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這傳說也算是歷史嘛?”
十分鍾的課間,辰陽興致勃勃的拿出那本被表哥用的暗黃發舊的初一歷史書,當看到“大禹治水”那一節,便皺著眉找到張蓉。
張蓉看到辰陽手中的書後先是一愣,而後便驚訝的問道:
“你這是看的初中歷史課本啊,你能看的懂嗎?”
“能看懂啊,看著就像故事,就是光遇到不認識的字。”辰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嗯,嗯……”張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幾秒的安靜後,又問:
“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哦,對了,傳說和歷史對吧!”
似乎在想著怎麽組織語言才能讓辰陽理解,沉吟了片刻後便解釋道:
“簡單的說吧,有很多神話故事,都是根據真實的歷史事件演化而來的,有著他特定的文化背景,遠古時期沒有文字,發生的事件都是靠人們口口相傳,這樣傳著傳著就會被附上神話的色彩。這樣講你能理解不?”
看到辰陽點頭,張蓉又接著說道:“就比如這個大禹治水,老師認為他就是歷史,被神話是因為這個事件或者說故事本身體現了艱苦奮鬥,科學創新,以人為本,民族至上等等這些中華精神。這樣講你能明白嗎?”
張蓉停下喝了口水,看著辰陽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道:“那你就全部當做歷史去看,或者都當做故事去看。不必非要理解,等你以後上了初中,自然有歷史老師給你詳細講解。
辰陽把書合上,若有所思的點了一下頭。剛欲離去,又被張蓉叫住,只見張蓉轉身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在書櫃上找了一會兒便從中抽出一本書,又拿起桌上的一本新華字典一起交給辰陽,說道:
“這本《中國通史》是今年的最新版,是我讓大學同學幫我郵過來的,你拿去慢慢看吧,看完了來找我換第二冊,還有這本《新華字典》你也拿去用,遇見不認識的字就翻字典查。
辰陽小心翼翼的接過,腦袋就像小雞啄米似的點個不停,在張蓉飽含肯定的目光下,抱著兩本書跑回了教室……
當辰陽第三次抱著一堆獎品和一張鮮紅的獎狀離開學校大門時,這個學期宣告了結束,千禧年,也在眾人的期待中,緩緩而來。
“媽,恁今年還不回來嗎?”電話這邊辰陽的聲音有些埋怨。
“俺回不去啊,買不著車票啊!”電話那頭娘的聲音略顯尷尬。
辰陽把電話扔給曦月,賭氣的走了。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曦月才從院子裡出來,見辰陽還在支書家院門口對面的牆角蹲著,便招呼著辰陽回家。
“你在那蹲著弄啥嘞?”曦月問。
“你管我嘞,咱媽都跟你說啥了?”辰陽反問。
“說今年也不回來了,讓咱給咱舅家要聽話,勤快點啥的。”曦月平淡著說道。
“這不跟去年說嘞一樣嘛!除了這還說啥啦?”
“沒有了。”
“沒有了?就這兩句話你怎給裡面打這麽長時間!”
……
一路的沉默,當快要走到後院胡同口的時候,曦月才止住了辰陽說道:
“咱媽說他們現在給石岩嘞,問咱是過完年就把咱接走,還是上完這一年嘞學再去!”
辰陽聞言先是一愣,繼而興奮的有些不知所措,激動的說道:
“這還用問嘛,過了年就去唄!”
“你傻嗎,咱要是過了年就去,
上學都是麻煩事,咱媽說了,去了得交啥借讀費,可貴了,另外就算上了學,暑假再開學了,你還得再上一年二年級,我還得再上一年五年級!” 仿佛一盆冷水澆在頭上,辰陽的語氣變得有些失落:
“啊,市裡頭嫩麻煩嗎?”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咱跟不上,說是學嘞都不一樣,那邊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英語了,咱這邊初中才開始學!”
“嗯,這個我知道,俺張老師給俺們講過,說是有嘞地方現在都是啥六年製小學了,不知道石岩是不是也那樣?”
“嗯,所以我就跟咱媽說了,咱把下學期念完再去,剛放暑假,真要是有啥麻煩事了有倆月嘞時間能解決呢,不像過了年就去,啥事都緊張嘞不行!”
低著頭隨意的踢著院牆底下的碎石瓦礫,沉吟了片刻,辰陽抬起頭邊向院子的方向走去邊說道:
“那就等放了暑假再去吧”
“你先別跟咱舅咱妗子說嘞,咱媽說到時候她打電話!”
“知道啦!”
……
今年的除夕夜與往年一樣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片喜慶,不同的是今年的雪甚是稀少,隻零零散散的下了幾陣,還沒行成積雪便化開了,在料峭的寒風中結成冰渣,地面被動的硬邦邦的。
年夜飯,大家早早的圍坐在一起等著千禧年的春晚,桌子上的雞鴨魚肉,煎炒烹炸,依舊擺滿了整整一桌,不同的是,一直等到零時放完炮才收到大人們的壓歲錢。
深夜,伴隨著熱鬧的鞭炮聲,幾個孩子又玩起了“五十K”,今年有賭注,一分一毛錢,戰至鞭炮熄聲,眾人查看著手中的“賭資”有喜有悲,玉嬌最慘,二十塊的壓歲錢幾乎輸了一半,玉珍見狀把贏來的三塊錢又還給了她,玉傑贏得最多,數也沒數,抓著錢就跑回屋睡覺去了,曦月也贏了兩塊多,這讓輸了近五塊的辰陽追著她要了好幾天。
天微亮,外面就響起了鞭炮聲,睜開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看見煤爐子上放了一口鋁鍋,走上前打開鍋蓋,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安靜的待在裡面。
“起來啦!
姥爺後面的一隻腳剛進屋,便急忙將厚重的棉門簾子拉下,不停的搓著手跺著腳。
“姥爺,你怎沒叫醒我?”辰陽閃開身子,讓姥爺走近爐子取暖。
姥爺將鋁鍋拿下來,端出餃子放在桌子上,又將鍋裡的熱水倒進盆裡,邊招呼辰陽洗臉邊說。
“冷嘞不行,又沒啥事,叫你幹啥呀,趕緊洗臉吃飯吧,一會兒再涼嘍。”
吃完餃子,辰陽跟姥爺打了聲招呼便裹著妗子新給自己做得厚棉襖,去找沈茂富了。
“今年怎嫩冷啊,凍嘞我嘴都合不上。”沈茂富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的擤著鼻涕。
“你不是凍感冒了吧?”辰陽有些擔心的問著。
“沒有沒有。”沈茂富擺了擺手又說,我是只要一熱再一冷就會流鼻涕,打小就這樣。”
說著話,兩人一起來到了前院,姥爺已經去找村裡年紀大的老人們推牌九去了,換上新煤的爐子燒的不是很旺,屋子裡有些涼,辰陽拿起火鉗將煤眼對齊,又將底部的通風口打開,不一會,爐子就被燒的通紅。
“你叫我來弄啥嘞?”沈茂富邊說邊脫下身上那件不知道穿的誰的綠色軍大衣,辰陽見狀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怎啦?”剛脫了一半,見辰陽不停的衝著自己發笑,沈茂富停下手中的動作,不停掃視自己身上,一臉的莫名其妙。
“哈哈哈,小樣兒,你穿上馬甲我照樣認識你!”
沈茂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紅馬甲,頓時明白了辰陽笑得是什麽,昨夜春晚上剛播出的趙本山與宋丹丹的小品《鍾點工》,裡面奇思妙想的台詞想起來就會讓人忍俊不禁,沈茂富白了眼辰陽,一臉的嫌棄道:
“那你說把你關冰箱得幾步?行了行了,你不是說有事嗎,有啥事你說啊!”
辰陽這才止住了笑聲,走到放著鍵盤的桌子旁,將上邊的一個罐頭瓶子拿了下來遞給沈茂富,又拉開抽屜,將姥爺用木頭刻成和表哥用墨水瓶做得兩個陀螺也拿了出來,再有就是兩大摞紙“麵包”通通堆到沈茂富面前。
沈茂富一臉的驚愕,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打開罐頭瓶倒出兩個稍大的彈珠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這是都給我了嗎?”
看辰陽點頭又問:“你不玩了嗎?”
看辰陽還是點頭又問:“為啥啊?”
辰陽笑著說:“沒啥原因啊, 就是不想玩了,放著也沒用,都給你得了,你不用再花你嘞壓歲錢買了,也別再撕書疊“麵包”了。”
沈茂富看著這一堆東西,心中頓時升起一個念頭,不假思索的問道:
“你是不是要走了,我記嘞你說恁爸媽都給城裡頭嘞,是不是他們要回來把你接走啊?!
辰陽聞言一愣,心想這家夥平時呆頭呆腦笨的氣人,這一回怎一下子就猜準了,而後笑著說道:
“嗯,走是早晚得走,最早也是二年級念完吧,到時候你也得換學校,咱之前不是說過嗎?”
“那你把這些東西都給我幹啥,原先我想碰一下你都不讓!”
辰陽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麽問,已經走到床邊將枕頭旁的那本《中國通史》和字典拿了出來,在沈茂富面前晃了晃說:
“看見沒,這是恁嬸兒給我嘞,我現在隻對這感興趣,”完後又指著地上那些曾經最心愛的玩具,一臉不屑的說:“這些東西隻適合恁這一幫子小孩兒玩。”
沈茂富看著辰陽的樣子,做了個嘔吐的動作說道:“你才剛過了八歲嘞生沒幾天,我再過三月都九歲了,咱倆誰是小孩兒?”
辰陽將書小心的放好,又招呼著沈茂富將爐子底部的通風口關好,坐上一壺水,自己則打開了電視,連上鍵盤插上遊戲卡,打開了已經有些膩了的魂鬥羅說道:“我說嘞是心理,你說嘞是年齡,咱倆不在一個檔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