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靜霞走後許久，宋璋鳴拍了怕微笑的肩膀道:“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微笑低低應了一聲，轉身上樓了。

　“都不是小姑娘了，還這麽折騰，也不想想孩子……”

　蔣玉蘭壓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微笑卻是無心去管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躺到床上，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事情怎麽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微笑歎出長長一口氣。

　其實她是明白的，陶靜霞上輩子不離婚，就像她後來說的一樣，多半是為了她。

　——也是她在這場婚姻中付出和失去的太多了，送走一個孩子，一個孩子懷胎八月卻被打掉，這般的經歷讓她已經無力再去向往新的生活，隻想好好維護已經擁有的東西。

　至於這輩子為什麽又離婚了……不是說陶靜霞這輩子就不重視女兒了。只是她有了更多的資本，除了作為母親的陪伴，她能夠給予的更多了。

　而恰好，陶靜霞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她不認為一位母親對孩子的陪伴是高於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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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只能給予女兒陪伴的時候，她自然不會去向往新的生活，然而在女兒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過不好，自己又能迎來新的生活的時候……能夠一舉兩得的情況下，她自然會選擇離婚。

　說到底，陶靜霞和宋文國會離婚，都是源於微笑重生後的努力。

　她讓陶靜霞有了離婚的底氣和資本。

　然而，微笑卻並不覺得後悔。

　如果離婚能讓媽媽更開心，那麽，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但是……

　微笑閉上眼睛，眼縫裡隱隱透出淚光。

　她還是會傷心會難過，若是可以，又有誰想要離開自己的母親呢?

　固然爸爸對她也很好，也會疼她，但那跟媽媽是不一樣的。

　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如果有個排行，那媽媽肯定排在第一位，誰都沒辦法越過去。

　這一晚，微笑都沒有睡安穩，時不時就夢到上輩子的事情，且都是和陶靜霞有關的。

　——她結婚第一年，不但要照顧還年幼的舟行，還要竭力跟其實並不是很熟悉的丈夫培養感情，累到差點自閉。那時候，陶靜霞一邊罵她自己找的，一邊卻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幫她帶上半天孩子，好讓她安心補覺或者是寫作。

　——生舟同那一年，她差點累死。梁旭嘴上說著多一個孩子日子要不好過了，但實際上小兒子生下來之後都是微笑在管，他平均一天一張紙尿片都換不到，不知道幫她多分擔家務不說，還時不時地出去和朋友看電影吃夜宵。有一次微笑累到高燒不退，陶靜霞過來卻得知梁旭跑外面跟人打球了，親自跑去把梁旭拎回來，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隻恨不得原地自殺。

　——微笑四十歲那年動了個小手術，剛好遇上梁旭單位加班，兩個孩子的晚飯都沒有著落。那會陶靜霞都快七十歲了，卻是一邊來醫院照顧她，一邊還要回去給兩個孩子做晚飯。

　——舟同結婚的那一年，微笑做下決定要給舟行在S市買房，陶靜霞一邊罵她不自量力，一邊卻是厚著臉皮跑到陶俊林那邊幫她借了五十萬。

　——梁旭得胃癌的時候，正是家裡經濟最緊張的時候。微笑不但要忙著籌錢給他動手術，累到差點休克卻還得努力安撫說服梁旭，讓他不要鬧脾氣不肯動手術。那時候，兩個兒子一個已經成家一個遠在S市脫不開身，一直在她身邊陪伴她支持她的是陶靜霞這個母親。

　——梁旭胃癌複發被醫院下病危通知的時候，連日忙碌的微笑受不住打擊倒下，陶靜霞在病床罵她，罵完又抱住她哭，口中一直念叨著“媽媽在呢，別怕”。

　——陶靜霞的右腿有舊傷，到了年老之際難免要受累。微笑不止一次勸她去動手術，她卻總是不肯，微笑有時候氣得罵她。她卻對她說:“你只知道顧兩個小的，那你媽我不得顧一下自己閨女啊?我不是沒錢動手術，我是想要把錢攢著留給你。”

　……

　睜開眼睛的時候，微笑久久回不過神來，眼淚卻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宋文國本來正要敲門喊女兒起來吃早飯，就聽到女兒的哭聲從門內傳來。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敲門。

　宋璋鳴卻是在樓下聽到上面的動靜跑上來了，見兒子傻乎乎站在孫女房門口，氣得直接將他推開，打開門衝了進去。

　“笑笑乖啊，不哭啊，爺爺在呢。”宋璋鳴抱著孫女哄道。

　微笑不想說話，就一個勁地哭。

　她年紀雖然還不大，但這幾年還真沒聽到什麽哭聲，便是當初被病痛折磨得整夜整夜疼，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哭成這樣，宋璋鳴和宋文國如何不心疼?

　隻遇上這事，他們便是再心疼，也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哄好。

　好在微笑也不用人哄，她就是想要發泄一下。宋璋鳴和宋文國不管怎麽哄，她哭聲都沒弱一點，但約莫半個小時的樣子，不用人哄，她就漸漸收聲了。

　宋璋鳴和宋文國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下去吃早飯吧，你奶奶給你煎了荷包蛋。爺爺看著煎的，保證沒有糊。”宋璋鳴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將她抱起來。

　微笑有些臉紅，“我重，爺爺你讓我下來。”

　“我長孫女哪裡重了?”宋璋鳴堅持抱著她道。

　其實微笑這個年紀，被大人抱著的多了去了，也就她這輩子穩重，所以大人才抱得少了。

　“爸，你腿不好，還是我來抱吧。”宋文國巴巴地道。

　“不用。”宋璋鳴避開她的手道:“我腿哪裡不好了，當初的骨折早就養好了。”

　這樣說著，他抱著孫女就往樓下去。

　見他們這會才下來，蔣玉蘭本來還想嘀咕兩句，見微笑眼睛紅紅的，不由便把話咽了回去。

　“趕緊吃吧，得虧天熱，要不然都冷了。”說著，蔣玉蘭從櫥櫃裡摸出一根火腿腸切了放到微笑的粥裡。

　——這年頭，火腿腸對小孩子而言算得上奢侈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