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已近乎於靜止,雙刀客心知如此再鬥下去,自己離本方船隊越發遙遠,兩人順流而下,阿呆卻可以始終保持和艨艟的距離。兩人要分個勝負就必須一直耗到其中一人力竭落水為止,而在水上又不似陸地可以駐足休息,一旦雙足停止踏浪,便會立時沉入水中。
“閣下劍術、身法好生厲害,平生所未見!今日便到此為止,他日我們再分個勝負如何?!”雙刀客低聲道,兩人貼得近了,他卻是壓著喉嚨,明顯是在掩蓋自己真聲。
阿呆也感覺到雙刀客揮舞雙刀的力量在慢慢變小,一方面是他逐漸力竭、另一方面卻是自己熟悉踏浪逐波的身法,慢慢可以轉移越來越多的內息於手臂劍刃之上。
若再鬥個小半個時辰到一炷香的時間,雙刀客終將落於下風,然而自己也會消耗極大。
“今日領教閣下妙法,可否留下姓名?”他也想停手,但想到莫名其妙被江上追殺,總是心中有怒,而且這夥白衣人精於水戰,他懷疑或許和虎士有關,又不想就這麽簡單地放走了雙刀客。
“怎麽,看樣子今日不打聽個一清二楚,是準備一直耗下去了?”雙刀客手上不停,口中說道。
阿呆正欲再問,聽到前方霧中傳來小丹、魯肅和眾軍士分別呼喊自己的聲音:“小子!趕緊回來,當心有詐!”“小兄弟,莫要戀戰!從長計議!”
他心想先前的狂風驟雨、此刻的鎖江濃霧,來的都是極其詭異,有違道法自然,確實也擔心有詐。
想到此處,雙足一點,從江面躍起飛向前方半空,回身一擊橫斬,一道劍氣揮出。
雙刀客趕忙跳起,雙刀架於胸前呈十字狀,雙腿蜷縮。
“嘣!”的一聲響,劍氣擊在雙刀上被一分為二,打在了雙刀客左右兩邊的水中,激起兩朵水花。
雙刀客再一看,阿呆早已消失在了迷霧中。他朗聲高喊:“你我早晚還會再見!到時再分個高低!”便即轉身,向身後的船隊踏浪而去。
阿呆並不理會雙刀客,他也心知今日一戰對方沒有實現來意,將來必會去而複返,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他順著剛才飄來聲音的方向疾奔過去,不一會就看見了艨艟的輪廓,行到近處一個縱身翻上船板,渾身早已濕透。
他收氣回胸,才發現鬥得良久,雙腿右臂酸軟無比,微一踉蹌坐於甲板之上。眾軍士趕緊上前將他扶起,攙進艙中。
“小子,今天我可算開了眼界了,原來你這麽厲害!”小丹拍了一下阿呆的肩膀,“我要有你這本事,早就發了大財啦!”
阿呆微微一笑,卻是看著一旁的魯肅:“兄長可好?”
“是了!”魯肅聽他一說,也是一驚,趕緊喚隨侍去臥艙探視孔明。
一口茶的功夫,隨侍回來稟報:“孔明先生睡著了,並無異象,讓我等不要去叨擾他。隻說了小將軍回船更衣後,去臥艙與他一聚。”
“睡著了?這種時候都能睡得著?!”小丹不由地半驚半諷道,“原來‘臥龍’是這個意思?無論何時、何處都能睡得著的龍?”
阿呆聽到諸葛亮安然無恙,心裡踏實。左右趕緊拿出他包袱中帶著的衣服,搬來暖爐,為他更衣除去濕透的外衫。
“子敬先生,有…沒有吃的?”阿呆還未用過早食,卻從日出一直鬥到現在,手腳酸軟多半也是因為腹中饑餓。
眾軍士再一次見他神技,力退白衣人,都是敬佩不已,
不等魯肅發話,趕緊去後艙取些乾糧面餅給阿呆食用。 “你這功夫從哪學的呀,小兄弟。”小丹對阿呆說話的語氣較之前,柔和了許多。
眾軍士聽他一問,也是側耳傾聽。
阿呆邊吃邊答:“自學的,就像剛才那個人,他在水上疾走,我看了一遍也就學會了。”
他只是隨口敷衍,但在旁人耳裡聽來,卻是仿佛在無形之中表露了自己究極塵世的天資,有一種濃厚的裝逼的味道。
但是眾人也只有點頭佩服的份,誰讓這凡人之間,面對離自己近的人,尚可以嫉妒一下,而面對遠遠凌駕於自己的人,卻只有佩服的份。
士卒是不會嫉妒那些統帥三軍的上將軍的,他們只會嫉妒那些同為士卒、卻隻比他們高了一兩級的伍長、什長。
阿呆狼吞虎咽填飽肚子後,魯肅遣開了眾人,各歸各位,還要照看先前幾位被登船的白衣人砍傷的軍士的傷勢。
阿呆來到諸葛亮所在臥艙,進艙後悄悄地關上了門。諸葛亮緩緩坐起。
“沒受傷吧?”諸葛亮問道,卻是滿臉的倦容。
“沒事,就是淋濕了。兄長好像哪裡不舒服?”阿呆見他無精打采,關切地問道。
諸葛亮用極低的聲音說:“適才為你喚來狂風驟雨,又激起江面濃霧,耗費了我大多精神。”
“果然是兄長…”阿呆說到這次,看了看四周,“兄長的神算原來真的有如此造化天地的能力?”
“我也是逐漸參詳才慢慢領悟的。之前在隆中的時候,還一度認為太公望呂尚傳下的只是一些遊方騙術。原來其中當真奧妙非凡。”諸葛亮說,“今天也是臨危初用,現在隻覺困乏無比,不過也正好,就與那江東軍士說我素愛貪睡、日常晚起便可。”
“明白,他們問起我就如此告知。”阿呆點了點頭。
諸葛亮苦笑一聲:“我雖不露聲色,但絕無可能瞞過魯子敬。”
“這是為何?難道他也是太公傳人?”阿呆說到“太公傳人”四個字時,聲音簡直微不可聞。
“呵呵,你小看魯子敬了,未必就只有學會太公的人才有經天緯地之才、鬼神莫測之術,”諸葛亮拿起放於一旁的羽扇,對阿呆說,“你別看他平時一副笑臉常駐、憨厚敦實的樣子,此人當年慧眼識英雄,將一半家財贈予那周公瑾,後來袁術聞其名許他高官厚祿,他卻堅決辭別。袁術派兵來追,他張弓搭箭,一箭射穿了追兵的盾牌,四下無人不服。”
“不會吧!”阿呆一臉驚訝地說。他非常明白射出的飛箭若要射穿盾牌,除非盾牌本身工藝太次,否則必須弓手有極大的臂力拉開數百斤的硬弓方能做到,“瞧他現在這副財主模樣,哪裡像是身負武藝的人?”
諸葛亮閉上雙眼,輕搖羽扇道:“能夠如此精於抱樸守拙、藏巧於人的人,才是擁有深謀遠慮之絕倫智慧的體現。他年輕時素有豪俠之名,不然吳侯又怎麽會將辛苦鑄成的六把寶劍,不去給那些將校武官,卻贈他一把?他那日引你喝酒,讓你品評天下武將,定是有所圖謀,只是我還想不出他究竟要做什麽。”
阿呆十分驚訝:“我就是隨口胡說一番,也能被他利用?”
諸葛亮隻點點頭,仍是閉眼,卻不答話。
“那我以後不和他再來往交談了,免得誤了大事。”阿呆悠悠地說。
“無妨,你也不必如此,像魯子敬這樣的高人,你反倒是需要與他多談多說,用心揣度、觀察,方能學到世間奇謀士的本領。”諸葛亮睜開眼,對阿呆正色道,“至於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卻只能靠你自己感悟了。我只能提醒你一點,盡量多說外面的事,少說自家的事,如此即便犯錯,也多半不會是大錯。”
阿呆點點頭,細細回想著諸葛亮的話。
“你酣鬥多時,不如也在此休息吧,魯子敬擺了我倆一道,我們佔了他的臥艙,也算有來有回。”說罷,諸葛亮微微一笑,放好羽扇,複又躺下。
阿呆也在坐榻上合眼打坐,恢復剛才一戰消耗的內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