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年三十。
錢府內,屋簷下掛滿了紅紗燈籠,庭院亮如白晝。
府門兩邊,也各掛上了一盞吉祥如意四角宮燈,釋放著溫暖的紅光,充滿了節日氣氛。
一家四人,站在錢府門口,看到街面上有孩童奔跑玩鬧,不時聽到爆竹之聲,更能看到不遠處繽紛多彩的煙花。
“是時候了。”
錢玳手裡舉起一根長長竹竿,尖端有一掛鞭炮垂落。
白素辰的尾巴卷著一個火折子,他用嘴一吹,火折子頓時燃起了火苗。
他將火折子靠近鞭炮的引線,引線被瞬間點燃,清脆的炸裂聲響起。
劈啪啪啪啪啪!
赤紅的閃光照亮了白素心和李婉兒的俏臉,洋溢的笑容顯得分外好看。
回到正房,美美的吃了一頓鹿肉餃子,這一年便算是過去了。
大年初一,錢玳悄然步入了金丹中期。
……
大地回春,萬物複蘇。
蒼雲江冰封的江面開始解凍,江水暴漲,江邊不少漁村被淹沒。
不過這種情況歷年皆有,漁民們也都習以為常,早有準備的前往高處駐扎,並沒有造成多大損失。
正月二十,玄衣衛接到報案,興旺村失蹤漁民十三人,皆是外出打魚未歸。
正月二十二,十裡鎮有九名民夫,在三天之內相繼落水而亡。
正月二十五,灃水村有六名少年在江邊玩耍,悉數溺水夭折。
起初本以為是意外,結果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玄衣衛上下全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錢小友,蒼雲江邊命案頻發,其中定有蹊蹺,我命你為主辦官,宋祖榮從旁協助,務必在五天之內查出凶手,切不可再讓無辜百姓殞命。”趙錦山端坐主位,吩咐道。
“得令!”
“得令!”
見到兩人身影離去,站在趙錦山左邊的莊禾面露擔憂,問道:“老爺子,讓這兩個毛頭小子去,靠譜嗎?”
趙錦山笑呵呵撫須道:“靠譜的很,錢玳身為我玄衣衛化勁第一人,實力不容小覷,有小胖子打下手,沒問題的。”
身形肥胖的宋開,站在趙錦山右邊,他瞥了莊禾一眼,冷哼道:“莊禾,我看你才是毛頭小子,老爺子行事自然是有道理的。還有,別再讓我聽到你詆毀我寶貝兒子,否則,宋某與你不死不休!”
莊禾聞言大怒:“宋開,你好大的口氣!走,現在便去演武場比鬥,你敢嗎?”
“有何不敢!”宋開雙手環胸,一臉傲然,但就是不邁步。
“哼!”莊禾大袖一甩,含怒而走。
宋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稟性,他熟悉的很,盡管早已適應,但每次還是遏製不住的生氣。
……
錢玳和宋祖榮一路縱馬馳騁,正午之前便抵達了興旺村。
裡正是一位彎腰駝背的老者,名喚王全德,他十分熱情恭敬的將錢玳二人迎接進村。
路上,王全德歎道:“二位大人,今早村裡又死了一人,是王小虎新娶不到半年的媳婦,說起那苗閨女,既勤快又孝順,模樣更是俊俏,平日裡待人接物禮貌的很,初四那天還特意給老漢我拜年呢!”
宋祖榮不耐煩道:“老王,我們不是來這聽你說家長裡短的,那苗氏到底怎麽死的?”
“是是是,老漢糊塗了,兩位大人見諒。”王全德連忙致歉道。
“今兒一大早,苗閨女和劉大娘去江邊搗衣,
不知怎的,苗閨女突然便滑入江中,劉大娘嚇了一跳,連忙回村叫人去救,哪成想,王小虎並幾個漢子隻救上來一具屍體,唉——” “屍體在哪兒?”錢玳問。
“在小虎家院裡放著,就等著棺材抵達了。”
“帶我們去看看。”
“好的。”
王全德引著錢玳兩人來到王家。
這是一戶緊鄰江邊的漁家,外面是個籬笆院。
透過低矮的籬笆,可以看到,正有兩個身穿素服的身影跪坐在地面,其中一個發出嚎啕大哭之聲。
四周還圍著不少百姓,不斷勸慰著。
“鄉親們,給兩位府城的玄衣衛大人讓讓路,大人們前來查案,必定會為我們做主的。”王全德揚聲道。
百姓們分開一條路,錢玳二人與王全德走到場中。
低頭一看,一具屍體被放在地面上,用白布覆蓋著。
一位面孔滄桑的老大娘坐在地上,不停的拍打地面,痛哭不已。
“我的兒媳婦啊,都怪我,都怪我!”
屍體另一邊,坐著一個安靜的男子,他身軀強壯,圓臉,雙拳緊緊握住,雙眼泛紅,布滿血絲。
“兩位大人,這是小虎,那是小虎她娘,劉大娘。”王全德介紹道。
錢玳走到前方,蹲下,輕輕掀開白布的一角。
只見那是一名容貌嬌俏的女子,她臉色蒼白,浮腫,脖子保持著一種努力伸頭呼吸宛如老鱉望月的狀態,一頭黑發濕漉漉,口鼻雙耳中都有水跡外溢,腹部鼓脹,一副明顯的溺水而亡的死狀。
他放出靈識,掃視了一遍苗氏的全身。
突然,他發現苗氏的雙腳腳踝處,有著條條紅印,整體看起來,就仿佛被人手用力抓過一樣。
“你們救回苗氏的時候,可有抓過她的腳踝?”錢玳問王小虎。
王小虎搖搖頭,肯定說道:“沒有。”
錢玳轉而問向王全德:“江邊歷來可有水鬼的傳聞?”
“沒有,老漢我在這江邊活了七十九年,從未聽過水鬼。”
錢玳眉峰聚攏:“不可能啊,但凡江河,總會有溺水之人,誕生幾隻水鬼實在正常不過。”
這時,周圍站立的一名中年漢子,忍不住出聲道:“這位大人,我等靠蒼雲江為生的,家家都供奉著江神,十裡鎮那邊,更是有一座江神祠,想來您說的水鬼,即便是有,也定然被江神老爺除掉了。”
“對對,王二說的對。”
四周百姓都是一臉讚同之色,他們的眼中盡是對江神的虔誠之色。
這時,宋祖榮也說道:“錢兄,我聽老爹說過,蒼雲江的確有一尊江神,江邊百姓已經供奉近兩百年了。”
錢玳擺擺手:“江神之說暫且不提,但從苗氏死狀看,他絕非意外落水,而是有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將她硬生生拖下了水,這才溺水而亡。”
“什麽?”
此言一出,周圍百姓大吃一驚,江裡有害人的東西?
劉大娘也停止了哭聲,愣愣的看向錢玳。
“所以,劉大娘你跑回來叫人,恰恰救了你自己一命。”錢玳道。
“大人,小虎懇求大人鏟除那害人東西,為我娘子報仇!”
王小虎突然朝錢玳叩拜。
錢玳將他扶起,沉聲道:“放心,邪祟膽敢謀害百姓,我玄衣衛絕不饒它。”
“謝大人。”
當夜,月明星燦。
柔和的月光傾瀉在江面之上,猶如披上一層輕薄白紗。
一張竹排泛於江心,竹排上,有兩名身穿蓑衣的男子分別坐在兩側垂釣。
這扮作夜釣客模樣的兩人,正是錢玳與宋祖榮。
他們在釣魚,也在“釣魚”。
突然。
錢玳的魚線抖動了一下。
他嘴角勾起,手中魚竿往上一揚。
頓時,一條約莫兩尺長的大魚被釣出,錢玳伸手一抓,直接將大魚扔進魚簍中。
宋祖榮見此,瞪大了眼睛,羨慕道:“這麽大一條烏鱧,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錢玳笑道:“哪裡有什麽運氣,不過是技術好而已。”
“你牛!”
宋祖榮感覺自己備受打擊,還不到一個時辰,錢玳就已經釣上來了五六條江魚,而他看了看自己空虛的魚簍,心頭泛起酸意。
其實錢玳也只是突發奇想,給自身加持了一百功德,未料竟有增加運氣的奇效。
時間緩緩流逝,又過了一炷香時間。
宋祖榮睡意漸濃,忽然,他發覺自己的魚線動了。
他一個激靈站起身,哈哈大笑道:“還是這條魚眼光好,小爺終於也釣到魚了!”
“臥槽!”
宋祖榮提起魚竿,便見一道黑影順著魚線,直奔自己撲來。
他大驚失色,這哪裡是一條魚,分明是一個魚頭人身的鬼物!
那鬼物伸出兩隻利爪,凶狠的抓向他。
倉促之間,宋祖榮穩住身形,一拳轟出。
嘭!
魚頭人身的鬼物直接被一拳轟飛,撲通一聲落入江水。
宋祖榮回頭看去,只見錢玳也被一頭鬼物纏上,那鬼物人身魚尾,紅面獠牙,嘩的一聲躍出水面,張開獠牙血口咬向錢玳。
錢玳面不改色,一道金光唰唰唰來回閃過,那鬼物便被絞殺滅亡。
金縷劍托著一枚鬼丹送到錢玳手中,便重回丹田。
“怪物。”宋祖榮扁扁嘴。
便在這時,那一頭被他打飛的水鬼再次襲來。
宋祖榮正要施展自家武技,眼前掠過一道金燦燦的流光,唰唰唰幾下,這魚頭人身的水鬼便分崩離析。
“謝了,宋胖子。”錢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宋祖榮目光麻木,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沒錯,小爺就是在讓著他,不接受反駁。
接下來,兩人重新坐下,繼續釣起魚來。
一夜無事。
清晨,當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一葉竹排緩緩靠近了江岸。
早早等待在岸邊的王全德、王小虎,急忙迎上來。
“敢問兩位大人,可有什麽收獲?”王全德恭敬問道。
“嗯,收獲不小。”
錢玳面露笑容,晃了晃手拎的兩個魚簍。
王全德湊近一看,哎呦一聲,奉承道:“錢大人釣藝高超,區區一晚,居然釣上來這麽多江魚,花鰱,青魚,烏鱧,好家夥,還有三條鱖魚,老漢我都看得眼饞了。”
言罷,王全德看向宋祖榮,笑道:“想必宋大人同樣所獲頗豐了。”
宋祖榮面色淡然的輕輕頷首。
然而,他卻緊緊摁著魚簍蓋,半點也不希望讓人見到。
因為,裡面只有三條未成年的小鯽魚。
“錢大人,可有發現殺害我娘子的凶手?”王小虎急切問道。
錢玳正色道:“滅了兩頭水鬼,無法確認是否為凶手,不過八九不離十了。”
隨後,叮囑王全德:“近期告訴村民,不要靠近江邊,更不要乘船打魚,府城這一段蒼雲江有些異常,切記切記。”
“老漢謹遵大人吩咐。”王全德叉手行禮。
隨後,將竹排交給王全德,兩人帶上魚簍,騎上馬背,徑往灃水村而去。
灃水村位於興旺村西方,也是一座沿江而建的村莊,不過灃水村卻不是靠打魚謀生,而是以種植水稻為生計。
眼下只是開春,之前暴漲的江水雖然退去,但還不到種植水稻的時候。
齊州位於北方,與江南的魚米之鄉不同,這裡的水稻一年一熟,但卻味道極佳,頗受富家喜愛,產量不大卻銷量極好,是以價格昂貴。
所以灃水村的生活十分富足,百姓們的文化水準和生活品質都要遠勝興旺村。
當錢玳和宋祖榮策馬趕到灃水村的時候,村中寬敞的街道上竟然空無一人。
錢玳散開靈識,這才發現,原來所有人都集中在遠處的江岸邊,不曉得在幹什麽。
二人在村裡找到一株兩人合抱粗細的榆樹,將馬匹拴住,便縱身來到江岸。
岸邊有一座臨時搭建的祭台,祭台後人山人海,但卻站得十分整齊,猶如軍隊排列一般。
每個人的臉上都異常虔敬,安靜得望向祭台。
人雖多,但卻有序、肅靜。
錢玳二人隨便找了一個站在最後一排的年輕人, 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嘛?”
年輕人見到二人的穿著,連忙叉手施禮道:“見過兩位玄衣衛大人,這是村裡的春祭大會。”
“祭拜何人?”錢玳問。
“蒼雲江江神。”
“又是這所謂的江神?”錢玳心頭起疑。
年輕人見此,連忙道:“大人切勿誤會,江神老爺可不是什麽邪祟邪神,每年春、秋兩季,村裡都會舉辦祭祀大會,這傳統都有一百八十多年了。”
“這一百八十多年間,江神老爺保佑著灃水村風調雨順,稻米豐收,深得鄉親們愛戴。”
“三天前,二愣子他們六個搗蛋鬼跑到江邊玩,結果一下子全都淹死了,嚇壞了大夥兒。所以裡長決定提前舉行春祭,祈禱江神保佑。”
明白了來龍去脈,錢玳輕輕點頭。
旋即,認真看向祭台。
只見祭台上,擺放著洗刷乾淨的豬牛羊三牲。
主祭是一名身穿錦繡紅袍的中年男子,舉著三根燃燒的長香,面向浩蕩江水,連鞠三躬,隨後將三根長香插進身前的銅鼎中。
說了一大段祝詞後,他高聲道:“敬江神!”
言罷,在場所有村民紛紛跪地,朝向蒼雲江。
唯獨錢玳和宋祖榮遠遠站在後方,主祭看了他們一眼,從那身玄衣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也便不多理會,隨即續道:“一拜!”
村民們虔誠的磕了一個頭。
到儀式結束,共拜了九拜,場面莊嚴肅穆。
又經歷幾個約定俗成的環節,這一場春祭大會才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