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

　　魂契者事務局仍舊毫無線索，局長辦公室的電話被打爆了，市長每天來兩次，剛才離開時還咆哮著說，今天如果還不破案，就取締事務局，把局裡這幫只會吃乾飯的家夥送到外獄去。

　　今晚，又將有八名無辜市民遇難。

　　局長也快精神分裂了，兩個月下來他沒睡過一個整覺，指揮部裡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以為找到了那天啟族人，發覺不是後又大發雷霆。

　　三天前絡腮胡已經不來上班了，據說是打算用連續缺席換一個辭退，免得跟局子一起遭殃。

　　沒有他在一旁瞎指揮，韓一諾的心情倒是暢快了不少，乾活效率也顯著提升。

　　半個月前她已經放棄用常規手段搜索天啟族人，而是改用最原始的方法，從寶塔市海量的歷史監控錄像裡尋找蛛絲馬跡。

　　“韓姐，休息休息吧，你眼睛都紅了。”王海博將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放在韓一諾桌邊。

　　韓一諾拿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但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面前的十幾個屏幕。

　　“這樣...真的有用嗎?”王海博懷疑地問，“這根本是大海撈針嘛。”

　　“謝謝你。”

　　“謝謝我?”

　　“對，謝謝你，你跟我一樣相信有一根針在大海裡。”韓一諾嘴上說著，手仍不停按著鍵盤調出新的畫面來，“至於撈不撈得到，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王海博巴不得要拿出筆記本把這話記下來，雖然入職時間不長，但他已看出韓一諾才是局裡真正做事的人。

　　“韓姐，有一件事一直困惑著我，資料庫裡又查不到。”

　　韓一諾微微一笑:“你困惑的，是天啟族人為何能在歐洲立足吧?”

　　“沒錯，族人懷孕一次就要殺掉一千多人，難道歐洲區那邊不管嗎?”

　　“天啟族人和歐洲區有協議。”

　　“有協議?”

　　“是的，你查不到個中原因，是因為天啟族和歐洲區簽訂的是秘密協議，沒有任何書面文件。”

　　韓一諾示意王海博湊近一些，接著低聲解釋:“每年天啟族人都會幫歐洲區解決規定數量的麻煩，甚至參加一些局部戰爭，作為交換...”

　　“作為交換，歐洲區就允許天啟族人隨意殺人?”王海博小聲驚呼。

　　“當然不是隨意殺，每當有族人懷孕，天啟族的族長就會跟歐洲區申報，那邊的事務局便將這懷孕之人運到外獄，以行刑的名義殺掉獄中的死刑犯，這樣既可以降低減少犯人數量，降低外獄負擔，又能滿足天啟族的繁衍需要，兩全其美。”

　　“原來如此，倒是...可以接受。”王海博點點頭，“可為什麽我們寶塔市裡那個天啟族人不這麽做呢?”

　　“那就要等抓到她才知道了。”

　　韓一諾沉沉說著，手底並沒有絲毫停歇，仍在不停刷著監控錄像。

　　刷著刷著，手指突然一滯，然後迅速按下回溯，將三秒前看過的錄像重新調了出來。

　　“局長！快過來！”

　　韓一諾的呼喊把王海博嚇了一跳，整個指揮部的人都望了過來。

　　“怎麽了?”局長喪狗似的跑了過來，充滿血絲的雙眼裡寫滿了再誤報就用彈弓彈你們家玻璃。

　　“你看！”韓一諾指著面前被放大了的畫面。

　　畫面中，一個男子在雨中漫步，奇怪的是，他將大部分傘歪向身旁，仿佛在遮擋一個看不見的女子。

　　“這是三月前第一次出命案時的監控。

”韓一諾沉沉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男子在跟旁邊的空氣說話...或者...是在跟旁邊看不到的人說話。”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仔細盯著畫面。

　　別說，還真有點那個意思，畫面裡的男子表情溫柔，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怎麽看也像是在跟某個美女打情罵俏。

　　王海博看著看著突然驚呼:“我知道這個人，他叫江寒，是萬魂書屋的店主，第一起命案發生時，他就在附近存錢，第二天我去書屋取證時，他還說那晚見過一個美女！”

　　“為什麽不報告！”韓一諾厲聲質問。

　　“...當時我根本沒當回事，哪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你個畜生！”局長一腳將王海博踢翻在地，“這麽多人命，你要負全責！”

　　“局長，別做無意義的事。”韓一諾說著，一邊將江寒這三個月來所有的監控視頻調了出來。

　　“果然，他時時刻刻都在跟空氣講話，恐怕那個天啟族人擁有某種隱身的技巧，只有江寒能看見他。”

　　包括韓一諾在內，所有人都不知道，江寒並不是在跟天啟族人說話，而是在跟小倩說話！

　　這就是歪打正著。

　　局長困惑道:“那天啟族人跟江寒是什麽關系?江寒為什麽要包庇她?被催眠了嗎?”

　　韓一諾站起身揪著局長的衣領道:“現在討論這個有意義嗎?今晚那個天啟族人就會再一次外出吸取精華，我們沒有時間了。”

　　“對對對，我現在就派人去吊著江寒，順藤摸瓜...”

　　“來不及了，直接派司徒白帝去萬魂書屋！”

　　…………………

　　…………………

　　“寶貝乖，吃一口唄。”

　　“不吃！”

　　江寒偏過頭，不讓莉莉絲把杓子塞進自己嘴裡。

　　“別這樣嘛，我都伺候你一個月了，還按你的要求把你帶到書店裡來，小寶貝還想怎麽樣嘛?”

　　“嗯...讓我想想。”

　　江寒眯著眼，“我想要擺脫眼前的苟且，追求那詩和遠方的田野，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有一些買畫布和顏料的錢，以及一雙能自由繪畫的雙手。”

　　說罷，江寒抖了抖鎖住雙手的巨型枷鎖。

　　一個月來小倩一直在嘗試把它打開，但沒有附身的她只有尋常弱女子的力量，根本打不開這堅固的枷鎖。

　　莉莉絲柔聲道:“哎呀，寶貝，我也不想把你鎖在這，但沒辦法啊，我既不想你去報警，又不能殺了你，畢竟人家歡喜你嘛。”

　　聽著如此美女說如此的情話，本該是所有男人的畢生追求，如果不是被關在小黑屋裡的話...

　　“寶貝，今晚我又要出去一趟，明早再給你開店喂飯哈。”

　　“去殺人嗎?”江寒狠狠問。

　　莉莉絲眼神一暗:“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也不想殺，但我沒的選擇。”

　　“為什麽要殺人，肯定不是為了錢，是復仇嗎?還是別的什麽?”

　　“別問了。”莉莉絲站起身來，“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為了天啟族。”

　　江寒還要爭辯，卻被莉莉絲堵住了嘴。

　　“噓...”

　　莉莉絲作出禁聲的姿勢，側過頭仔細聆聽著什麽，好一會才自言自語道，“露餡了...”

　　“嗚嗚嗚嗚嗚嗚...”

　　莉莉絲回看江寒，輕聲道:“如果今晚一切順利，我再回來跟你玩，如果不順利...那就永別吧。”

　　說罷，竟俯下身子，在江寒的額角輕吻一口，然後決然轉身離開，那淒美的眼神，令江寒一時竟忘了掙扎。

　　一股青煙自懷中鑽出，小倩來到江寒身邊，焦急道:“趕緊衝上大街，讓路人報警！”

　　江寒這才意識到倉庫門沒關，自己也能跑能跳，趕快掙扎著站起來，可還沒邁開步子，一道白色倩影突然躍入倉庫，緊接著便是寒光一閃。

　　劍！中華劍！

　　持劍的白發女子借著劍光看清江寒的臉後，立刻收劍後退，警覺問道:“江寒?”

　　“對對對！”

　　“我是魂契者事務局的司徒白帝，是誰把你綁在這裡的?”

　　“一個金發美女，叫莉莉絲，她剛離開這裡，說是要去殺人，還說是為了天啟族，趕緊去追！”江寒顧不上這些話是不是會暴露身份，或者令自己成為殺人犯的同謀，人命關天啊。

　　司徒白帝用中華劍在地上輕輕畫了個圈，江寒的枷鎖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同樣形狀的圓圈，緊接著便碎成碎塊。

　　“趕緊報警！”司徒白帝說罷， 反身衝出倉庫。

　　江寒搓揉著雙手衝進書屋，一屋子神仙鬼怪立刻圍了上來。

　　“店主，想死我了。”

　　“就是就是，我跟刀仔星仔都打上賭了，看你是不是死在倉庫裡了。”

　　“石榴裙下死，做我也風流啊，哈哈哈。”

　　江寒懶得理這幫沒心沒肺的，剛才司徒白帝讓他報警，這是正確的做法，可重獲自由後，他卻一直掙扎著要不要這麽做。

　　還是小倩善解人意:“你始終相信，莉莉絲不是那種人，對嗎?”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江寒茫然道，“也可能她是那種人，只是有什麽苦衷。”

　　“那就去弄清楚。”

　　小倩這話說到了江寒的心坎裡，他握了握小倩的手後，從懷中取出《聊齋志異》放回書架，又從隔壁書架上取下《葫蘆金剛》放入懷中，緊接著用力一拍。

　　“六娃附身！”

　　月色下，一個老太太正在河邊漫步，雖然已經身形佝僂，可臉上仍綻放著菊瓣似的笑容。

　　突然，一道身影從天而降，直直立在老太太的身前，金色長發隨風舞動，雙眼射出的寒光能令河水結冰。

　　莉莉絲！

　　老太太艱難地抬起頭來，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輕輕道:“姑娘，找我有事嗎?”

　　“有，我是來索命的。”莉莉絲從腰間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左輪手槍，緩緩頂在老太太的頭頂。

　　“別裝了，夏娃。”

　　老太太的笑容在擴大，到了最後竟扭曲到仿佛要撕裂開來。

　　“被你發現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