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師收攤了。

是被一個男人一路敲著腦殼收攤離開的。

而這一幕也被查理王III世街道上一些路人看見了，路人們很輕松地就認出這是最近風頭正盛的薑述。

剛開始還好，只是指指點點，然後就是要簽名，這都很正常，也都在薑述的意料之中。

直到一個女人脫了上衣讓他蓋章，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再看看隱隱圍上來的人群以及蠢蠢欲動的大波菜們。

於是薑述很迅速地帶著蘇小鷗遁走，F區的人，實在是太容易被點燃熱情了，他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

在兩人離開之後，這件事也越傳越玄乎。

起因是魔術師的小學徒鬧脾氣離家出走，想要憑本事養活自己。

過程則是學徒利用一系列玄奇的法門幫助普通人收獲好運氣，為他們佔卜，幫助他們趨吉避凶，而她自己也沾染上壞運氣。

結果自然就是因泄露天機而被帶回師門。

就離譜。

——

魔術屋內。

窗簾緊緊拉上，燈光從師徒兩人頭頂灑下來。

兩人一左一右，分坐於辦公桌兩端。

薑述看著她，目光沉靜，“這一天時間，賺了多少錢?”

蘇小鷗沒說話，只是從自己小臂的凹槽裡取出卷在一起的一捆鈔票，仔細地清點清楚。

隨即，她抬頭看薑述一眼，發現薑述始終盯著她看，便又從身上亂七八糟的口袋裡摸出一些零錢，繼續數著。

“一千三百四十。”蘇小鷗這才回答道。

薑述點點頭，沒有作出評價，他淡淡道:“怎麽賺的?仔細說清楚。”

“剛開始……就只是做了一個這樣的彈球遊戲。”蘇小鷗頭一低，雙手拿上桌子，十指交叉握著，開始交代“犯罪過程”。

“誰教你的?”薑述微眯起眼睛，這種東西不在孤城人的創造范圍之內，孤城的歷史裡壓根就沒有這種東西。

蘇小鷗能造出這玩意兒，要麽她是個穿越者，要麽就是……

他看向一邊看戲的甲乙丙丁四精。

“就……以前我看見甲乙丙丁它們在玩一個彈球遊戲，我覺得很有趣，就想著做一個做一個類似的東西來玩。”蘇小鷗繼續說道，“但是太難了就做成了這麽個東西。”

“嗯，然後呢?”薑述瞥一眼甲乙丙丁四精，它們昂著頭，一臉的不服氣。

甲乙丙丁:我們不就是玩了會兒3D彈球嗎?

“然後我就試了試，結果發現很容易就打到一百那個檔，這樣的話很容易虧。”蘇小鷗發現薑述似乎是沒有生氣，膽子也大了不少，“所以我就做了幾個小機關，在桌面上放了幾個微型突起，只要桌子底下踩機關就可以了。但是我注意到這樣子可能會被義眼注意到，所以我又改了改，把突起放到了桌角上，利用桌子的傾斜來造出小球的移動。這樣子的話，在玩之前我就一邊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一邊提前調好桌子。”

“嗯，然後呢。”薑述沒有什麽反應。

“然後吧，我發現一些事，像那些三三兩兩來的，最好讓其中一個中大獎，一個大虧，一個小虧，這樣子的話回頭客幾率會高一些。但這樣還是不行，賺錢效率不夠，所以我就想到了塔羅牌。”蘇小鷗拿出了那副塔羅牌，很隨意地做幾個拉牌動作，“臨時學一點塔羅牌的話術，加上控牌手段，然後看他們的樣子隨便掰扯一些有的沒的，用佔卜很容易就能唬住他們。”

薑述點點頭，這也是他看見的東西。

總的來說，蘇小鷗的這一套操作很好地結合了賭徒心理、魔術原理和一些冷讀術技巧，

她利用台詞功底很順利地快速取得路人觀眾的信任，然後一步一步設置小圈套。不過，蘇小鷗一點都不貪也是這些路人快速上鉤的原因。

誰能想得到，她搞了這麽多騷操作的目的居然真的為了每個人那四五十塊錢?

大多數人也只會把這四五十當成“佔卜費”，在蘇小鷗說出含糊其詞的佔卜台詞後，會上鉤的人自然會自動代入，發現不對勁的人也不會揭穿，畢竟這錢其實是用來玩小球的。

“嘶——”薑述思考了一會兒，蘇小鷗這通操作，說是騙錢也不至於，但很顯然和他的要求相去甚遠。

於是他依舊冷著臉:“這些錢拿去捐了，從明天……不對，從現在開始，不準使用這些騙人的玩意兒賺錢。”

“嗯?”蘇小鷗一邊收好錢一邊疑惑道，“可你不是說，魔術就是騙人的嗎?”

“對，但魔術是取悅於人，騙術是取財於人，這兩者的目的並不一樣。”薑述搖搖頭。

“可是所有佔卜完的人都很開心。”蘇小鷗便接著道。

“魔術師會告訴觀眾這是假的，但騙子不會。”薑述拿過她面前的牌，上下翻了翻，這是一副做工精巧的塔羅牌，絕不會是蘇小鷗自己能做出來的東西。

他放下牌，繼續說道:“你看，我每次表演結束都會讓大家相信科學。”

“有人信嗎?”蘇小鷗便小小聲道。

“……”薑述想了想，好像確實沒什麽人信，於是乾咳兩聲，“咳咳，但是他們的事，你應該很清楚，我可不會什麽魔法，這都是科學。”

“嗯。”蘇小鷗點點頭，她很乾脆地認錯道，“我知道錯了，這次是我做的不好，我過於取巧了。”

“記得把錢捐掉。”薑述回憶著她剛剛說的錢，“一千三百四十，一分錢都不能留，記得捐給社會序列的官方慈善機構，名義的話……就用你個人的。”

孤城的慈善機構也分為官方和私營，一般來說，社會序列慈善機構的蛀蟲會稍微少一點，畢竟帳目是要公開的，而且也有較為嚴格的監管。

“嗯嗯。”蘇小鷗松了口氣，看樣子薑述並沒有很生氣，這個信號讓她安心不少。

不過，她也只有老老實實地去街頭賣藝了。

“對了，你這副塔羅牌是哪裡買的?”薑述一推面前的牌，一整副牌便均勻地攤開在辦公桌上，形成一條直線。

這副牌的質量很不錯。

“是……在一個塔羅會買的，雖然很貴，但質量很好，而且度娘還教了我一點騙……佔卜的技巧。”蘇小鷗便統統說了出來。

你剛剛說了騙人對吧?

不對，你剛剛說了度娘對吧?

“度虞衣?”薑述畢竟是剛翻過資料，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蘇小鷗點點頭，“對，她是一家塔羅會的會長，你也認識她嗎?”

“呃，不認識，只是聽說過。”薑述自然不會告訴蘇小鷗自己要去度娘那裡谘詢一點事情。

不對，是沃夫要去谘詢一點事情。

他又問道:“你知道她麽?和我說說。”

“嗯，一個塔羅牌師，但有的人說她很厲害，有的人又說她是騙子，總之怎麽說的都有，不過她肯定是個好人。”蘇小鷗篤信道，“雖然對什麽都不上心，還總是凶巴巴的，但她每周都會給附近的流浪者小孩送吃的，我也收到過。”

她眨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然後歎了口氣，“不過在成為學徒之後我就很少去她那條街了，上次見到的時候她也已經認不出我來了，而她還是和十年前長得一樣。”

“其余的你還知道些什麽?”薑述道。

蘇小鷗搖搖頭:“度娘很神秘，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嗯，你回去吧。”薑述擺擺手，示意蘇小鷗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老師再見。”蘇小鷗揮揮手告別，離開了魔術屋，只剩下沉思著的薑述。

薑述半躺在靠椅上，目光望向天花板。

這麽聽起來，這個度娘不像是個壞人，只是不知道她和克洛到底有什麽關系。

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只是後天的事了。

他借著從沃夫那裡拿來的ID卡和安全密鑰登錄了警署的檔案庫，開始查找一些資料。

首先就是關於克洛的資料，但他檢索了好多關鍵詞，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相關的內容。

大部分案件都是他在機械門徒時期乾的事情，策劃襲擊、佔領地盤、人體改造……

總之都是些完全洗不白的惡魔行徑，妥妥的反派角色，就是那種下一秒被超級英雄殺掉也不會讓人心疼的惡棍。

僅看這些內容，薑述沒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克洛入獄的那個案子很奇怪，看起來更像是一場作秀。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離十三區上千公裡外的一區，還成功登上了天空之塔的塔頂。

然後……

他在那裡放了一把火，但什麽也沒有燒毀。

接著就被抓了。

判刑，入獄，一氣呵成。

五年時間，學習，提高，等待一個魔術師的到來，有條不紊。

“……”薑述按了按自己太陽穴，他看著這些案件，嘗試著理解克洛的思維，但很顯然，這種說不清楚是天才還是瘋子的思維模式，他很難代入進去。

看起來就像是有兩個克洛一樣，實際上，或許真的是雙重人格之類的爛設定。

相反，還是警長狄克·唐的相關案子更好看一些。

就像是孤城裡唯一的光明，在五年前他橫空出世，在破了一個困擾警方幾個月的連環殺人案後聲名鵲起，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五年時間破案率達到百分百，如同神話一般的人物，算得上是真正的犯罪克星。

而且，他還是新貴族狄克家族僅剩的繼承人。

嗯，除了他以外，狄克家族也沒有嫡系了，所有嫡系都在很多年前的一場變故中意外身亡。

現在狄克家族掌權的也都是些從其他地區遷來的旁系，但只要狄克·唐還活著，他就是家族唯一指定的繼承人。

唾手可得的權勢，但狄克·唐對此沒興趣，他隻想破案。

和克洛算得上是同一種人，不過是兩種極端。

很有布魯斯老爺那味兒了，但他不一樣，他是會毫不猶豫殺死罪犯的那種類型。

薑述關掉電子光屏，他吩咐甲乙丙丁道:“查查這個警長唐，我感覺他有問題。”

甲乙丙丁點點頭，開始動用強大的數據搜集能力。

犯罪克星麽?

他皺起眉頭。

總感覺怪怪的，但具體怪在那裡，他也說不上來。

但是很快，甲乙丙丁就以驚人的速度給他帶來重要的情報。

不過事實上，這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搜索。

那是一則新聞。

小甲的屏幕上放出了這則新聞標題:“狄克集團宣布收購白鷹高科技公司”。

按照小甲收集到的信息，這一家白鷹公司主要研究高科技產品，特別是在人工智能的研究上處於一個極高的水準，但正如橘衣所說，人工智能的研究就是一個坑。

雖然所有公司都在無限進步，但始終做不到突破那個桎梏。

所以白鷹公司在投入大量資金後因研究無果導致資金鏈崩斷，於六個月前宣布即將破產。

在危急關頭之中，狄克家族突然宣布收購一個可以說是沒有市場前途的高科技公司，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而且這個選擇，還是由警長狄克·唐做的，這也是他在成為狄克家族唯一繼承人後所做的第一個重要決策。

對此他的解釋是，他需要人工智能來協助管理城市，減少犯罪率。

財團的智囊，包括狄克集團的智囊都認為這個只會破案的家夥瘋了，花這麽多錢收購白鷹，只為了減小犯罪率?

破案魔怔了吧?

不過……

薑述突然找出那張若姐肩部的夜梟照片，問甲乙丙丁道:“這個！這個是什麽?”

甲乙丙丁:夜梟，俗名貓頭鷹。

他又指指若姐的肌膚， 直截了當問道:“白不白?”

甲乙丙丁:白……

“是不是白鷹?是不是是不是?”薑述覺得自己破了個案。

但甲乙丙丁覺得他智了個障。

它們的機械腦接受不了跳躍性如此大的聯想。

不過仔細想想……

媽斯特說得很有道理啊！

這就是白鷹啊！

——逐漸同化.exe

“到現在還有能力研究人工智能的公司並不多。”薑述用一種離奇的方式得到答案之後，開始了逆推過程，這種小技巧就像是年少時做題先看答案然後逆推一般，“若姐之前有意無意表現出對三大集團即鷂鷹、塞克斯、荒空的不屑，所以她應該不會是這三個集團的。人工智能研究所需要的資金投入和技術投入都不是小數目，她不可能自己單人研究。再加上她有關系能夠進入十三區的特罪所，也就是說她和警界系統也有聯系。”

在孤城，監獄同樣歸屬於社會序列的警方系統，獄警也是警。

能夠隨便進入特罪所這麽特殊的地方收集素材的關系戶不多，但在警界擁有這極高地位的狄克·唐肯定算一個。

“發信息給橘衣，讓她把上次做的那些縱向阻光的玻璃拿來。”薑述吩咐小甲道。

他現在急需一個能力，一個能夠讓他順利潛行的能力。

隱身，或者說是……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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