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倩的廚藝不錯,四菜一湯隻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利落之風,舉手投足、說話辦事都是如此,做菜的時候,洗菜切菜、煮鍋炒鍋,一個人料理得明明白白,不需戴奇搭一把手。
飯菜上桌,色香齊備,韓倩為了把風鈴追到手,和公司一起沒少研究戴奇,連他喜歡去的餐廳都曉得,桌上的菜當然很合戴奇的口味了。
甚至她連戴奇不吃帶“花”的東西,都不知從什麽渠道知曉了。這是戴奇素來的毛病,別說黃花、金針花這些鮮明明的花,他連西蘭花、韭菜花這些名字裡帶花的也不碰,玫瑰水、茉莉茶之類的飲品更是從來不喝。
“愣著幹什麽,開動呀!”
韓倩目有驚異,她與戴奇相識已久且互動頻繁,這一瞬間的戴奇忽然一副怔怔沉沉的樣子,連他很投入思考的時候,也未見過這般神情。
“屬實有些不好意思。”
韓倩抱住胳膊,“瞧把你糾結的,好好好,算我替公司謝你行了吧?”
“不必不必,你的這番心意,在下心領。”
韓倩笑了笑,“對嘛,本來就是兩碼事,我做這頓飯是因為你幫了我,而你和公司之間,那是另外一碼事。風鈴確確實實給公司帶來了利益,你為什麽不去爭取呢?”
“有些東西沒法量化,不像買菜斤斤兩兩明碼標價,先這樣吧。”
“我是公司的員工,有些話本不該說,我這麽說是完全出於你的立場,沒有什麽不能量化,你給出一個量,公司再權衡不就行了?”
戴奇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言道:“你們不是一條龍嗎,既然這樣,等我結婚的時候,給我操辦一場就是了。”
“這是一定的,不過……什麽時候?”
戴奇微微沉住,“也許後天,也許後年,誰知道呢。”
韓倩興味漸濃,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聊起這個話題,“你條件這麽好,每天又能接觸到很多人,居然拖到現在?”
戴奇剛要開口,韓倩眼睛一眯,“沒有合適的,對不對?”
“差不多,被你說中了。”
“什麽呀,那是萬能答案好不好。”
“其實我結過兩次婚。”
說話的時候,戴奇有些局促,這樣的話他從來沒有說過,聽上去是對韓倩的坦白,實際上更是內心對自己的坦白。當這樣的話說出來,對他來說就意味著有些事情徹底翻篇了。
也可以說這句話是一種告別,意味著他準備向前邁步了,不再遮掩過去,坦誠面對當下,他想這是新的一段關系的基礎。他很理智,看得久遠,自己說出來與“被知道”將是雲泥之別。
韓倩果然很驚詫,筷子落在菜盤上僵了許久,“然後呢?”
“我們都是為了應付家裡,結了又離、離了又結、然後再離。”
“也就是說,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感情?”
“準確地說,我們是結婚夥伴,有共同的訴求又必須是陌生人,才有了這一件件事。”
韓倩也快要歸屬到大齡女青年的一類了,這種事聽上去很荒唐,但在她的周邊不算稀罕,只是程度的問題而已。
“你這是讓家裡逼到什麽地步了。”
戴奇笑著搖頭,歎了口氣,“一言難盡呐!”
“那你們之間是徹底斷了?”
“並不存在斷不斷,只能說彼此江湖救個急,急事一過各自天涯。”
韓倩也是苦笑,
“有些事情確實沒法平衡,你知道嗎?全國有兩億的單身人士,光是大齡未婚的男性就有一千兩百萬,好可怕。在這樣龐大的數字下,什麽奇怪的招數都有,保不齊你這樣的做法還算溫和的呢。” “你這一說,我瞬間覺得不孤單了。”戴奇笑道。
韓倩卻眼睛一轉,霍然間給戴奇來了一句靈魂拷問,“你為什麽不想結婚?”
戴奇低頭吃著,韓倩托著下巴向前湊了幾分,“這回你可不能說沒遇見合適的了,你應該知道,合不合適從來都只是借口。以你的圈子,除非是你從心底裡無比排斥婚姻,不然不會如此。”
這個問題對戴奇來說,有些棘手。
“單身的幾個原因你都不佔,你看啊,第一你不宅,你有固定的營生要親自料理,第二你不窮,有房有車有酒館,第三你也不是情商低下,上來就把嗑嘮死,這個我有發言權,所以呢?”
“我只是從來沒有真正對待過,一心隻想應付家裡,結婚前後,將不再是同一個人,我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可過年發生的事、近來發生的事,讓我必須要對這件事上心,這和從前的結婚離婚是兩碼事。”
話說得還算利落,可戴奇的內心好是凌亂,他忽然自己要解釋的東西有好多好多,尷尬的是,無論怎麽說對方都不一定信服。往事雖往,卻件件真實,不由讓人覺得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是伏筆,沒有人能輕盈利落跳出來,在來到下一個階段的時候,徹底把從前抹去。
如果沒有與陸雪的往事,現在的戴奇不會這樣“束手束腳”,說起話來不是一言難盡就是言止於此。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論那一段有多少真真假假,背後的光陰真真切切。
“突然就改變了?我可不信這樣的事。”
“不是,是因為突然意識到三十要過半了。”
韓倩沉默下來,雖然戴奇說了很多,但她知道有話未說,為什麽不願意結婚,他沒有給出答案。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很難真正追尋到戴奇的答案。
人各有各的泥淖、各有各的執守,她也不再堅持一個所以然了。
不管怎樣,這一席話還是讓她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戴奇。
畢竟,坦白到什麽地步是一回事,坦白與不坦白是另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