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晚風,悄然從樹葉間穿過,夾帶著絲絲涼意,以及夏夜的氣息,飄向教學樓……
然後又被一道高速經過的身影破開!
“嘖,”萊耶再次跳上欄杆,對於身後即將追上的身影,卻是一眼都沒有看,接著……
她像之前那樣攀住欄杆向下探身,等半邊身體都處於“二樓”時,腰部發力,迅速前後擺動身體,等到了一定程度後,再猛地甩身出去!
穩穩落地。
這是萊耶暫時甩開距離的一種方式。
對方似乎並不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動作,或者說,沒有信心嘗試,所以也只能從另一頭的樓梯向下追。
但這麽做並不能拉開多少距離。
一棟教學樓的一處走廊,並不像現在的新校區那樣長……
全力狂奔的話,幾乎是十秒鍾就能路經一處。
因此,萊耶無法靠此拉開距離,更多的只是在跟對方“繞路”。
“可惡啊……簡直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開……”
明明自己走這些路的時候都迷路了好幾次,她卻能如此熟練地……
萊耶咬了咬指頭,感受到地面傳來的輕微抖動聲,也不再發愣,隨即便開始極速狂奔。
她也不是沒試過“攻擊”,但無論是頭部受傷還是別的什麽足以致死的傷……她都無法將其致死。
“所以,現在,就只能靠羅誠他們了。”
她略帶焦急地望了一眼隔壁教學樓的一間教室,在那裡,正各躺和站著一人,其中躺著的那人臉上,滿是難以言喻的痛苦表情……
……
……
……
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宋勇已經不記得了,他唯一記得的,只有那份難以言說的悔恨感……
以及自己此時正在經歷的,非人般的折磨。
有時候,他只是剛從昏迷中醒來,甚至還沒醒來,便發現自己的腸子已被人“四分五裂”了。
有時候,他一邊經受著火焰和劇毒的雙重侵蝕,一邊口吐鮮血,祈求著有人能來一槍打死自己。
而當那幾十挺機槍,和那幾百來台炮塔將自己轟炸至渣後,他便明白了。
沒有用。
一切死亡手段——無論是自殺毒殺槍殺刺殺……都無法終止他的生命。
只會延續苦痛,與折磨。
“殺了……我……”
又是一柄魚叉飛來,接著便是兩柄……四柄……直到他整個人都被捅穿成刺蝟……
然後下一秒,再次重啟。
而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卻無法像身體一樣被刷新,只會留在靈魂中,最要命的是,他永遠無法適應這份痛楚。
因為他的身體無法遭受怎樣的非人對待,都能迅速恢復原狀,也因此,這份痛楚,永遠是“新鮮”的。
地獄的烈焰焚燒著他。
深淵的毒水腐蝕著他。
呼嘯著的炮彈,一次又一次將他轟炸致死。
少女的匕首,反覆割下他的身體部位。
而這一切酷刑,都無法讓他致死,只會開啟另一段痛苦的經歷......
漸漸的,宋勇已經不抱有任何念頭了。
我出身自哪裡?
我來自何方?
我是誰?
我有什麽目的?
我是為了什麽,才到這裡來的?
正在對我施以酷刑的人,又是誰?
這些問題,他都一一拋開。
因為他知道,在這裡,思考只會徒增痛苦。
......
只不過,偶爾在“重啟”開始,還沒受到攻擊的那幾秒內,他偶爾會產生一種念頭——
之前的我,好像一直在追求著什麽......
我好像,一直都背負著什麽,但又想不起來。
是什麽呢?
......
......
......
“他的精神不會真正死去。”
手機屏幕中,科妮對我如此說道。
她神色冷漠,不像是之前的科妮,而像是一位......劊子手。
我之所以會得出這種印象,是因為趴在地上喘息的宋勇,臉上一直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恐怖神情,他張大嘴,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仿佛正有某場非人道的酷刑施展在他身上。
因此,我隱隱約約能猜出科妮都做了些什麽......只是不想承認。
如果承認了的話,我也會像先前的宋勇那樣,帶著這份“負罪感”活下去。
“這是為了不讓異常效應擴散到外界......”
我咬緊嘴唇,不再去看宋勇,同時如此欺騙著自己。
“周余能在外界活動,而不像李曉冬那樣被局限在這裡,說明異常的覆蓋范圍正在擴散......”
“而我身為基金會的一份子,有責任和義務將他們一一收容,以及......防止我手下的員工被異常所侵害。”
“所以,這是必要的犧牲,無可避免。”
其實我能說出這段話,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來自於科妮的那句“他的精神不會真正死去”。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不對嗎?
而且宋勇也為這份回憶痛苦著,懺悔著,甚至為此不惜自我欺騙了幾十年。
那麽,一切就可以這樣結束了。
相隔了幾十年的罪與罰,能借回憶引導人類自殺的異常物,以及......這瘋狂的一夜。
就這樣結束掉吧。
我緊皺起眉頭,牙齒因為過度用力,從嘴唇與牙尖的縫隙中滲出了些許鮮血。
想到這時,我已經明白了,我也活成了先前的宋勇。
我所做過的事,無可否認。
異常的出現,與我接受了科妮這件事密不可分。
(ps:因為異常物之間會互相吸引,前文講過)
正因如此,這份“因私欲而去折磨了別人”的負罪感也不會削弱,我可能會將其淡忘,但它也永遠存在。
直到哪一天,這份回憶被勾起......
而我,也會為此痛苦不已。
......
......
許久後,宋勇的喘息聲終於停止了。
他不再咳嗽,不再喘氣,不再哀嚎。
只是沉默而呆板地,望著地面,眼中已沒有一絲活人的色彩。
現在,他大概已經......連自殺都做不到了。
我只是掃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
然後緊閉雙眼。
結束吧,這一切......
就這樣......
然而下一秒,電話的鈴聲將我從祈禱中拉出來。
舉起手機,科妮已提前幫我接了。
那是一串並不熟悉的電話號碼,正當我驚疑時——
從中,傳出了令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喂,是......羅誠嗎?”
“還是應該說——主管?”
是萊耶。
她此時的聲音,無比冷靜,仿佛已經解決了李曉冬。
“啊啊......是我。”
我愣了半晌,才在科妮顏表情的催促下說了出口,接著就開始激動起來。
“萊耶學姐!你那邊怎麽樣?!”
“......主管,宋勇的事,解決了吧?”
我立即回答。
“是這樣沒錯,雖然手段有些難以言盡......”
對方似乎也聽出了我話裡的含義,愣了片刻,才回答道。
“是嗎......那就好,嗯,其實一開始就該想到的......”
“等等,你那邊已經結束了吧?!”
我急忙問道。
“嗯......暫時休戰了,因為我劫持了周余。”
萊耶的聲音,依舊冷靜,夾帶著些許晚風的吹拂聲。
而這道聲音在我看來卻如同晴天霹靂。
“什!難道說!李曉冬還沒有消失?!”
“從結論上講,是這樣沒錯。”
我兩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怎麽這樣......宋勇應該已經忘卻了那件事才對......
也就是說,我們剛才的努力,宋勇遭受的苦難,都是白費的?
“主管,先別急著後悔。”
“由於你們剛才對宋勇做的那些事,李曉冬的力量也確實被削弱了不少。”
“也正因此,我才能劫持周余,和她對峙著。”
我一時半會還沒法理解過來,而萊耶的聲音則沒有間斷。
“以下是我的猜想。”
“李曉冬......這具異常的造物,很可能,是由兩個人以上的回憶構成的。”
“而對她的存在抱有念想的,我想,除了宋勇外,還有一個人,而且他的念想絕對要比前者強烈才對......不用我說,你已經猜到了是誰。”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