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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謫仙人》第10章 下下簽
  雨稍稍得歇了會兒。

  算命的郎中倒算得上盡職盡責,饒是下雨天氣卻也未曾收攤。

  撐著傘抱著棋盤的葉慶之原是打算趕忙回了桃花巷的宅院,只是中途路過郎中的算命攤案,生的好奇,便是微的駐足。

  算命的郎中或者說是瞧病的道士一灑先前陸汐所見到的那股子庸懶勁兒,神采熠熠生輝。

  見到抱著棋盤的撐傘少年停留在了自家攤案上,道人似乎是擔心錯過生意的樣子,猛地在攤面一甩巴掌,聲高拔調:“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試問誰家子,小道門前客!”

  見撐傘少年轉頭要走,道士慌了神,趕忙連聲說到:“別走別走,今日貧道急於收攤,早上三文一收的符紙現在兩文就能取走!”,末了道士還不忘連連比劃。

  本是踏出一隻腳的葉慶之忽地收回了要走的意思,臉上充斥著得意的笑容,隻覺得眼前的道士來的極為有趣?或是好笑罷。

  少年眼光流轉,瞟到了被道人晾在一旁拆開的書信,頓時來了興致。少年倒也開門見山,也不多些拐彎抹角,迎了面就是一句:“陸汐給你送信之後可曾求了簽還是畫了符?”

  陸汐幫著鎮口巡邏差人送信一事,葉慶之是知曉的。

  道士眼神微的打圈,卻還在猶豫間,眼前的撐傘少年已是砸了三枚銅錢過來,眼神玩味地看著他。

  道士微微額首,卻是伸出一個手掌,五個指頭。

  少年隻倒是嗤笑一聲,問道士要了張符紙,聽了些燒符該要注意的地方,便是轉身離去。

  少年的身影漸行漸遠,身後攤位的道士眼神吃味,直愣愣地盯著少年改了原先的道,轉身進了驚蟬巷。

  “棋?想來是許久不曾對弈過了......”,道士的眼神從少年托負的棋盤上移開,轉了頭盯著破了抽郵戳的那封信,不禁啞然失笑:“借刀殺人嗎?這般伎倆貧道倒也是會使些的,不過想來肯定是不如你那鄭家老祖來的熟練,畢竟......”

  道士忽然蜷縮手指,以指關節輕敲攤案,鬥轉星移,棋盤顯現,方方正正二十一路,正對著福祿街上那位醉酒了的先生。

  和齊先生道了別的陸汐,一搖一晃地踩著夕陽的余暉回了驚蟬巷的院子裡。院子裡沒別的什麽富貴擺設,入了臥所抬頭便是一方觀世音菩薩的佛像高居頭頂,余下的一張床鋪盡顯寒酸。

  舉頭三尺有神明,原先陸汐都是信奉的。

  眼下的陸汐是醉了的。

  少年郎雖是在酒肆裡存了些了三四年的小廝經歷,但方才的飲酒卻還是少年郎的第一次,更何況一道醉飲的人還是齊先生。

  陸汐看著先生擺明了一副不甚酒力卻仍是一個勁兒地飲酒的模樣。這對少年來說是絲毫沒覺得掌櫃的說的半分所謂的“該是痛飲的先生最當風流”,反倒是有些鬱鬱不得志的些許頹喪。

  這般模樣的齊先生,陸汐也只有在上次見到先生飲酒時見了罷。自然由是陸汐無端生出一股子悔意。

  先生未勸,少年自飲。

  回了院子的陸汐眼皮子止不住的蹦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少年對這些所謂的前人古諺其實是不大相信的。

  自打娘親臥病在床之後,

陸汐便是四處的求了各種方子和門路。到如今院子裡仍供奉著的但是少了清掃祭拜的觀世音菩薩便是那會自己從酒肆旁林老頭的院門前磕破了腦袋求了來的。也該是從那會起,陸汐對林老頭打心眼裡存了報恩的念頭。  只是佛不如藥,藥不救人。饒是陸汐整日裡默誦《法華經》,上齋祭拜日日不曾有缺,陸汐仍記得娘親去世時的不甘和自己的無力,那一次少年險些砸了這尊佛像。

  世間萬般不由人。

  惜財地少年如今不信神佛,卻也仍是了為了父母花去了四文銅錢。

  “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站在矮牆上的某位陸汐眼中不待見的同齡人忽地開口,此刻正端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盯著陸汐做的古怪舉動的同時不停撥動手裡的鵝軟石。

  葉慶之的石子丟的是極為準的。私底下林端陽不止一次同陸汐猜測:葉慶之的破棋盤就是裝裝樣子的,搏一搏齊先生的喜歡,你看這小子石頭子丟的那麽準,指不定就是天天在院子裡頭丟著棋子玩......

  臨了尾聲,陸汐還記得林端陽吐了口唾沫罵道:門面戶。

  ....

  此時牆腳下的少年正弓起身子蹲在院門內,微微向外傾了身體,在春雨後的黃土地上鋪上一層麻紙,擺放半晌,少年似是覺得仍是不夠,隨即又添了兩層上去。心滿意足的少年絲毫不理會牆頭上蹲著的那位,用手裡握著一截只剩下一個屁股的蠟燭,默默地燒掉一張符紙,灰燼盡數落在了少年鋪好的“天羅地網”上。

  陸汐口中貌似還念念有詞,只是委實離得遠了些,在牆頭上聽的話,著實有些不真切罷了。

  待到陸汐安安穩穩收了灰燼,慢慢站起身來,扭了頭望向站在牆頭上的葉慶之,面露猙獰,等了少有一會才緩緩開口。

  “你想死嗎?”

  早春時節便是有倒春寒一說,每年這個時候便是一些窮苦人家的疾苦,算是走了一遭鬼門關。更別提眼下的傍晚時分,讓人來的更令人寒顫。

  晚風輕拂,似是要刮掉人的一層皮來。

  已然從站姿改成了蹲姿的葉慶之打了個寒顫,不曾開口卻是直直地盯住了眼前少年攥緊在手裡的那一方麻紙。吞咽了一口唾沫,松了手指。

  天地間歸於萬籟無聲,唯有一聲又一聲的碰撞聲打破寂靜。

  似是有高人在遠處落子天元,以一手放在棋手大家眼裡算是自殺式胡來的下法開了一盤死棋。又像是有一顆顆鵝軟石滑落指尖跌入泥地上的悶響聲。

  離了驚蟬巷該有兩三條街道的虛遊街上,萬家燈火的晚上本該是人跡難尋的。尋著一聲聲清脆的落子聲,白日裡為陸汐畫得一符賺了四錢的郎中抑或道士仍未收攤,反倒像是在與人對弈。

  道士的棋盤比起葉慶之那般豪華的大理石棋盤,委實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差。白日裡求簽畫符瞧病的道士此刻正把擺攤用的攤子劃分成了規規矩矩的二十一路棋盤,稍的一攬寬大的道袍,便是用小鎮江邊隨處可尋的鵝軟石重重落子。

  棋盤旁邊擺放著一封拆了郵戳的信件。

  似是被聲音吸引過來的風韻女子正是午後與鄭家晚輩鄭淵一道前來小鎮的嵐霞谷弟子愈玉兒。本該是雙人同行的戲碼,卻是在那一場布滿禁製的福祿街深處的一場談話後“分道揚鑣”。鄭淵回了桃花巷裡的鄭家宅院,令人不解的是鄭家沒怎麽聲張此事,繞有一股子錦衣夜行的味道。

  被留下的愈玉兒自然是要好好逛一逛這個被那位武道大宗師這般重視的祖地。臨行前的鄭淵倒也給過這位後台極硬極大的嵐霞谷弟子一番“告誡”,也算是鞏固了兩家的香火情。

  情分一事,無論是山上的練氣士還是山下的武者,都是極為謹慎又尤為重視的。畢竟情分這等因果,茫茫之中是會關系到己身大道契機或是滋生心魔,自然是由不得這群竊天者不加在意。

  照著鄭淵的說法,最該先去一探的地方應該是桃花巷,只是當下鄭淵要先回鄭家祖宅,便是讓愈玉兒先去了驚蟬巷。

  對此,能入的了嵐霞谷山門的愈玉兒自然是知曉其中的花花腸子,無非是先了自己一步。不過愈玉兒也只是輕撇芳唇,不以為然。畢竟這等走了武道斷頭路的武者大部分是沒有類似堪輿風水的法術的,饒是先放他一步笨鳥先飛,自己也仍是可以後來居上的。

  再退一萬步來說,縱使鄭源身上帶了有堪輿本事的法寶,事後也該是要和自家的山門互通有無,做了交易的,總而言之便是愈玉兒覺得這位在山下威名赫赫的武道大宗師是定然吃不下所有的機緣的,畢竟挾持一方王朝的嵐霞谷自然不是吃素的。

  只是臨行前,平日裡連面都見不著的谷主大人確實特意召見了她,叮囑的小心行事。不過愈玉兒想來谷主應該不是擔心那一個小小的結晶期的儒家書生吧?

  也不知道鄭淵有意無意,算無遺算的他倒是不曾向愈玉兒指了驚蟬巷的方向。因此饒是仙家子弟換了新的地界,也如無頭蒼蠅般直亂撞。

  這不,轉了頭就被落子聲吸引的愈玉兒反倒是率先踏足了小鎮最南邊的虛遊街。

  “道長這是下的二十一路圍棋?”,好奇街上了無人煙卻有一算命攤子亮光的愈玉兒謹慎的近了攤案,蓮唇微啟的同時,單手負後,杏目微睜,眼中流轉的光華似是要把眼前普普通通的道士看個清楚。

  正統修士雖比不上山澤野修那般小心翼翼,可該有的謹慎還是少不得的,不然在這吃人的修行路上早就被人吃乾抹盡了。

  嵐霞谷一派若是稱作西牛賀州赫赫有名的大門大派自然是有些托大的,可如果只是在西牛賀州的邊邊角角作威作福自然是綽綽有余的了。嵐霞一脈的修為皆是在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瞳眸之中,而且嵐霞谷歷來隻招收姿色出眾的女弟子,同時每年都有數十位的女弟子下山歷練,地點無一例外皆是各個王朝的重臣門下,更有甚者便是爬上了龍床,奴役帝王。有關嵐霞谷術法一事的猜測也多是和“龍氣”有關,不過至於這其中到底是否屬實抑或是如何吸收所謂的“龍氣”卻是不得而知了......

  嵐霞谷山門外的練氣士若是拉幫結派地見了嵐霞谷的女弟子,免不了唾棄一聲狐狸精怪,不過在人前方顯我輩氣概,在人後死賴著嵐霞谷弟子,甘做石榴裙下風流鬼的正道人士也算是過江之鱘。修煉一途,人性天欲又豈是說斬斷就斬斷的?

  關於嵐霞谷最被外人恥笑的大抵要數二十年前,有個謠傳是那位一人一劍便是破開了小半個東土神州的大劍仙的弟子,效仿其師祖那般一人一劍,只是比起那位大人一劍斬出一個中土大陸來說,這位年輕的劍仙大人就顯得有些小巫見大巫了,僅僅只是破開了由嵐霞谷谷主加持下的嵐霞大陣,並由著余下的劍氣削去了嵐霞山的山頭。

  西牛賀州的山上修士但凡有些耳目都是見識了那一劍的風采和記得那位劍仙大人離去時的一句“不過是些狐媚子,惹得我一身騷”,氣的嵐霞谷谷主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明眼人都知道那谷主是被劍仙的劍氣所傷,只有少部分不分青紅皂白的愣頭青把氣暈的故事當了真,傳了開去。不過這二十年來的時間足夠嵐霞谷“清洗乾淨”自家山頭的不堪了,畢竟也就那般劍仙人物膽敢這般羞辱嵐霞谷,至於尋常修士早就被一道輕清算了。

  收了神通,放下心來的風韻女子見眼前道士不予回話,便也不再自討沒趣。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仙家子弟走到哪都該是這些她們眼中的“將死人”頂禮膜拜的,不過適才方要發作的她卻是想到了先前有那麽一刹那自己像是被剝離了時間,明明精於修瞳術一途的她卻是滿眼空白,唯有一道似是要通天而立的槐柳樹搖曳身姿,因此這位先前在福祿街裡,桀驁甚至不懼武道大宗師的女子竟是破天荒的有些惶恐,也對自家谷主的話有了些許考慮。

  愈玉兒眼神四散,算是在攤案的邊角上找著了一個可供自己討些樂子的玩意兒——簽筒。

  女子玉手微搖,在配上施展的仙家神通。

  由得先前槐柳一幕之後,女子隻想求個自我慰藉的玩意兒,思來想去也就這方簽筒如了自己的意兒。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因此便施了神通但求一個上上簽。

  求簽一事,不僅是山下凡人信服,便是脫離了凡塵在山上修行的修士也難逃其法。正如修士裡的“大財主”劍修歷來都需要心境加持,若是心境無暇自當人間無敵,便是有機會揮出一劍如那位劍仙破開東勝神州的劍氣,可若是心境不順,便是斬去一些山澤妖怪都是劍鈍心燥。

  “啪唧~~”一聲,竹簽應聲而落,

  風韻女子彎腰去撿,落子道人抬眼去看。

  弓著腰的女子眼中是一方“下下簽”,探著頭的道士眼中滿是攤前女子胸前的鼓鼓囊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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