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先生，我們認為，人隔於物也牽於物。其實我們確定的並非風鈴主題，準確地說，是手工。很多人都喜歡兩極化處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有人覺得是富貴與貧窮，有人覺得是物質與精神，我們更喜歡把它分為機械與手工。”

　　“聽到這裡，您或許覺得這些與婚介、婚姻並無關系，而實際上，人們都厭倦了俗套，厭倦到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是俗套。我們打造這裡，就是為了革新這一切，這是我們公司通力籌備的一個大品牌，遺憾的是，我們缺少一種聲音。”

　　“一次巧合，我們走過一家客棧，第一次聽到了如此美妙的風鈴，我們認為那就是一直在找的答案。柯先生向我們推薦了您，您對風鈴的造詣，對整個場景的契合，沒有第二個人選。戴先生，讓更多的人聽到您的風鈴，聽到故事與情感，感知‘因你而靈動’的風鈴內涵，對您來說難道不是另一重意義嗎?”

　　這個人的聲音平緩卻有力，所用的詞句精準而夯定，似乎自身也是某一個領域的手工大師。

　　尤其那句“因你而靈動”，仿佛觸到了風鈴的內涵。

　　從他的言辭中，戴奇也知道為何這家公司對自己苦苦不放了。

　　不得不說，戴奇也覺出來某種契合，他們的表達與理解，不是尋常的境界。甚至在一個刹那，讓他覺得這一切是某種安排，最好的安排。

　　安安靜靜的會議室，人們有意無意望著戴奇，儼然是在等一個決定。

　　叮鈴鈴鈴！風鈴響起，顯得更加應景了。

　　抬眼向外一看，卻見一個人猛然衝了進來，把專門為戴奇布置的風鈴撞得叮叮亂響。

　　“先生先生！請留步！”

　　“我要見你們老板！”

　　“先生，有話請說，不要衝動！”

　　“我明明交了兩個月的錢，為什麽第二個月你們不給我安排任何培訓和模擬，你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我不能申請退款！”

　　“先生，今天公司有重要的事情談，請您先到茶水間稍作歇息。”

　　“不給說法，我不會走！或者你現在就把八千塊錢給我！”

　　“你來錯地方了，培訓班的業務是獨立運營的，我給你一個地址，要說法請去那邊！”

　　“我已經被你們來回踢了三次了！無論如何我今天都不會走！你們太欺負人了，我不僅沒有少花一分錢，還點了你們八百一盤的三文魚、六百一對的螃蟹，我想著你們幫我解決問題，可是你們幹了什麽！”

　　“請慎言！再不走我們就要喊保安了！”

　　“培訓課的時候，只有我的問題從不回答，給講師倒水、擺椅子擦桌子我都幹了，你們卻還要拿我當反面教材！我和模擬對象早就談崩了，別人總是給換，我卻從沒人管，憑什麽憑什麽！”

　　保安進來了，“老實點！不要鬧事！”

　　“憑什麽！你們憑什麽！”他喊得快要啞了。

　　他的力氣很大，把兩個保安抻開，可是那雙眼睛，分明已經淚染眼眶。

　　“你們為什麽針對我！我錢沒有少花，事情沒有少做，也一直聽你們的安排，可是為什麽針對我！憑什麽憑什麽！”他無力地一遍遍重複著。

　　“你們欺負人，你們欺負人啊！”他攥著拳頭，眼睛腥紅，吼出來的時候，能看到口水在唇齒斷了又斷。

　　突然間，會議室的玻璃門推開了。

　　“給他八千！讓他快滾！”

　　拿到了退回的八千塊現金，

外面立時安靜下來。　　他一張一張數完，擦完了鼻涕和眼淚。

　　離開了。

　　這時候，一個看上去更高管的人發話了，“以後都注意點，雖然不值得我們走法律程序，可是不代表就要慣著這些人！”

　　“已經讓培訓班那邊多注意了，不要什麽人都給報名，有些人根本就不是為了相親，純粹是來訛人！年前那樁的那個人就是個慣犯，現在還在局子裡！”

　　場面一時靜謐下來，韓倩清了清嗓子，“戴先生，關於這次合作，您還有什麽要了解的嗎?”

　　“沒有了。”戴奇站起身來。

　　讓眾人愣之又愣的是，戴奇再不說話，徑直就要走出會議室。

　　“戴先生，請留步！”

　　戴奇不理這些人往電梯廳走去，韓倩最先追了上來，“你至於這麽敏感嘛！哪個公司沒有這些破七爛八的事，我們都沒在意，你怎麽還上心了?”

　　戴奇盯著韓倩，戴奇牙骨鏘鏘，直讓對方不敢迎視。

　　韓倩正要再說話的時候，一票人已經跟了上來，高管笑了笑，“戴先生，不知為何您走得匆忙，可是再忙您也要在這合作意向書上簽個字呀！”

　　戴奇接過意向書，在眾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下——

　　扔進了垃圾桶。

　　“戴先生，這是為何?”

　　戴奇覺得自己應該紳士，與你淺言低語急事緩說，也想像個不解的人，與你解三釋五問問緣何如此，起碼應該平靜下來，甩個瀟灑的頭不問緣由。

　　可這一刻，只有說出這三個字才能讓他覺得痛快——

　　“去、你、媽！”

　　……

　　寫字樓外面的小廣場上，一個平平板板的家夥坐在一個石凳子上。他躬著身子，頭扎得很深，石板上沒有什麽花紋，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地面。一隻手捂著嘴，粗烈的呼吸從指縫穿過，這樣過了很久，手指又插過了頭頂，而後狠狠按住了額頭。

　　他不住吞咽著唾沫，用拳頭抵住嘴巴，每一次呼吸都有噝噝的聲音，每噝噝一次，他的肩膀就會抖動一下。

　　“嗨！想什麽呢?”戴奇拍了拍他。

　　蹭得一下，四筒站了起來，“奇哥?！”

　　“是誰和我說他不會抽煙的?”

　　“不抽的，我只是備著，怕萬一啥時候有用。”他趕忙把掉下來的半包煙撿起來塞給了戴奇。

　　戴奇抽出一支點了起來，“相親相得怎麽樣?”

　　“還挺順利的，這個培訓班還挺靠譜的，給我安排的那個模擬對象超級有經驗，別的不說跟她多學學就成了。對了，你怎麽在這?”

　　“白天閑得沒事，我到處轉轉，怎麽看上去心裡有事?”

　　四筒抬眼四望，很久之後，直到戴奇把這支煙抽完，他似乎才想到了要說什麽。

　　“奇哥，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

　　“你說我相了這麽多年的親，都把這當成日子過了，萬一哪天真給相成了，你說我會不會變得不正常了?”

　　“那你還是快點不正常吧。”

　　四筒笑了起來，板板的臉上笑出兩張二條。

　　“你還沒吃飯吧，這附近有一家灶台魚，我請你怎麽樣?”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了?”

　　聽到這調侃，四筒懶得回戴奇，悻悻地往前走，走著走著他忽然又站定了。

　　“奇哥，但凡有一條出路，我不會相親的。”

　　四筒好像變了，從前這是他洶湧大醉時才會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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