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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六朝傳道》第518章 剪燭
清虛觀裡,賈母要親自來打醮。

賈府是觀裡的大金主,清虛觀這麽大的家業,一直以來主要都是靠賈府養活,所以今日顯得格外忙碌。

李漁也被這種氣氛帶動了,早早起來,打了一套從徒弟那學來的太極拳。

一個道童在旁邊,看著他的拳法,十分有趣的樣子,便歪著頭問道:“道長,你這是什麽拳?”

“太極,想學啊?我教你。”李漁笑呵呵地說道。

這小道士長得虎頭虎腦的,就像是年畫裡的胖小子,說話也很乖巧,十分討喜。

小道士跟著他,在後面比比劃劃,李漁好為人師的毛病又犯了,停下來指點了他一番。

李漁問道:“今兒怎麽這麽熱鬧,前面都在忙什麽呢?”

小道士笑道:“賈府的小姐說讓端午打醮七天,到了今天是最後一天,本來沒什麽事的,誰知道那賈家的老太太突然要來,說是要為她外孫女加一醮。這一下可把師兄們忙壞了,都急著去伺候呢,聽說還臨時加了戲台,要演大戲呢。”

“你能擠進去麽?”李漁笑著問道。

“前面戲台早就水泄不通了,我知道一個地方,看得比他們還清楚,一會我帶你去看!”小道士眉飛色舞地說道。

他拽著李漁,來到鍾樓,果然看的很清楚。戲台上已經布置好了彩架,但是還沒有開唱,圍觀的人已經擠得滿滿當當。

在最靠近戲台的地方,有一大片空地,擺滿了華貴的桌椅。那是賈家的專屬位置,他們人還沒來,所以這裡空著。

此時山下的大殿內,賈珍到神佛前,撚鬮抓了三出戲,分別是《白蛇記》、《滿床笏》和《南柯夢》。

賈母一聽,先是問了白蛇記是什麽戲,戲班的班主彎著腰諂笑道:“回老太太,是前朝開國皇帝劉邦斬白蛇,最終奪取天下的戲。”

賈母有些不悅,滿床笏更不必說,一聽名字就知道,講的是一個高官做壽,七子八婿皆來祝壽,由於他們都是朝廷裡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壽時把笏板放滿床頭。後來就演化成一個戲曲,用來借喻家門福祿昌盛、富貴壽考。

本來這兩出戲都不錯,但是最後竟然來了一個南柯夢,豈不是說富貴就如同南柯一夢,曇花一現麽...

雖然不悅,但這是神佛選的戲,是抓鬮抓出來的,自然不敢更改。

“走,聽戲去。”賈母手一揮,賈府的車隊馬上動了起來,從大殿去戲台聽戲。

傳話的人很快跑到戲台,有小廝大聲唱喏,戲班裡各行當緊鑼密鼓,準備開幕。

小道士歪著頭問道:“你是哪個觀的,是做什麽的?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李漁笑道:“我叫李漁,是汴梁正經門的,你呢?”

“我叫陸西星,是給觀裡剪彩紙的,師傅說我沒有慧根,沒法學道。”看得出來他有點憂傷,但是很快又忘了。

李漁笑道:“我教你一些法術?”

李漁早就試探活了,這小道士資質還可以,雖然沒有五行靈根,但是修道的資質還是有的。

張老道不知道為什麽不教他,李漁笑著舉起手指,上面有一個小火球。

陸西星眼色一亮,道:“你可以教我嘛!”

他問完之後,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猶豫片刻說道:“還是算了,我師父說了,修道要拜師的話,是需要很多錢的。”

李漁一下子明白了,難怪張老道不教他,原來是交不起學費。

李漁覺得有些無語,人都修道了,要那麽多黃白之物,有什麽用。

想到這兒,李漁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薛蟠那個胖臉來,頓時覺得黃白之物還是有用的。

考慮到自己沒有時間在這教他,李漁手指一動,地上起了一陣黃霧,很快在他掌心出現一個小泥人。

李漁學著左慈的辦法,果然成功了,他笑著把這個泥人交給小道士陸西星,說道:“你每天晚上,找個沒人的地方,跟著它學道術。大概三年之後,它就會徹底失去作用,化為一堆泥土,塵歸塵土歸土。三年時間夠你入門了,若是你有所成,還想繼續學,便到汴梁正經門找我。”

小道士如獲至寶,他訥訥看著李漁,不知道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李漁傳道是很佛性的,只要遇到對脾氣,心底還不錯的小孩子,他都願意傳道。

有時候對自己是舉手之勞,卻可以改變或者說成就一個人,何樂而不為呢。

他偷偷看了一眼泥人,發現他果然很神奇。想了一會,他朝著李漁跪拜,被李漁一下扶了起來。

“我們那裡,不行這一套。”李漁呵呵笑道:“只要你以後,記得和我一樣,多幫人,少害人,我便沒有白幫你。”

這時候,下面的大戲也終於開始了,李漁很好奇,這個六朝時空,唱的都是什麽曲種。

可惜他聽不出來是什麽戲,但是金陵話十分好聽,表演的優伶也都十分俊俏,身子柔韌性很強,各種動作十分舒展好看。

李漁倚著欄杆,聽得津津有味,下面有人大喊,“陸西星,你在這幹什麽,趕緊去送彩紙!”

打醮要用彩紙,陸西星一拍腦門,自己差點把這件事忘了。

他朝著李漁拜了一下,後者笑道:“快去吧,小心受罰。”

陸西星轉身就跑。

這時候,賈府的人也都來了,他們自然是坐在靠的最近的地方,那裡早就騰出來了。

賈母坐一乘八人大轎,李氏、王熙鳳每人一乘四人轎,黛玉和金蓮兩個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

圍觀的百姓都站在兩邊觀看,七言八語,指手畫腳,就像看那過會的一般。只見前頭的全副執事擺開,一位青年公子騎著銀鞍白馬,彩轡朱纓,在那八人轎前領著那些車轎人

馬,正是賈蓉,他身後浩浩蕩蕩,一片錦繡香煙,遮天壓地而來。

賈府的人一到,就有道士跑上鍾樓,他好奇地看了一眼李漁,也顧不上理他,便開始撞鍾。

只聽鍾鳴鼓響,早有張老道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

賈珍帶領各子弟上來迎接賈母,鳳姐兒的轎子卻趕在頭裡先到了,帶著鴛鴦等迎接上來,見賈母下了轎,忙要攙扶。

可巧有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兒,拿著個剪筒,照管各處剪蠟花兒,因貪圖看戲誤了點,正欲往前跑,不想一頭撞在鳳姐兒懷裡。

王熙鳳一揚手照臉打了個嘴巴,把那小孩子打了一個斤鬥,罵道:“小野雜種!往那裡跑?”

陸西星嚇的不輕,他顧不上撿地上散落的燭剪,爬起來往外還要跑。眾婆娘媳婦正圍隨的風雨不透,但見一個小道士滾了出來,都喝聲叫:“拿,拿!打,打!”

突然,有人撿起一個小泥人,笑道:“這卻是個什麽東西?”

周圍是一群婆子媳婦猙獰的面容,陸西星十分害怕,但是李漁剛剛給他的泥人,很有可能是改變他一生命運的東西。

陸西星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是他顧不得這個,鼓足了勇氣上前,伸手道:“還給我。”

“吆,還挺橫。”周圍的婆子們,當成了一景,在旁邊笑呵呵地說道。

她們指指點點,陸西星本來就小,個子矮,抬頭的視角看上去,越發的覺得可怖。

王熙鳳笑道:“再給我抽他幾耳光,不然不解氣。”

後面的轎子裡,賈母隔著簾子,問道:“怎麽了?”

王熙鳳一聽,趕緊上前,笑著說道:“一個小道士兒,剪燈花的,沒躲出去,這會子混鑽呢。”

賈母聽說,忙道:“快帶了那孩子來,別唬著他!小門小戶的孩子,都是嬌生慣養的慣了,哪裡見得這個勢派。可憐見的,倘或一時唬著了他,他老子娘豈不疼得慌?”

旁邊的張老道伸手攔住,他看到了陸西星的泥人,眼中閃過一道異彩。

“我們觀裡的小道士,不會說話,就怕衝撞了貴人。我這就帶他下去,以後嚴加管教。”

賈母一聽,隻得作罷,又轉頭對賈珍說道:“珍哥兒,給他些錢買果子吃,別叫人難為了他。”

鍾樓上,敲完的道士,看著李漁,皺眉道:“你是新來的敲鍾的?”

李漁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借宿的。”

道士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媽的,還以為終於有人來替老子了,原來又是空歡喜一場。”

他一聽李漁是來借宿的,頓時多了幾分鄙夷,金陵這地方一般厲害的遊歷道士,都是住豪奢酒店或者乾脆就住在豪門大戶中。

只有那些沒本事的,才會借宿道觀。

他連罵帶啐的,瞪了李漁一眼,道:“不是就趕緊走,這裡是你來的地方麽?”

李漁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賈府果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從丫鬟婆子到管家的甚至包括大部分的主子奶奶,都是一群勢利眼。

而這清虛觀,也是藏汙納垢,什麽鳥人都有。

他板著臉訓斥說道:“你這廝嘴臭的很,還自稱老子,身為一個道門弟子,老子是誰你不知道麽?”

敲鍾道士一聽他還來勁了,頓時罵道:“你一個過路要飯的,竟然還敢頂嘴,我看你是討打。信不信我讓人把你轟將出去,讓你睡在大街上。”

他指了指下面,囂張地說道:“看見了沒,金陵的賈家,都是我們道觀的恩客。”

李漁懶得跟他說話,凌空一指,這道士的臉上,頓時多了一巴掌。

他只是小露了一手,敲鍾道士就知道自己惹錯了人,磕頭如搗蒜,一邊求饒一邊後退,很快連滾帶爬下了鍾樓。

李漁繼續望去,只見下面大戲繼續唱了起來,賈府的人也都落座。

陸西星捧著泥人,小心翼翼地裝到袖子裡,他又左右看了一眼。

這東西不能見光,在這清虛觀裡,他雖然年紀小,但是看得十分通透。

一旦被師父、師兄們知道了,這泥人也就和自己徹底無緣了。

可恨自己被這些婦人毆打辱罵,把泥人落在了地上,這麽多雙眼睛都看的真切,如今想要藏起來是來不及了,只有逃出山去,才有機會。

爹爹說過,恩報恩來仇報仇,將來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報仇雪恨,然後報答恩公。

好在他熟悉地形,再加上今日著實都忙,暫時還沒有顧得上管他。陸西星轉往人堆裡擠,把身上的剪花蠟燭都丟了,隻揣著泥人,很快就消失在圍觀的人群裡。

李漁看著他先前謹慎的模樣,心中暗道,這小子還算是機敏,又有些道行,將來未必不能成事,便決定再幫他一把。

可是一轉眼的功夫,這小子竟然跑了,李漁不禁暗暗搖頭。

他顧不上這個,只是要在這群人裡,找到賈寶玉。

李漁傳音入密,問道:“蓮兒,那個賈寶玉出現了麽?”

“沒見到呢。”

此時貴客席上,圍起了一大圈的簾子,將百姓們的視線隔開。

轎子裡的女眷,這才一一下來,各自落座。

賈珍在外面守著,他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若不是賈母在,才不會在這守著。此時熱的一身汗,卻沒有見到兒子賈蓉,不禁怒道:“管家在哪裡?”

底下站的小廝們見問,都一齊喝聲說:“叫管家!”

登時林之孝扣著帽子跑了來,到賈珍跟前。

賈珍道:“雖說這裡地方大,今兒不承望來這麽些人。你使的人,你就帶了往你的院子裡去;使不著的,打發到那院裡去。把小ㄠ兒們挑幾個在這二層門上同兩邊角門上,伺候著要東西傳話。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兒小姐、奶奶們都出來了,一個閑人也不許到這裡來!”

林之孝忙答應“曉得”,又說了幾個“是”。

賈珍道:“去罷。”又問:“怎麽不見蓉兒?”

一聲未了,只見賈蓉扣著紐子從鍾樓裡跑了出來,原來他就躲在鍾樓下面乘涼。

賈珍斜著眼,撇嘴罵道:“你瞧瞧他,我這裡也還沒敢說熱,他倒乘涼去了!”

說完就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廝們都知道賈珍素日的性子違拗不得, 有個小廝便上來向賈蓉臉上啐了一口。

賈珍又道:“問著他!”

那小廝便問賈蓉道:“爺還不怕熱,哥兒怎麽先乘涼去了?”

賈蓉在他爹面前懦弱慣了,垂著手,一聲不敢說。

張老道湊上前,笑道:“珍大爺,我論理比不得別人,應該在裡頭伺候。只因天氣炎熱,眾位千金都出來了,老道也不敢擅入,請爺的示下。”

這張老道,當年是頂替賈府的國公出家的替身,也就是說他是替老太太的丈夫賈代善出家的,所以格外親近一些。

而且他出家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後又作了“道錄司”的正堂,曾經先皇禦口親呼為“大幻仙人”,如今現掌“道錄司”印,又是當今封為“終了真人”,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神仙”。

賈珍笑著說道:“你不進去,老太太那裡豈能高興。”

張老道笑吟吟地走了進去,李漁隱匿了身影,就跟在他身後。

張老道走到裡面,控身陪笑說道:“張爺爺進來請安。”賈母聽了,忙道:“攙過來。”

賈珍忙親自去攙了過來。那張道士先呵呵笑道:“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康寧?眾位奶奶小姐納福!一向沒到府裡請安,老太太氣色越發好了。”

賈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張道士笑道:“托老太太萬福萬壽,小道也還康健。別的倒罷,隻記掛著哥兒,一向身上好?”

賈母一聽,說道:“快把寶玉叫過來,讓老神仙看看。”

來了!

李漁頓時雙眼一凝,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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