個人?”

　　“殺誰?”

　　“天煞閣閣主！”

　　“為什麽要殺他，

你們應該沒有殺他的理由。”　　“生存，這理由夠嗎?”

　　“怎麽講?”

　　“現在天煞閣一家獨大，行事霸道，往往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歸雲莊甚至都要以女兒換和平。我們這些夾縫中的人就更不好過了，只能躺在棺材裡當死人。但是誰又想一輩子躺在棺材裡做個活死人呢?所以我們隻好想辦法在混亂中求生存。”

　　“所以你們要綁架歸雲仙，讓雙方繼續火並，你們好從中得利?”

　　老鬼頭點頭。“這江湖從來不是黑白分明。”

　　“不錯。”

　　“你可知我們這些人從何而來?”

　　唐俊道:“不知。”

　　“都是些在天煞閣與歸雲莊的擴張中僥幸未死的人而已，所以我們都自稱活死人，因為人間已經沒有了我們的名字。”

　　“所以兩敗俱傷才是你們想見到的結果，而天煞閣閣主的死才是最快能達到這目的的方式?”

　　“可他太謹慎了，沒人能靠近他五丈。”他看著唐俊，“我也知道這件事很難。”他向一旁的薑程程示意。

　　薑程程站起身來，將一旁的箱子拖到唐俊身旁打開，頓時一陣珠光寶氣。

　　“我知道程程從你這花二十萬兩買了口箱子，你看看我這口箱子值不值二十萬兩?”

　　唐俊歎了口氣。“這口箱子大概最少也要值一百萬兩。就算這是賊贓，拿去賣給收贓的人，也可以賣個七八十萬兩。”

　　老鬼頭哈哈笑道。“我估價的方式和你卻有些不同?”

　　“有什麽不同?”

　　“我喜歡用人來估價，外物如何來得有人珍貴。”他說:“這裡的錢足夠換來幾千處子的貞操，也可以換來同樣多為你出生入死的勇士，或者百十來個一流的高手了。

　　箱子裡的珠光寶氣在燈光下看來更是璀璨，唐俊看得都有些移不開眼睛。

　　老鬼頭眼睛微眯，就這樣等著唐俊回答。

　　“你如何這麽確定我一定能成功?”

　　“因為我知道，他邀請你重陽參加他婚禮。”

　　唐俊低頭沉思，老鬼頭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等了一會卻沒見唐俊回復，他又道:“現在這口箱子已經是你的，如果你辦成了我要你去辦的那件事， 另外還有一口同樣的箱子也是你的。”

　　唐俊卻是伸出一隻手輕輕的將箱子推回到老鬼頭身側。“我有很多愛好，比如睡覺喜歡睡到自然醒，喝酒、喝茶不在乎好壞，想喝找個路邊的茶館、酒店就坐下。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以前是這樣過的，以後也不想改變。然而太多的錢卻會讓人睡不踏實，吃不痛快。”

　　老鬼頭沉默了，看不見他的臉色。一旁的薑程程臉色卻是無比驚訝。她如何也想不通，這麽多的錢竟然會有人會拒絕，這還是坑他錢的那人嗎。

　　老鬼頭笑聲卻是想起。“唐少俠之灑脫當真是世所罕見，在下也不敢強人所難。若是少俠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可到亂葬崗遞個消息，我的條件依然不變。”

　　見他如此說，唐俊也起身抱拳告辭。

　　老鬼頭又道:“程程代老夫送送唐少俠。”

　　薑程程點頭，起身帶路而出。外面天已經亮了，她一身紅衣走在一旁，身形婀娜，散發著淡淡體香，就是這個面具分外難看。

　　“能將你這面具取下來嗎，看著滲人?”

　　她咯咯的笑著。“公子也怕鬼嗎?”不過還是依言將面具取了下來，露出嬌豔的容顏，笑靨如花。

　　唐俊看著她的臉，不禁想起了那晚的情形。不由臉有些微紅，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她。

　　“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如何也成了活死人?”

　　她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唐俊察覺異樣，回頭看去，卻見她目光有些異樣，就這樣看著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