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二人終於抵達山頂。
眼前的景觀讓兩人不由得呼吸一滯。
山頂中央是一汪滾沸的岩漿池,赤紅色的岩漿波浪起伏,不停地冒泡、破裂,迸發出呼呼的蒸汽。
岩漿池四周被群峰環抱,群峰皆被皚皚白雪覆蓋,若從高空俯瞰,宛如鑲嵌著一隻無暇的玉鐲。
冰與火之間,達成了絕美的平衡。
錢玳感慨道:“如此壯美的奇景,實在賞心悅目,讓人大飽眼福。”
而梁婷則沉醉於美景之中,無法自拔。
“哥哥,這雪山火池,乃是東平盛景之一,只因秘境二十年方才開啟一次,尋常難以得見。”
一身白衣的陳朗,緩緩走來,笑道。
錢玳面露恍然,微笑:“賢弟,我之前還疑惑著,為何書院也會派人進入秘境,原來是你們是為了欣賞美景而來。”
陳朗拱手道:“也不全是,賞景是其一。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增長見聞是其二。南教諭要為雪山火池作畫是其三。”
“作畫?”
“南教諭名喚南義山,是儒家第四境——齊家境修士,在丹青一道頗為精通,早就想見識一番這雪山火池,揮灑筆墨,將其畫於宣紙之上。”
錢玳大感興趣:“可否旁觀?”
陳朗點點頭:“南教諭為人光風霽月,胸懷寬廣,不在乎這些小節的。”
接著,陳朗便引著錢玳二人,來到一座山峰之頂。
山頂平整,放有一張紫檀書案,一位寬袍大袖的中年文士伏在案前,只見他手握一杆玉柄毛筆,在案上一張五尺長的宣紙上緩慢的揮動。
另有一位身穿青色儒袍,頭戴黑色儒冠的青年立於旁邊,低頭調配著顏料,正是蔣易。
聽到聲音,青年抬起頭,一眼便見到了錢玳,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旋即便不再多看。
陳朗給錢玳二人作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錢玳表示理解,南教諭縱然允許有人旁觀,但也肯定不喜有人出聲打攪,指手畫腳。
幾人走到近前,安靜欣賞畫作。
只見正是雪山火池的全景圖,畫作已經完成了接近九成,南教諭正在用細致的筆鋒,描摹岩漿池中的冒泡和蒸汽等等細節。
錢玳的目光觸碰到這一副山水畫時,莫名的感覺到一種冷熱交織的氣韻。
很顯然,這並非簡單的畫作。
三個時辰後,南教諭收筆,並在題頭寫上“雪火相合圖”,落好尾款,蓋上印章。
定睛看去,一副兼具形似與神似的畫作完整呈現,雪山安靜,火池躁動,動靜相合,給人一種極為舒適的感覺。
南教諭向錢玳看來,拱手施禮道:“足下便是吟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錢青衛吧,今日得見,果然風采絕倫。”
錢玳拱手回禮道:“晚輩見過南教諭,區區拙作,讓前輩見笑了。”
“未料錢青衛身為武人,居然這般謙虛有禮,可惜可惜。”南教諭一臉惋惜的模樣。
陳朗不解道:“南教諭,怎麽可惜了?”
“錢青衛詩才高絕,可惜沒能成為儒家弟子。”
南教諭微笑,緊盯錢玳,眼中的愛才之意毫不掩飾。
錢玳苦笑,他哪裡聽不出來,這位南教諭是在委婉的邀請他進入儒門。
他拱手道:“前輩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想必您也知曉,在下仙武同修,本就分散了許多精力,若是再修儒家,難免力有未逮。”
南義山微微頷首,他性子溫吞,素來不喜強人所難之事。
“你雖不願入我儒家,但還是希望,錢青衛莫要拋棄大好詩才,
南某可是盼著你再作出上好佳作呢。”“前輩放心,作詩可愉悅身心,陶冶情操,晚輩將其看做一門興趣,不會拋棄的。”
南義山眼中滿是讚許之色:“那就好,那就好啊。”
旋即,他續道:“我等已在山頂盤桓了五日,也是離開的時候了。雪山火池之景雖冠絕秘境,但其他地方的景色也值得一觀,時間還長,不可錯過。”
言罷,南義山卷起了《雪火相合圖》,又在書案上一抹,頓時,所有物品都被他收入了儲物戒中。
臨走前,蔣易問向錢玳:“錢兄,一路行來,你見過馮公子嗎?”
錢玳不動聲色,笑道:“並未見過他,說起來,蔣兄若是遇到馮兄,還望幫在下問一句,可否擇機再舉辦一次水雲山莊聚會,冬天的盛景已經大飽眼福,不知春日之景又是何等美妙。”
蔣易嘴角抽了抽,辦個屁,若是再被你作出一首詠春絕句,馮良玉豈不是要被氣死?
這時,南義山略顯嚴厲的聲音傳來:“阿易,我早就告誡你數次,莫要與那等富家子弟交往太深,谷教授曾誇你是多智郎,為何在交友上反而糊塗?”
蔣易連忙跪地叩拜道:“先生,弟子出身貧苦,您卻一向待我如子,弟子無以為報,隻想著與他們結交,能夠多賺些銀子,日後為您買下一座大宅,好生奉養您。”
南義山大怒:“愚蠢!你白學論語了嗎!”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我要豪宅有什麽用,屋足以遮風,衣足以蔽體,食足以果腹,便是人生幸事,何必追求那過眼浮華!”
旋即,他目光一柔:“阿易啊,為師知曉你是一片好心,但為師不需要這些,你也千萬不要被這些迷了眼。懂了嗎?”
蔣易磕頭道:“弟子知錯了。”
“好了,起來吧。”
南義山上前扶起愛徒,隨即帶著蔣易和陳朗,下山去了。
錢玳目送他們離開,旋即朝四方抱拳,朗聲道:“各位,還請現身吧!”
唰唰唰。
三道身影從各個方向跳了出來,各自站在一方大石上。
錢玳舉目一一看去。
其中一人頭戴華陽巾,身穿灰色道袍,容貌清臒,正是之前用劍遁之術逃走的紫虛觀二長老申旭。
還有一個是身穿翠綠衣裙的少婦,發髻高挽,五官精致,柳眉芙面,身段凹凸有致,但臉上面無表情,透著一股子冷漠。
最後一人則是一身黑衣的陸驂。
那少婦見到梁婷,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不過很快便掩飾了過去。
申旭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少婦,嘖嘖笑道:“林晴仙子,多年不見,出落的越發動人了。”
林晴輕啟朱唇,聲音冰冷道:“滾,再看挖了你的眼珠!”
聽聞此言,申旭也不動怒,轉而看向陸驂,笑道:“沒想到玄衣衛五大無漏赤衛之一的陸赤衛,也會來這山頂,你一個武夫,不在野豬林好好打獵,跑到此處作甚?”
陸驂面無表情,負手而立,淡淡的瞥了一眼申旭,答非所問道:“申長老,方才為何不出手誅殺南義山?”
申旭的臉上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忍俊不禁道:“陸赤衛,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儒家鎮壓著人族氣運,有莫大因果,誰若殺掉儒門弟子,必將遭到反噬,厄運纏身。”
“況且,南義山只是一介腐儒,來到這山頂,隻知賞景作畫,對貧道並無威脅,何必去惹一身騷。”
陸驂若有所思,點點頭。
他素來不合群,獨來獨往,除了例行公事,平日始終在修煉,對許多常識都不甚了解。
申旭不滿道:“陸赤衛,你還沒有回答貧道的問題。”
陸驂淡淡一笑:“因為……我也是仙武同修啊。”
言罷,他還瞥了一眼錢玳。
“什麽?你也是仙武同修!”申旭臉色大變,眼神頓時警惕起來。
那身段浮凸的林晴,同樣掃了陸驂一眼,流露出戒備之色。
錢玳目光一閃,他可從未聽說過陸驂仙武同修的事,若是趙倉或者其他人知道,不可能不告訴他。
這說明,陸驂藏得極深,深到眾多同僚都不知道的地步。
哦,趙老爺子必然知道,否則也不會選他進秘境。
“喲,還真沒想到陸赤衛竟也是仙武同修,看來你們玄衣衛當真是藏龍臥虎呢。”說著,梁婷乜斜了一眼錢玳。
陸驂冷淡道:“玄衣衛如何,不勞梁副掌櫃操心。”
接著,他朝錢玳厲喝道:“錢玳,你還不速速退去!”
錢玳大惑不解,莫非他們都知曉這山頂存在靈火的消息?
他抱拳道:“陸赤衛,錢某並非你的直屬手下,你並無資格對我吆來喝去。況且,錢某來這山頂隻為飽覽盛景,既沒有得罪過陸赤衛,也沒有礙到你什麽,憑什麽離去?”
申旭臉上現出古怪之色,問道:“錢青衛來這山頂當真隻為觀景?”
“怪哉,申長老,這雪山火池是東平府盛景之一,除了賞景,還能幹什麽?”錢玳道。
申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錢青衛有所不知,雪山火池,乃是當年惡火老道與雪花姥姥,雙雙隕落,而誕生的奇景,這裡也是他二人的傳承地,只要經過考驗,便可獲得他們的傳承。”
錢玳眉頭微蹙,給梁婷暗中傳音道:“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梁婷正色回復:“我並不知曉傳承之事,豐可兒從未來過山頂,恐怕也對此一無所知。”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滾,真仙傳承豈是你可以窺伺的!”陸驂高聲厲喝。
“誒,陸赤衛別這麽說嘛,眼下大家都是第三境,錢青衛可未必就比你差了。更何況,誰也未見過真仙的考驗,多一個人,通過考驗的可能也許更大。”
申旭一副和事佬的語氣。
“還不快滾,真仙考驗定然艱險無比,出了困難,申旭定會拿你當替死鬼,你若喪生,老爺子可不會高興!”錢玳忽然聽到了陸驂的傳音。
“陸赤衛放心,錢某對自己有信心,大好機緣就在眼前,我怎會坐失良機。”
“哼!愚蠢!”
陸驂冷哼,也不再多勸了。
申旭朗聲道:“奉勸諸位,真仙傳承十分凶險,二百年以來,進去的修士,要麽死,要麽獲得傳承活著出來,得不到傳承的後果,唯有一死。”
“既然大家都沒有退出之意,便各自向岩漿池中滴一滴精血。”
話畢,他率先咬破舌尖,向下方岩漿池一吐,一道血滴便飛射進岩漿池中。
其余幾人照做,同樣滴下精血在滾沸的岩漿池中。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下方的岩漿陡然劇烈沸騰起來,一條條岩漿柱向上噴湧,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漸漸地,一條紅色的玉質石板路,從岩漿中升起,延伸到眾人腳下。
錢玳看去,這條石板路傾斜著延長至岩漿中開辟出的一條幽深隧道。
“好了,沿著這石板路下去,便會抵達岩漿池底的惡火宮殿。”
申旭說完,當先走上石板路,林晴、陸驂跟上,而錢玳和梁婷則尾隨在最後。
錢玳踏上石板路的第一感覺,便是燙,這石板路很燙,他的靴子瞬間被點燃。
他連忙脫下靴子,赤著腳走路,這點溫度對於他化勁後期的肉身,並不算什麽。
他向梁婷看去,只見她腳下生起兩團清風,使她的雙腳浮在石板路三寸之上,緩緩前行。
錢玳又看向前方,只見申旭步履從容,腳踏石板而走,那一雙十方鞋竟也安然無恙。
陸驂也是脫下鞋子,赤腳而走。
最為奇異的是那林晴,她居然踩著兩隻一尺高的碧木高蹺,大步前行。
照理說,火克木,但顯然,那碧木高蹺的材料絕非凡木。
“五個人,只有你在耗用法力,這石板路還不知有多長,後面遇到情況,你若是法力不支,便危險了。”錢玳暗暗給梁婷傳音。
“那怎麽辦,我也沒有克制的法器啊。”梁婷也有些焦急。
“用我的銀月輪,我來托著你前進。”
錢玳說完,便抬手一揮,一道銀光插入梁婷的腳下,托起了她的雙足。
“你幹嘛,這樣一來,你的法力豈不是消耗更大?”梁婷擔憂的傳音。
“沒事,我用的靈魂之力,我的靈魂要比一般人強得多,你身體不重,很輕松。”
梁婷的美眸閃過詫異之色,靈魂力強大?
她注視著錢玳,這家夥,到底還有多少底牌?
怎麽感覺,他總能帶給自己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