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醒時,貌美丫頭正端坐於一統碑研墨,軒榥半掩清風陣陣,美丫頭身著的廣袖留仙裙隨風飄動,配上木桌上的蘭芳相得益彰。
許秋見她認真,不願打擾,小心翼翼起身,十裡雲出卻不爭氣的掉在地上引來美丫頭的側目,許秋拾起十裡雲出負於背上,站在角落裡有些不知所措,他拿不定主意,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得了好處的許秋總覺得自己矮了對方半頭。
美丫頭看著青年拘謹模樣笑著問道:“你叫?”
“許秋。”
“許?”
美丫頭目光微凝,許氏不是常人姓,乃賜姓,唯有天策府禾州王麾下從三品及其以上的四方將軍及千牛龍武將軍才配的上此姓,眼前這年輕人顯然不是天策府的狼牙鷹爪,這姓未免有些托大了。美丫頭好奇這青年的名字出處,疑惑道,“你名取自何處?”
“我名字是許老頭給取的,他姓許,於是我隨了他的姓,他說我是在秋天被他撿到,於是我就叫許秋。”
“他曾入伍?”
“聽他講起過,我全當吹牛皮。”
美丫頭笑了笑沒再追問,想來那許老頭最少也是千牛龍武將軍吧,只是這從三品的將軍是如何落得這般田地,美丫頭不得其解,也不願細想。
“美丫頭你呢?”
許秋見對方並未提及錢財之事,松了口氣,便開口詢問這貌美姑娘的姓名,想來對方的家世應該不差,少說也是商賈千金,面相這一塊,許秋自認承襲了許老頭真傳。
“我怕嚇到你。”
“何以見得?”
許秋不相信一個人的名字能嚇到他,他不解,自己在對方眼中難道是膽小如鼠的孬貨嗎?
美丫頭見他不信,便開口,“本姑娘姓李名姝,怎麽樣?怕了沒。”
“切,我還以為你叫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不就是尋常名字嘛,不過你這個李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挺棒的。”
名為李姝的美丫頭愣了片刻便捂嘴輕笑,她身前的胸脯顫抖的厲害,許秋看的眼睛發直咽了咽口水,也不顧什麽形象,直言不諱,“姑娘你這身段在我這可是能排到頭籌啊,實屬可遇不可求,尤其是胸前那兩團軟肉,望而生畏呀。”
李姝白了許秋一眼不去爭辯,看著傻小子臉色微紅,她想不到這世上竟會有人不知李字代表著什麽。李氏一族乃東周皇室姓,姓李的人全天下不過數百,尤其在天策上將一統六國之後,天子頒布《宗罪》,內陳列十六王姓,凡觸及這十六字的非官宦宗廟必須更名改姓,而十六王姓當中,李姓又是四重關位及第一,非皇親國戚不可取之。李姝的李便是天子的李,李姝家世呼之欲出,非皇親則國戚。
許秋嘴上輕薄神色卻平淡如水,看著眼前的美丫頭他想起了山色空蒙雨亦奇,想起了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裡明,在許秋的心中李姝和他的一馬平川就是東邪西毒兩個極端。李姝覺得他傻,他可不傻,當年那個垃圾堆中的孩子隨身攜帶的玉佩許老頭裝傻不識,許秋卻裝不得傻,玉佩刻有二字曰其李沕。沕為何字,罔兮沕,憭兮栗,暗示著他的下場,失魂落魄。
當初許小子問許老頭這李沕是誰,許老頭說是他,他摔了玉佩,許老頭心疼壞了,唯一能換來真金白銀的東西算是沒了,許秋告訴許老頭,“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許秋,李沕是死人。”許老頭罵他傻,李沕活沒活著不重要,靠李沕的名頭招搖撞騙豈不美哉。
許秋聽了許老頭這番言論,笑罵這愚昧行為是拿脖子磨刀,只求一死,許老頭顯然只是說笑,親自處理了那碎裂一地的玉佩。 李姝自然不清楚許秋身後這些瑣事,許秋也避而不談,他只是許秋,一個想仗劍天涯的人,至於他本該是當朝皇子這件事,他隻覺邪乎與不真實,更多是懼怕與疏離。李丫頭雖然對許秋的油嘴滑舌並不討厭,但也不感冒。想要聽聽山風看看遊魚的李丫頭領著許秋一前一後離開了客房,踱步至小魚湖心的桃沅亭,許秋靠在秋香石柱上望著手持梅花刀的李姝,輕聲道,“你倒是有幾分女俠風范,不似那尋常深閨千金。”
“你瞧著也有幾分大俠的風范,不似那巷陌席地的流民。”
許秋聞聲摸了摸臉,心裡滿足,他喜歡被人稱作大俠,看做大俠。位不及江湖九流的許秋取下十裡雲出,輕輕撫摸劍刃看向李姝手中的鋼刀升起一絲挫敗感,他這十裡雲出名字倒是氣派但如何同李姝那正兒八經傷人見血的鋼刀相提並論。許秋想了想握著劍柄一劍刺出,刃隨劍走,斜了八九分,難看至極,一旁的李姝卻是拍手叫好。有人叫好,許秋自然春風滿面,又揮了兩劍,誰知沒有握緊,十裡雲出脫手掉在地上,讓許秋好生尷尬。
李姝倒也不在意,緊握梅花刀提議起來,“聽聞這青禾山內常年有流寇潛藏,若是我兩抓到這些流寇交給青州邊境的官府指不定能入九流江湖客。”
“我們打的過嗎?”
李姝聽了他這話抽刀而出,持刀斬向湖面,風姿卓越至極,她傲聲道,“怎麽樣,這一刀夠不夠這些流寇受的?”
許秋看著李姝隨刀勁顫動的豐腴身姿,搖了搖頭,認真回答道,“還不夠,得再用幾分力!”
李姝聞言又凝神靜氣,用出全力劈出幾刀,回首看去發現許秋心猿意馬,她頓時惱怒,回身一腳掃翻許秋,手握梅花刀抵在這登徒子的脖子上嚇得許秋連連討饒,然而許秋的討饒對李姝而言就是對牛彈琴,李姝冷著臉追問要不要隨她一同進山,顯然一副你不同意休怪我刀下無情的模樣,許秋不得不臣服,苦著臉表示“心甘情願”一同前往青禾山捉拿流寇。
見登徒子許秋服軟,李丫頭收刀入鞘,冷哼一聲邁步而出,許秋起身跟在這霸道丫頭身後,尋見白馬客棧的帳房付了錢,便開始繞著青禾山轉悠,直至傍晚才算是尋見上山的羊腸小路,許秋不著急上山,他示意李丫頭稍等片刻,自己則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些泥土放進嘴中嘗了嘗,頓時皺起眉頭。
“你還會這本領,我倒是小看你了。”
李姝直言。
許秋置若罔聞,抬頭看著山林平靜道,“今天剛有一行人沿著此路上山。”
“好活!”
李姝持刀拍了拍許秋的背,誇讚他本事出眾。
許秋自得笑了笑,便領著李丫頭向青禾山上走去,天色已晚,密不透風的林葉讓本就昏暗的山間雪上加霜,沒有火把照明,許秋只能憑借五感探路,耳畔是秋蟬鳴響,腳下黃泥也被及膝青草所掩。身後的李丫頭大氣不敢喘, 任由許秋牽著,入了山她氣勢就弱了幾分,李丫頭髮現自己把捉拿流寇這事想的過於簡單,她懊惱自己的天真,暗歎若自己一人憑滿腔熱血進山抓賊,十有八九已經迷失於山林之中。
雨後的青禾山夾雜著泥土花草的清香,可碩大的山林竟無一鳥一獸的啼鳴,許秋察覺到了不自在,俯下身子握緊十裡雲出,輕聲示意丫頭拔刀做好被襲擊的準備,李丫頭心中一緊毫不拖泥帶水,一聲清鳴,梅花刀出,寒芒閃爍。二人艱難前行,身為領路人的許秋心中開始打退堂鼓,夜間氣溫火低,在這種環境裡摸黑前進用不了多久二人定會手腳冰涼身體發寒,如果這時遭到蛇獸亦或是流寇的伏擊必然要出問題。
正準備開口示意下山取暖的許秋身子突然一頓,緊跟在她身後的李丫頭頓時同他撞了個滿懷,二人踉蹌摔倒在隨風搖曳的及膝草地中,耳畔傳來沙沙清響,無心感受後背的柔軟的許秋,立刻翻身把李丫頭護在身下,舉起十裡雲出護住頭部,然技藝醜陋,自四面八方飛射而來拳頭大小的石頭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腦門上,許秋悶哼一聲,隻覺天旋地轉。被他壓在身下的李丫頭心生歉意,心急如焚的她,想盡快起身,一股酸臭味卻彌漫開來,二人心裡咯噔一下,看向一旁石頭上塗抹著的褐色粉末,雙雙露出苦笑。
氣味進了身子,許秋和李丫頭隻覺身體重如千斤,沒半點內力的二人刹那間就暈厥過去,許秋垂下的腦袋和李丫頭結結實實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二人潔白的額頭皆是微微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