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裡的吹奏部員們雖然鬧騰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夠接受——至少上原朔是在一路顛簸和歡聲笑語中養精蓄銳回到北河的。
等到吹奏部員們紛紛下車,時間已經將近晚上七點。
請田中真希說過兩句,自己再簡單總結兩句過後,上原朔毫不猶豫地讓部員們各自歸家。
至於他自己,則拎著古賀香奈的行李包,一路陪同女孩到家。
畢竟走的時候,是他把女孩從家裡帶走。
回歸時,也應該是他把女孩送回家。
周六夜晚的電車上人不算太多,至少沒有到人擠人的地步。
站在車廂邊緣,上原朔看著窗外的夜色,還有東京的燈火。
燈火出現在每個夜晚,似乎一成不變地照亮著黑夜中的行人——或許還有來到東京的旅人。
只不過,上原朔已經不再自認為是“旅人”的一部分。
在哪裡獲得了牽絆,在那裡也就不再是旅人。
“上原同學在想什麽呢?”
“在想行人和旅人的區別。”
“我還以為上原同學會擔心有人會來圍追堵截。”
“圍追堵截……”上原朔轉回頭,看向古賀香奈,“這我倒沒有太擔心,大不了打一架之後多講幾句道理而已。
“況且,我也不是不願意和他們講道理。只要去京都,我相信肯定會碰上他們的,最多不過是早晚的差別。”
“上原同學看起來信心很足的樣子。”女孩輕笑起來,像是發現了只有自己獨享的快樂。
“倒也不至於,如果我今天被古賀同學的母親問責,大概是要土下座謝罪的。”上原朔笑著搖頭,開了個玩笑。
“媽媽她……應該不會怪上原同學的。除了那張便箋紙以外,她其實也很希望我能去東京以外的地方。”雖然用上了“應該”這樣的詞語,但女孩的語氣卻相當篤定。
“希望是這樣吧……”上原朔的語氣倒是沒有那麽確定。
……
大約二十分鍾後,拎著行李包的上原朔終於在女孩的帶領下來到她家門前。
畢竟是自己帶走了古賀家的女兒,自己還是稍稍低調一點更好。
如果弄得像是護送女孩回家,指不定碰見她的父親,就要當場進行生死決鬥。
上原朔可不想碰見這樣尷尬的場面。
在門上輕叩兩下,女孩聽見自家母親的急匆匆的腳步聲。
以及被母親腳步掩蓋的,源自父親,稍顯沉重的腳步聲。
古賀宗成平時一直很忙,就算是周末也極少早回家。
所以能夠聽到自家父親的腳步聲,本身就代表了一些事情。
“我回來了,媽媽。”看見打開大門的古賀樹理,女孩輕聲道,“還有爸爸。”
看到女兒的狀態明顯比去參加全國大會前還好,古賀樹理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就發現了在女孩身後,一聲不吭地提著行李的上原朔。
根據自家女兒這段時間裡偶爾會出現的講述,她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名叫上原朔的男生空降成為吹奏部長,然後帶領吹奏部晉級全國大賽的事情。
剛想說些什麽,古賀樹理卻硬生生地改了口:“所以,香奈,這一次的全國大會結果怎麽樣?”
女兒已經期盼了那麽久的全國大會,如果這個時候再去問其它的事情,未免太不合適。
“很好,媽媽。”古賀香奈裝作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身後的上原朔。
忍住想要發笑的衝動,她平淡地回答道:“是金獎。”
“那就好,香奈,總算是……你都等了一年半了。”站在後方的古賀宗成開口插話,“呃……還有香奈背後那位男同學,感謝你幫香奈提行李回來,趕快進來休息一下吧。”
古賀樹理原本想要問出的問題被自家丈夫的一個邀請全部攪亂,雖然有心等自家丈夫一樣,但想到在外人面前,古賀樹理同樣看向了上原朔。
“上原同學,請進吧。這一次你身為吹奏部長,對香奈期盼已久的金獎貢獻一定是最大的。”
“沒有,古賀阿姨,我只是試著把部員們重新團結在一起,讓他們發揮出原本該有的水平而已。”上原朔放下行李,直起腰身,回答得鎮定自若,“不過,做客的事情就不麻煩古賀阿姨了,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告辭了。”
說完,上原朔輕施一禮,道歉離開。
“數理,這小夥子你以前見過?跟香奈關系很好?我怎麽不知道?”看著上原朔離開的背影,發楞了許久的古賀宗成連續問出了三個問題。
“你知道什麽?”古賀樹理難得沒好氣地反嗆了一句,“先讓香奈進來,外面不冷嗎?”
“哦哦。”古賀宗成反應過來,出門將女兒的行李包首先拿進了家門。
“香奈。”古賀樹理看著自家女兒走進門,輕聲呼喚。
“怎麽了,媽媽?”
“你看上去,好像和全國大會之前……不太一樣了。”古賀樹理走近女孩,輕輕撫摸著她的烏發。
“媽媽,你在說什麽呢?獲得全國大會的金獎之後,怎麽都應該會更高興一些吧?”女孩笑著抱怨道,“我又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看起來和全國大會之前不一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盡管女孩的說法沒有錯誤,但古賀樹理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什麽去別來,也就只能任由女兒自己回到房間。
走進房間,古賀香奈一如既往地來到自己的書桌前,將目光投向裝著四葉草的罐子。
台燈與頂燈的光亮透過罐體,照射在內中的四葉草上。
女孩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片刻之後,她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片四葉草。
一片看上去絲毫不像被摘下之後,還放置了兩天的四葉草。
旋開蓋子,女孩動作輕柔地將掌心的四葉草放進罐中,重新旋緊蓋子,輕輕放在整張桌子最不起眼的位置。
古賀樹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香奈,已經準備好料理了,趕快來吃吧,不然就要涼了!”
“嗯,我知道了,媽媽!”
應聲之後,再次看了一眼罐中的四葉草,女孩轉過身,朝著房間外而去。
……
十一月九日,周一。
對於上原朔來說,帶領吹奏部獲得全國大會的金獎似乎對他的生活沒有多大影響。
甚至如果要較真起來,反而是生活更加悠閑了——畢竟,他不用天天去吹奏部練習,也不用每天晚上熬夜。
自從周六回到北河,將實質上的部長職務卸下之後,上原朔已經重新變得人畜無害起來——或者說,他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吹奏部的吉祥物。
當然,對他人的影響還是不小的。
比如為了獎勵吹奏部獲得全國大會金獎,社團聯盟特批了一筆經費給吹奏部。
比如上原朔走在路上,不過多久就會有人向他打招呼——善意的那種。
畢竟,通過弓道部、劍道部和吹奏部揚名,甚至還有朝井真帆這樣的記者拚命吹噓,他想要不被北河的學生們知道都難。
下午放學過後,剛想要踏步出門的上原朔站在門口愣了片刻。
轉身前往吹奏部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兩個月,都已經成為習慣了。
只不過,既然全國大會結束,他也就該結束這樣的習慣,重新回到之前的軌道上去。
停頓了一下,上原朔轉身向右,下樓朝著弓道部而去。
過去的兩個月裡,為了吹奏部,他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而現在,是時候將這些重新空余出來的時間,重新投入弓道聯賽上去了。
古賀香奈坐在座位上,看著上原朔拐向與之前兩個月裡不同的方向,沒有說話。
來到弓道道場,除去來往的弓道部員可能有所變換以外,上原朔視線裡的一切都與兩個月前一模一樣。
就像弓道道場在以熟悉的樣貌迎接著他。
換上道服,走進靶場,上原朔的目光自然地投向最遠處的兩個靶位。
白石芽衣站在最遠處練習,近藤詩織站在次遠處練習。
笑了笑,上原朔拿起自己最常用的那把和弓,向著兩人走去。
一步兩步,直到靠近。
而他稍顯刻意的腳步聲,也引起了女孩們的注意。
“上原同學,吹奏部那裡的事情終於結束了嗎?”近藤詩織松開將要射出的羽箭,放下和弓,小跑著迎向上原朔。
看到這一幕的白石芽衣輕皺眉頭,沒有放下手中已經拉開的和弓,而是繼續瞄校著遠處的標靶。
“是啊……總算結束了。”上原朔只是輕輕點頭。
但他卻知道,吹奏部的事情已經結束,但古賀香奈的事情卻仍舊有後續。
這段後續,等待著他前往京都解決。
不過,近藤詩織並不知道他的想法,“那樣的話,上原同學之後就能天天來訓練弓道了嗎?”
“算是這樣。”一邊說著,上原朔一邊向白石芽衣靠近,“白石同學,這段時間沒能盡到我身為名譽首席的義務,讓你和近藤同學來承擔,實在抱歉。”
他仍舊選擇了坦誠以對的方式,選擇直截了當地提起話題,以試圖讓兩人之間不用再像先前那樣僵硬到令人感覺不適。
“歡迎回來。”白石芽衣聲音清冷地回了一句。
她松開右手,羽箭出弦,正中靶心。
“白石同學,聽起來好像不太歡迎我的樣子。”上原朔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看向近藤詩織,“近藤同學,標靶借我用一下。”
“嗯。”
得到回復,上原朔沒有顧及白石芽衣的反應,只是提起和弓,搭上羽箭。
開弓,瞄校,放矢。
正中靶心。
“呼……”上原朔出了口氣,“還好,看來技術沒有退步多少。”
白石芽衣仍舊沒有回話,只是自顧自地練習著。
“白石同學,我的技術沒有退步多少,應該還是有回到弓道部的資格的吧?”
“我剛才不是說過,歡迎回來。”白石芽衣的回應仍舊冷冰冰的。
“好吧……近藤同學,我們兩個比試一場吧?”眼看白石芽衣仍舊沒有更多交流的想法,上原朔只能暫時放棄。
“上原同學的話,聽起來好像是拿我做台階一樣……”近藤詩織嘀咕了一句,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上原朔這下隻想仰天長歎。
只能說,去吹奏部幫助古賀香奈,可能本身就是原罪。
抑製住歎氣衝動的同時,上原朔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用眼角余光瞥見上原朔的神情,白石芽衣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明明冷落上原朔是她想做的,但真的這麽做了,卻又沒有想象中的感受出現。
甚至看著他想要歎氣的樣子,或許也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身邊的近藤詩織……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現在是星期一,再過六天,就有要有比賽了。
強行在腦海中讓自己警醒,強迫自己集中於眼前的和弓與標靶,白石芽衣艱難地將目光收回,不再看向上原朔。
而上原朔,也專心地和近藤詩織一同比試與習練起來。
……
十一月的天氣越來越冷,時間流過的速度也似乎越來越快。
上原朔遭受的,來自白石芽衣的冷淡對待在繼續,但卻沒有任何刻意刁難。
而近藤詩織和白石芽衣之間,也保持了雖然交流不多,但相對和諧的關系。
至於古賀香奈,似乎在吹奏部的短暫放假後重新進入了練習狀態, 並沒有因為金獎的出現而失去目標。
不過,這樣的表現倒也沒有太過出乎上原朔意料——畢竟,音樂與數字,屬於女孩從十年前到現在最珍視的部分。
十一月十五日,在上原朔回歸弓道部後,他首次成為十一月聯賽中正式出戰的隊員。
甫一出場,就以極高的命中率,以及動作的優美與平淡,再次成為全場的焦點——對於北河的對手們來說,這位在五月底的高尾山上超常發揮的對手,可是一直他們心中“記掛”的對象。
至於到場的大久保一益,原本對上原朔要“多做觀察”的大久保一益,卻沒有什麽多余的表現,只是默默觀賽,仿佛他只是不起眼的評委一般。
下午五點後,獲得勝利的北河弓道部回歸校園,短暫停留之後各自歸家。
就連一個星期後的周日,發展的態勢也一模一樣。
唯獨十一月二十二日的周日過後,就是馬上要到來的修學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