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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芒》第29章 雪窗書癡
  兩日已又過去,賴小章從睡夢中驚醒。

  他正躺在一張無比乾淨的床上。

  正是清晨,淡薄霧氣已然散去,一縷柔和明媚的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照入房內,光影斑駁。

  房間比他此前睡的那間柴房明亮,十分整潔,倒不似給男人住的。

  賴小章伸了個懶腰,一身余痛逐漸散去,只是肩膀和腿還有些酸麻。

  此時窗下正有個白衣男子手握墨筆,不知在寫著什麽。

  賴小章並未去打擾那人,只是環視四周。這明顯像個書房,只不過多了他身下這一張床,顯得突兀。

  房間並不大,有幾架書,一桌一椅,門旁兩盆九頭蘭已然綻開。

  白衣男子身前的書案上擺一個筆擱,放著一大一小兩支毛筆,似都是湖筆,宣紙旁則有一方澄泥硯。

  白衣男子不時便蘸墨書寫,他右手的木牆上,還掛著一副書貼。

  賴小章看去時,只見那書法外密中疏,字下多有藏鋒,稍數一下,共有十四個字,他隻覺這帖子中少了些韻味。

  此時那白衣男子抬起毛筆,頓了一頓。

  賴小章看著書貼,念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白衣男子本隻一心想著下一筆該如何落下,哪裡記得這屋子裡還躺了一個人,當下卻被嚇了不輕,急忙轉過頭一看,似才想起賴小章已在自己書房睡了兩天兩夜。

  白衣男子正是柳添雲,他看著賴小章愣了愣神,賴小章看著他卻笑出了聲。

  只因他嘴角沾滿了墨水,想來書寫時常用嘴去浸濕手中的筆頭。

  柳添雲見他笑得如此不羈,忙抬手擦了擦嘴角的筆墨,卻是愈擦愈黑,片刻連腮邊也黑了。

  賴小章笑道:“別擦了,再擦整張臉都黑了。”

  柳添雲隻道:“卻不如你黑。”

  賴小章摸了摸自己的臉,已明白了。

  柳添雲又道:“等會兒起來記得給我把被子也洗了。”

  賴小章慢慢起身下床,站在他身前,道:“又不是我硬要躺在你床上,為何不自己洗?”

  柳添雲有些語塞,頓了頓道:“你……你這人怎不知好歹,我若不救你,此時你只怕還在山下挑水,吃那鞭子的苦。”

  賴小章道:“想必你也明白,這齊陽山那麽多水池,何苦要下山去挑水,再說我也沒求你救我。”

  柳添雲無奈道:“你這人就是嘴硬,但凡服點軟,也不至於挨那麽多毒打。”

  賴小章道:“打著打著,便也習慣了,這一天不被打,反倒不舒服了,你們這昊陽門,也沒一個我看得順眼的。”

  柳添雲道:“你若真想接著挨打,當初就不會讓我救你了。”

  賴小章冷哼一聲,道:“我若有力氣,自是不會讓你救我。”

  柳添雲呵呵笑道:“你這脾性倒是有些像我大師兄。”

  賴小章一聽,神色略顯驚訝,疑惑道:“大師兄?”

  柳添雲道:“怎麽了?”

  賴小章道:“你管誰叫大師兄?”

  柳添雲道:“難道在昊陽門,我還有兩個大師兄?”

  賴小章明白他所說的正是凌九,可他在齊陽山上挨了四月的打罵,也不曾從誰口中聽過“大師兄”這一稱呼。

  他口氣變得溫和許多,道:“你叫凌九大師兄,這麽說來,你還認他?”

  柳添雲歎了口氣,道:“怎會不認?難道就因為別人不認,我也就不認了?”

  賴小章道:“可偌大一個昊陽門,

卻只有你認他!”  柳添雲轉身將筆輕放在那筆擱上,道:“聽你這般說,你似乎很仰慕大師兄,此前我也不止一次聽你提起他,說他是這天下真正的劍客。”

  賴小章道:“難道不是?”

  柳添雲道:“雖然大師兄的自在劍法已是天下聞名,但要說其劍法,也絕不是最厲害的。”

  賴小章道:“我不曾說他劍法最厲害,我隻說他是真正的劍客。”

  柳添雲道:“只是這已不重要了。”

  他說著時,轉身負手看向門外飄絮,歎了口氣。

  山風吹來,門前兩株九頭蘭已彎下了腰。

  賴小章察覺他與昊陽門其余人並不是一類人,又問道:“所以你還相信凌九?”

  柳添雲道:“我是否相信他,不也不重要了?”

  賴小章鏗鏘有力地道:“當然重要,一個人活在世上,多一個人懂他,那他便會少一分孤獨。”

  柳添雲回頭看著他,笑道:“確實如此,只是孤獨本就是人生常態,孑然一身也不是不好。”

  賴小章道:“若你真的相信他,又為何窩在這書房內?你本該幫他的。”

  柳添雲苦笑道:“我?我苦有一柄劍和一隻筆,我能幫他什麽,難不成靠我就能改變天下人眼中的事實?”

  賴小章道:“有些事即使改變不了,卻也應該去做的。”

  柳添雲沉默片刻,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光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有的事還得慢慢來。”

  賴小章道:“有的事慢不得,只怕到時人沒了,便什麽都沒了。”

  柳添雲笑道:“看來你比我還要著急想要證明大師兄的清白。”

  賴小章道:“只因我第一眼見他時,我便覺得他本不應該如此潦倒和憔悴的,他可是凌九!”

  柳添雲道:“可你卻什麽也幫不了他,反而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不是嗎?”

  賴小章道:“我遲早會幫。”

  柳添雲道:“你拿什麽幫?最起碼手裡得有把劍吧,哪怕有把刀也是好的。”

  賴小章不再說話了,一陣風拍在他臉上,竟讓他額上結痂的傷口有些疼痛。

  柳添雲又道:“如今我隻想待在這雪窗中,江湖上的事,我並不想過問,能有這一桌一椅一盞燈,再有幾架書,便已是最好。”

  賴小章見他似不願再提凌九之事,自己也沒必要繼續討個沒趣。

  他看著牆上那那句詩,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看來你很向往那靜雅的田園生活。”

  柳添雲道:“只是身在這昊陽門中,我已不可能過上那樣的日子了,能有間書房給我,已是不錯了。”

  賴小章道:“你這書房倒是有些小了。”

  柳添雲笑道:“自古至今,書房本就無一定之規,雕梁畫棟與環堵蕭然並無區別。築於水濱也好,造於山間也罷,哪怕是隱於郊野又有何妨?那些個真正的文人墨客,誰還在乎門前植的是南山之竹,房頂蓋的是荊楚之茅?書房本就宜簡不宜繁,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賴小章道:“可惜你這書房偏偏在這昊陽門中。”

  柳添雲道:“再如何追求高雅絕俗之趣,但人終究也脫不了這人世的,能在山間安心寫字,已是不容易了。”

  賴小章笑道:“看來你還是個書癡!”

  柳添雲道:“別人常常這麽說我。”

  賴小章看了一眼桌書案上被紙鎮壓著的那副書貼,笑道:“癡是癡了些,只是字寫得差些火候。”

  柳添雲搖頭一笑,心想自己再如何不濟,可活了二十七年,已是練了十五年的筆,怎可被這十七歲的少年給嘲笑了。

  他隻道:“那你倒是寫來看看。”自是不相信這少年能寫出多好看的字來。

  賴小章道:“若我寫完,比你牆上掛的那副還要好看,你當如何?”

  一副能讓人掛在牆上的筆墨,那無疑是他最滿意的作品,柳添雲聽得他這一說,隻道:“我自是不能如何,好看不好看也不重要,不過你若真能寫得讓我拍案叫絕,我倒是可以跟你學一學。”

  賴小章道:“好,只是到時你想學,我恐怕也不想教你了。”

  對付一個書癡,他倒是有些手段。

  柳添雲攤開手,擺出了一個請字。

  賴小章朝書案走去,拿起一支毛筆,鋪開宣紙,壓上紙鎮,蘸上墨水,已然認真寫了起來。

  一旁的柳添雲盯著那兩天沒洗臉像個花貓的少年書寫時竟如此認真,只差笑出聲來,但當下也只是攥拳遮在嘴上,佯裝咳了一聲,掩住了笑。

  他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臉比那少年還要花。

  那時只見賴小章行筆沉著痛快,書法線條強力而雄勁,大開大合,結體奇而穩重。欹側、擒縱、疏密和高低都讓人拍手叫絕,那字於字之間更是上承下啟,左映右帶,行距字距卻又都不等。

  柳添雲看了他那幾行字,臉上笑容已逐漸消失,但很快卻又浮現一抹驚喜。

  賴小章放下了筆,將那宣紙往他面前一展,笑道:“如何?”

  柳添雲的臉轉而暗淡下來,低聲道:“沒想到我練了十五年,這筆下功力卻沒有你一半。”

  他說著時,目光始終不離那幾行字,三三兩兩,似散還續,氣脈一貫, 其中布局之妙,不由得讓柳添雲雙掌碰在了一起。

  再看那書眼“除”字,氣貫周邊,柳添雲再也忍不住,終於大讚了一聲好。

  他貼了過去,將賴小章手中那書貼搶了過來,低著頭細看幾眼,瞧著瞧著卻忽然一臉嫌棄,道:“我說你這小子,這麽好的行帖,你就寫這個?”

  賴小章道:“哦?有何不妥?”

  柳添雲將上面的內容念了出來:“我叫賴小章,吃了拉,喝了撒,除了砍柴啥都不會,一邊挑水一邊睡。”

  賴小章尷尬笑道:“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柳添雲道:“不過這字的確是寫得好,沒看出來你筆下竟有這般功夫,看來我是得跟你學一學了,只是你這貼字,我該叫它什麽好?”

  賴小章不假思索,道:“就叫它《拉撒貼》如何?”

  柳添雲嘖了嘖嘴,道:“不妥!”

  賴小章道:“你若是喜歡,那便送你,想叫它什麽由你決定。”

  柳添雲面露喜色,斜眼看著他,驚道:“當真送我了?”

  賴小章道:“這筆墨紙硯都是你的,寫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是你的。”

  柳添雲連忙點頭,道:“好,這事你可絕不能反悔。”

  賴小章道:“不反悔。”

  柳添雲一聽,走至書案旁,將那帖子一放,已照其臨摹起來,旁若無人一般。

  賴小章哪裡能想到,自己隨手寫的幾筆,竟被這柳添雲當做世間珍寶一般。

  眼前這人,的確是個書癡,癡而顯得與昊陽門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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