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拂,山林靜謐,篝火上的木柴劈啪作響,一對雙胞胎正用竹筒燒水,林老頭靠在破廟的牆壁上不停瞅向被雙胞胎背回山頂的男女,此時林老頭的心亂做一團,看著腳下蜷縮酣睡的小木子,目光渾濁,自己這大半輩子風餐露宿夠了總得給別人留點念想不是?林老頭釋然,替小木子抹去眼角的淚水,摸了摸他的小光頭。
被雙胞胎用刺骨冷水潑醒的老白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蔫了吧唧的垂著個腦袋,坐在木頭樁上嘀咕命途多舛。倒是山河兄弟比較平靜一些,他們兩傻愣傻愣的,上山前經常被人取笑,但他們倒也不在乎,可愚笨不代表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二人看似平靜其實心裡蒙上一層陰翳。
林老頭猜測這對俊俏後生多半是來山上探險的,他們這種身份,隨行的仆役定當是以一抵百的好手。放普通官府派出的捕快,他們打不過可以藏起來,躲個十天半個月的自然安然無恙。可遇到了皇族精兵,亦如當年的楊上將那般,北伐路上碰到刺頭,不同意拆山神廟?那便以數千鷹狼鐵騎將山圍的密不透風,一鼓行一步。山下有弩兵持弩嚴陣以待,山上有騎兵持戟掃蕩灌木叢,想藏?拿命藏。林老頭又是長籲短歎,內心沉澱澱的,迷茫至極。
許秋其實已經醒了,只是在裝暈,他本想偷聽點這幫流寇的對話以做對策,誰知除了歎氣聲以及山林篝火聲再沒半點能入耳的動靜。他心裡一橫,鼓起勇氣,猛然起身,赤手空拳擺出個架勢。
林老頭和老白被許秋這莫名的一出嚇的摔了一跤,雙胞胎兄弟也是起身後退兩步。
許秋皺起眉頭,算是看清了這幾個偷襲自己的流寇,這四個人骨瘦如柴,一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模樣,倒是和曾經的許老頭如出一轍,許秋撇了撇嘴,便收起了拚死一搏的念頭,看向地上的李姝。
李姝此時手中正握著一塊玉佩,許秋拿起瞅了一眼,便蹲下身系在李姝腰間,心裡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林老頭壓下心裡的恐懼,抖著竹竿粗細的腿來到許秋身前二話不說磕頭下跪,帶著哭腔責罵自己愚笨有眼不識泰山,讓許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跳動的火光照耀在眾人臉上,許秋沒有著急回答,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十裡雲出後松了口氣。他扶起林老頭,示意沒事,便蹲下身子用食指去戳昏迷不醒的李姝。
李丫頭的臉蛋粉嫩,許秋戳著戳著覺得她臉蛋太過水嫩,便伸手輕輕摸了摸,捏了捏,他身後的四人見狀噤如寒蟬,大氣不敢喘。
試問這天下誰能如此對待貌美如花的皇親國戚,不過寥寥幾人,便是那幾位高高在上的皇子。
四人眼裡升起一抹異色,頓覺汗毛倒豎,這俊秀青年越看越不似常人,還真有幾分皇室子弟的面相,莫非真是皇子帶著心儀丫頭出門踏春?老白面色更加慘白,不知想起什麽可怖之事兩眼一翻又暈厥過去。
許秋聽到老白摔倒在地的動靜,回首看向那直挺挺暈倒的八字胡矮小老頭疑惑道,“他這是怎麽了?”
“啟稟……回……回殿下,我家老二他犯病了。”
殿下?許秋摸著下巴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苦笑一聲,平靜道,“起來吧,我不過是一介白衣,跟你們一樣是流民,沒那麽大派頭。”
林老頭和山河兄弟面面相覷,更是俯下身子,顯得極為誠懇,許秋不知道他們怎麽更加的恭敬了,面色很不自然。這時許秋手臂被一女子抓住,
自然是李姝醒了,她皺著長眉扶著許秋起身,揉了揉腦袋和微微鼓起的額頭,拂去廣袖留仙裙上的塵土,摸了摸腰間梅花刀,才舒了口氣。 李姝吐出一口濁氣抽刀而出,望向匍匐於地上的三個乾瘦男子,有點發蒙。
“就是你們出手偷襲與我二人?”
李姝有些惱怒,一手持刀一手挽住許秋手臂,給自己壯膽。
“不……不是的,二位踩到了我們用來抓捕野獸的陷阱,被塗了迷藥的石頭擊中給迷暈了。”
林老頭顫聲回答,極為懼怕對方識破他的謊言。
許秋瞧見左手不停在泥土上扣來扣去的林老頭笑了笑,沒去點破對方,轉頭看向李姝,一臉無奈,“我兩還真是不走運啊。”
“是我連累你了。”
李姝有些不好意思,許秋替他襠下石子的樣子在她腦袋裡揮之不去,令李姝愧疚難當,如果不是她提議上山捉流寇,也不會落到現在這般田地。
“沒事,我們不也沒有少斤缺兩嘛。”
李姝頷首,她轉頭看向趴在地上不敢昂首的老頭,竟是一刀斬下。許秋眼疾手快,拔出十裡雲出,一劍刺在李姝刀背上,梅花刀頓時拖手飛出,直直插進林老頭身旁的土壤裡。
“你幹嘛攔我,不是答應我殺了這批流寇去官府領賞嗎?”
李姝對許秋這一舉動不解,有些懊惱。
“丫頭,你看見了他們那淒慘模樣,你也下得去手?”
李姝聞聲才仔細看去,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你出身富貴,但是人命不是草芥,說取就該取呀。”
“可他們是……”
不等李姝講完,許秋打斷道,“如果他們願意,我們已經是兩具屍體。”
李姝目光閃爍,冷哼一聲,自林老頭身旁拔起梅花刀收入刀鞘,來到破廟下,誰知李丫頭虎頭虎腦沒有仔細觀察四周環境,一腳踩在小木子的手上,惹得小木子尖叫著疼醒了。定睛一看,那被他們偷襲而暈的貌美姐姐正持刀驚奇的望著他, 立刻哭著跪在地上道,“公主姐姐饒我一命啊,我真不是有意向你們丟石子的……”
林老頭一聽小木子嚇得說出實情,連忙爬過去捂住他的嘴,不停向那持刀的貌美女子磕頭。
“童言無忌?”
李姝冷笑。
林老頭捂著小木子的嘴不顧李姝的諷刺,只是一個勁磕頭,李姝氣惱,又欲拔刀,一隻大手握住刀柄強行把出鞘刀按了回去。李姝冷眼望向許秋,只見對方不複此前平靜如水畏畏縮縮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冽,那本該一怒六州畏首的眉目令李姝內心竟是產生了一絲懼意。
李姝嬌軀一震,想到自己的失態,甩開許秋的手,內心頓時委屈起來,眼眸裡泛起霧氣,她是誰?高高在上的東晟公主,竟被一個流民瞪的害了怕。
“傻丫頭,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是什麽人都該殺,有的人為了活著才不得不去做違心事,只要無傷大雅,何必糾纏不清呢。”
李姝抹了把眼睛,轉身走進破廟裡,不想再和許秋待在一起,但許秋的這番言語依舊在她腦海裡飄來蕩去。
差點被李姝一刀砍去頭顱的林老頭,按著小木子向許秋道謝。
“你這大禮,我可消受不起,我和你們一樣只是普通人罷了。”
顯然林老頭沒有聽進去,一個勁道,“謝殿下不殺之恩。”
許秋摸了摸耳垂,好奇自己怎麽就被對方當做皇子了。他彎腰扶起林老頭和小木子,一直匍匐在地上不敢亂動的山河兄弟這才緩緩抬起大汗淋漓的額頭,望向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