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個時間，任然打量了一下高城的房間。裡面是臥室，他不好去參觀，只是將目光在外面這個客廳轉了一圈。

　其實各個連隊的房子都差不多，任然的連長間與高城這邊差相仿佛。而且他在影視劇中不止一次見到過高城這個房間。

　熟悉中透著陌生。

　就像高城一樣。

　高城已經在他面前坐下來。問道:

　“老九，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坐坐?”

　高城表現得很熱情，但他越熱情，任然就越感覺到這份熱情是假的。

　高城一定在準備打擊他，他在醞釀著什麽。

　他在等自己開口。

　任然感覺到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得不過來，送上門來，任高城宰割。

　沒辦法！

　誰叫他是史今的連長！

　誰叫自己要求著他將史今讓過來！

　“咳咳，是這樣的！”任然在小心地措詞，“我今天來呢，主要是想找你要個人。”

　高城一付早就了然的表情，面上卻故意問道:

　“你說什麽玩意兒?”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大，還故意將臉朝向裡屋。他就是故意讓史今聽到的，也是在向他顯擺。

　看看！我就知道，任然來我這要人來了，來討人情來了！

　我猜得沒錯吧！

　史今:“……”

　任然不知道史今在裡屋，他見高城這個樣子，心裡有些鬼火直冒，被他生生壓住了。

　“是這樣，我……”

　他正要開口說討要史今的話，腳步聲響，通訊員卻進來了，端來了一杯泡好的茶，這讓他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

　車炮場。

　伍六一再翻開煙盒，準備拿一根叼在嘴上，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這盒煙是甘小寧給他的，本就只有小半盒，沒想到三兩下就沒了。

　他用力將空煙盒揉扁，望著腳邊一堆煙頭，有些頹然。

　煙都抽完了，他也沒想出什麽辦法，來挽留史今。

　“甘小寧！”

　他朝那邊喊了一嗓子，甘小寧從車後探出身來。

　“伍班副。”

　“還有煙沒?”

　“沒了。”甘小寧道，“要不我去買去?”

　“算了！”伍六一道，將那揉扁的煙盒扔在地上，一邊起身，道:

　“你們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一趟。”

　他走了，他唯一能想出的辦法，就是打算偷偷回去看一眼，看連長怎麽說，看班長能不能留下來。

　甘小寧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也不敢招呼他。

　有其他戰士過來，對甘小寧道:“小寧，班副這是怎麽啦?發這麽大脾氣！”

　甘小寧望著伍六一遠去的身影，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班副從演習回來以後心情都不太好，你們注意點，可不要去招惹他。”

　……

　等通訊員走了。

　任然起身，去將門關了。

　通訊員沒關門，任然自己去關。

　高城看著他關門，卻沒有阻止，隻道:“用不著這樣，有什麽話隻管敞開了說，今天車炮場日，連裡沒人。”

　任然尷尬地笑笑，搓了搓手，隨便找了個借口道:“我怕風。”

　關門這段時間任然也想過了，高城既然要如此，那不如就順著他。

　他越要表現得高高在上，那自己就越低聲下氣。

　以柔克剛！

　高城聽他如此說，似乎表現得很誇張，道:“哦，你怕風啊！”

　在心中吐槽:怕風?是怕風言風語吧?你老九也會在意別人怎麽看啊?

　但這話他沒說出口，而是假意轉頭看了看窗戶，見那裡有一面玻璃沒關嚴，便起身去關窗，一邊道:

　“那我去把窗戶也關了。”

　任然趕緊攔住他，道:“別！老七，我實話給你說吧，我來，是想找你要個人的，一個兵。”

　“哦，要個兵。”高城重複道，點點頭，暗道果然如此。問任然道:“想要誰?甘小寧?還是伍六一?”

　任然搖頭道:“都不是！我想要史今，你們的三班長。”

　“史今?”高城意外，想想又不意外。

　九連現在擔負著兩成兩力建設試點任務，任然想借此機會挖點骨乾過去，這不是很好的借口嗎?

　但是只怕任然打錯了算盤！

　他狀若無意地瞟了眼裡屋，對任然道:“老九啊，你的心思我明白。像史今這麽優秀的班長，放眼全團，哪個連長不想要呢?史今參與並完成過的重大任務，多得數都數不過來。不過……我憑什麽給你?！”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嚴厲。

　是詰問的語氣。

　任然看著他，他感覺到了這一句話裡的怒氣。

　他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

　果然高城還有話要說:“哦，你以為你在演習中幫我們報了仇，我就欠你一個人情?你以為你開口說一聲，我就會把史今拱手相讓?你以為史今是什麽?他是你想要就能要到的嗎?”

　任然:“……”

　他就知道高城不願意，但他沒想到高城會牽扯到演習中的事情來，還說什麽欠人情的話，當下趕緊辯解道:

　“老七，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高城高聲懟道，“我說得不對嗎?你今天不是為了討這個人情來的?那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把史今讓給你?”

　任然看著他，高城的目光裡的怒意越發明顯，似要爆發。

　他看出來了。

　“老七，不要這樣。聽我說。”任然耐著性子道。過來之前他已經作好了充分的耐心準備。

　他打算說出能幫史今選改四期士官的話，但是高城不給他機會。

　“你才要聽我說！”高城很快接到，聲音也更高了一些。

　任然看著他，不說話。

　他想了想，覺得只怕要等高城將怒氣渲泄完了，才能平心靜氣地聽他說，才能和他好好商量史今的未來，他點了點頭，道:

　“行！你要說，那你說。我聽。”

　高城毫不客怕了道:“你不是說過，我很自私，還記得嗎?是！我很自私！這點我承認。史今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我在他身上花費了無數的精力和心血！你再怎麽需要他，但那是你的事，我憑什麽給你?嗯?憑什麽?”

　任然:“……”

　他沒想到高城還記著演習時自己打擊他的話。

　他沒接話，因為他知道高城還有話沒說完。

　果然，高城繼續道:“憑什麽?說呀！說不出來了吧?你的伶牙利齒呢?你的巧舌如簧呢?你不是會兵法嗎?你不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嗎?你倒是說呀?

　你不是那麽能說的嗎?你不是當著兩個連隊的面將我批得體無無膚嗎?你不是在師長面前都能侃侃而談嗎?你不是四會教練員十一冠王嗎?你不是連試點任務都能掙回來嗎?

　多牛比啊！咱們團多牛比的一個連長啊！怎麽?到我這裡就不說了?我看是說不出來了吧?沒有理由了吧?看把你能的！就這點兒出息?”

　任然:“……”

　“你是在嫉妒！”他適時點評了一句。

　高城嗤了一聲，道:“我嫉妒?笑話！我嫉妒?哈哈！”

　“你就是在嫉妒！”任然肯定道。

　高城乾笑一聲:“哈！我是嫉妒！我就是嫉妒！怎麽樣?不可以嗎?任然，你不是看不起我嗎?你不是說我是這個嗎?”

　他比了個小指。

　“怎麽?今天求到我這兒來了?求到你看不起的人這裡來了?你怎麽好意思來?你怎麽好意思開這個口?嗯?你這是在打自己的臉！知道嗎?”

　“是！”任然點著頭，姿態放得很低。他道:

　“我是打自己的臉來了，是求到你這裡來了！沒錯！我來，就是想求你！我求你，把史今讓給我！行不行?”

　高城看著他，愣住了。

　他沒料到任然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這與他想像中的任然不一樣。

　他認為任然應該一上來就和他據理力爭，就像他在演習時所做的那樣！

　然後他在話語爭鋒中，能將任然批得體無完膚，這才讓他爽快！

　但是任然卻坦承了，他一來就將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上，還承認他是來求自己的。這讓高城有些意外。

　高城感覺自己一拳打空了。

　他盯著任然，死死地盯著。

　任然很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眼神清澈。

　“老九，”半晌，高城點點頭，道:

　“我曾經以為我看透了你，我曾經以為你是我想像中的那種人，但你不是！你是一個沒有原則沒有下限的人！”

　任然笑了笑，回道:“不用說得這麽文雅，你不就是想說我是一個沒有廉恥的人嗎?你不就是想說我不知羞恥嗎?好！我承認！我是無恥，我錯了，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我求你原諒，行嗎?”

　高城氣得起身，來到窗前，背對著任然道: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也不想見到你這樣的人！你走吧！我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我是不會同意把史今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覺得自己不屑於與任然這樣的人打交道。

　任然卻沒動，他想了想，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品了一口。

　茶水透著清香。

　“這茶不錯！”

　咽下茶水，他好整以暇地點評了一句，同時也在想著接下來該怎麽說服高城。

　但他的點評卻像是點燃了導火索，高城一聽這話頓時暴怒，他衝過來，一把搶過任然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扔到地上，茶水四濺，那陶瓷茶杯也摔裂了。

　任然只是默默地看著。

　高城怒意勃發，摔完茶杯，一抬手指向房門，衝任然吼道:

　“滾！滾出去！你不配喝我的茶！你不配來這裡！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任然沒有起身，反而靠向椅背，將手抄在胸前，看向高城，冷道:

　“假如我不滾呢?”

　他目光有如實質，像把利劍，直刺向高城。

　高城瞳孔緊縮，他似乎感覺到任然的危險，但他不怕！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任然的領子，衝他森然道:

　“想跟我打一架是吧?好！來啊！”

　任然只是任他施為，冷冷地看著高城表演。

　看著高城因暴怒而略微扭曲的面孔。

　他從來沒見過高城這樣。

　哪怕高城上來拽他領子也沒反抗，就那樣讓高城俯視著自己。

　“老七，別幼稚了！這不是你，不要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任然輕聲說著，慢慢抬起手，試圖將高城拽自己依領的手撥開，動作很慢。

　但是高城不松手，任然試了試，沒成功。

　任然也沒有加載系統力度，他認為不需要。

　一邊掰著高城的手，他一邊道:“老七，你說完了嗎?說完該我說了。第一，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高城咬牙切齒，他猛地撒手，松開任然的衣領道:“來啊，先打一架再說！我早就想和你打一架了！你不是能生擒特種兵隊長嗎?你不是會功夫嗎?來啊，看看能不能生擒了我！”

　任然笑笑道:“呵！老七，你想打架，我奉陪！但不是今天，過了今天，我隨時候著。今天，我不想和你打，我說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是來求你來的，我是來求你把史今給我來的。”

　高城氣得說不出話，隻拿手不停點著任然，他覺得任然實在太無恥了。

　沒臉沒皮的那種！

　他轉身，去桌上拿了煙，自個抽出一根點上，抽了一口，重重吐出一口煙氣。

　似乎覺得抽煙沒什麽用，他又將那根煙摁熄了。做完這些，他才道:

　“人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高城還是很有涵養的，盡管他氣得不輕，卻沒有罵髒話。但他說的話，卻很重！

　任然面皮抽了抽，眼中一道怒氣一閃而逝，道:“隨便你怎麽說。我說了，我是來要史今的，但我還沒說我的理由，你就不想聽聽?”

　“需要嗎?”高城反問道，“你不就是因為你們連隊缺人嗎?你不就是因為你們得了試點任務嗎?你不就是怕完不成任務嗎?你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想挖我最得力的班長過去，不是這個還是什麽?這還用說嗎?”

　“當然不是！”任然淡淡地道，“老七，你以為我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其實我不是！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沒打算讓你相信。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與今天這件事沒有關系。你怎麽看我，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高城:“……”

　任然繼續道:“我說了，我來，只是想得到史今，我也不管你對這件事怎麽看！我的理由……”

　他頓了頓， 見高城在耐心聽他說，才緩緩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要史今，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個人，也不是為了我們九連，更不是為了什麽試點任務。我只是為了他，為了史今的將來，我才來的！”

　高城愣住了。

　任然看了看他的反應，意料之中。接著道:

　“我的理由，只是單純地想讓史今留下來！留在部隊！我不想讓他退伍回家！僅此而已！”

　此言一出，屋裡屋外，安靜得地下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高城:“……”

　史今:“……”

　還有剛剛輕手輕腳踅摸回來偷聽的伍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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