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起吊頂燈上的十三根蠟燭，幽幽的橘色燭火光芒便搖曳在這個並不大的會議廳之中。

青白色的牆壁上掛著昂貴的油畫，木質的櫥櫃和小圓桌擺放得井然有序，石頭搭建的地板嚴絲合縫，一方擁有著繁瑣花紋的地毯鋪在地面上，會議室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歷史韻味。

中央的長方形會議桌旁，兩條長邊各擺著六張椅子，一條短邊上擺著一張椅子，共計十三張，都是典雅的紅木椅子。

在那十三個位置上放置著十三具屍體，他們的影子被投放在地面上，隨著燭火的晃動在地上幻化出各種形狀。

屍體們的容顏或蒼老或年輕，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保存完好，十三具身體皆是如此，從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已經死去，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昏迷一般。

他們保持著一樣的姿勢，背靠椅背，頭顱垂下，保持著一個怪異而安寧的模樣。

這座古堡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現在，也只有這個頂層具有特殊意義的會議室並沒有經受過任何科技改裝，保持著上百年的古代風味。

小圓窗邊，唐緩緩收回了掃視莊園的目光，他望向那會議桌上的十三具屍體，眼神平靜，微微點頭。

這裡的十三具屍體都是狄克家族的權勢者，當然，他們都是旁系。

昨天的迪勒·狄克的失蹤將這十二個人全部集中到了這裡，也正是因此他才找到了合適的機會一網打盡。

而現在，迪勒也順利回來了，剛好這十二具屍體在藥物處理下還沒有喪失太多的活性，可以一起完成這個儀式。

在這個儀式完成以後，整個五區能夠反駁他的人也就不再有了，而他也可以將自己的計劃暢通無阻地執行下去。

“開始吧。”他朗聲道，聲音回蕩在會議室之中，也不知道是在和什麽東西交流著。

下一秒，室內的燭火猛地搖晃起來，無風自動，詭異的氣氛瞬間在這間會議室裡擴散開來。

——

“唐?”在聽見薑述所說的內容之後，柳汀若也是微微愣住。

到現在為止，她的人工智能轉化技術總共有三個比較成熟的作品，最早是幫助唐完成的三個智能機械人，然後是薑述的四隻平板精，最後才是強人工智能的集大成完全體述寶。

而薑述的話也突然就提醒了她，對啊，唐有可能早就發現了述寶所說的那個種族。

這麽長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只是觀測那麽簡單了。

觀測、分析、溝通、資源互換……

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不同種族間的交流模式。

而他們現在還停留在最簡單的觀測層次上，想要快速進步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只不過現在他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即便他發現了，也沒有那麽容易利用起來的吧?”

“砰——”秘密基地內側的隱蔽門打開又關上，一隻大頭機器人垂著腦袋拖著沉重地身體走了進來。

明明是個機器人，卻極為生動地表現出了社畜下班回家滿心疲憊的景象。

在經過客廳沙發的時候，它看見了深夜還躺在沙發上的薑述柳汀若兩人，那兩人正耳鬢廝磨交流著什麽，而在他們的前面，大屏幕的電子光屏上播發著什麽電影。

“唉。”述寶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將心酸勞累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見這一幕，薑述也是覺得有些好笑，這機器人當然不會感覺到累，這一切也只是基於它自己的判斷，它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表現出這樣的言行舉止來。

畢竟是由人類的人格轉換製作而成的人工智能，在模仿人類這一途上它擁有天然的優勢。

“先去自檢一遍，然後把今天采集到的數據傳輸到本體網絡上去。”柳汀若吩咐道，“我等等就來。”

今天的白天一整天，受到她委派的述寶都在大街上收集那個種族各方面的數據。

也幸虧它是被刻意製造成那種製式大頭機器人的模樣，所以在街上晃悠一整天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明白，不過姐姐，我今天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述寶並沒有直接按照指示去自檢，它在柳汀若的面前釋放出擬化光屏，上面是一段經過打碼的馬路街頭視頻。

一則車禍視頻，橫穿馬路的行人被疾馳而過的轎車撞飛十幾米遠，光是從這個視頻裡看，這個行人基本上就活不了了。

除非他的體內是特殊的保護裝置，可以完善地保護他的五髒六腑。

但如果擁有那種裝置，這個行人的義眼水平也就不會低，不至於反應不過來衝撞而來的車輛。

“所以呢?”柳汀若望著述寶問道。

“接下來，我開啟了反相模式進行觀測。”述寶接下來便換了一則視頻，那是它根據自己看見的情況複刻出來的模擬視頻，“現場的‘那個種族’多了一個。”

模擬視頻裡的情況很直觀，一個模糊的東西從地上行人的屍體上冒了出來，然後和其他的同族混在一起，再也無法分辨出來。

“它很像是你們人類認知范圍內的一種東西，Ghost，我把他們成為靈體。”述寶繼續說道，它的大腦袋上神情嚴肅，“它不能算是另外一個種族，它們從死去的人身上形成，是一種特殊的能量體。如果一定要打比方的話……”

乙:陳比方:你禮貌嗎?

“它們其實是一種備份數據，被丟在‘回收站’裡的備份數據。”述寶接著道，而它的話也讓面前的兩人同時陷入了思考之中。

薑述沉默地望著擬化光屏上的那段模擬視頻。

果然，這個東西和他之前的關於亡靈的猜測類似。

“後來為了驗證，我就去了醫院。”述寶望了眼兩人，然後繼續說道，“在那裡的觀測基本可以驗證我的猜想，我在那裡收集了很多有用的數據，但當時受限於機體算力不足並沒有得出太多的結論。”

“嗯，那你現在先去自檢，然後將數據傳回本體吧。”柳汀若點點頭，述寶帶回來的一些信息很關鍵，她現在已經對它所說的一切充滿了興趣。

但基本的流程還是過一遍的，述寶的機器人必須先檢查一遍才能將數據傳輸回本體，這是它在執行任務時沒有第一時間將數據無線傳輸回來的原因。

從機器人的行蹤記錄儀、感官收集器等方面入手，必須要先經過完整的檢查程序才能向本體傳輸數據。

“明白。”述寶點點頭，轉身走向了基地走廊的深處。

而柳汀若也是站起身來，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活動活動身體，整個人也變得精神抖擻起來，雖然現在已經是深夜兩三點鍾了，但她的一雙眸子依舊是神采奕奕。

她走向客廳裡立式衣架的方向，摘下上面掛著的白大褂，披在身上，側著頭看向薑述道:“我要去工作了，分析述寶帶回來的數據……可能還會研究一下那個精神力，我已經製作出來觀測精神力的入門裝備。”

“行，你去吧。”薑述也沒有阻攔柳汀若，從若姐那“夜梟星”的稱號就不難看出來，這家夥有多愛熬夜搞科研。

“難怪越到晚上越精神。”他小小聲地嘟噥了一句，同樣站起身來。

“你說什麽?”柳汀若察覺到了他的嘴唇在動，於是疑問道。

薑述則是聳聳肩，“沒什麽，給你做一份夜宵去，我知道的，夜宵肯定想吃夜宵了。”

“嗯。”柳汀若聽見有夜宵吃，臉上的表情頓時舒展開來，眉眼盈盈笑。

而薑述看著她這副樣子，也是笑笑，轉身走向了廚房的方向。

幸好，或許是熬夜熬習慣了，又或者是夜梟星的什麽特殊稱號能力，單純的熬夜並不會使柳汀若看起來憔悴，她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那些受工作侵蝕的痕跡，沒有濃重的眼袋，始終保持著白皙光澤。

或許她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更加肆無忌憚地熬夜。

——

中午十二點，薑述感覺到有一具柔軟的身體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而他也在迷迷糊糊之中判斷出來了這玲瓏有致的身材必然是屬於若姐的，於是他的雙手抱了上去。

“你別動。”柳汀若用手一推薑述的腦袋，然後將頭埋進被窩裡，她含糊地說道，“我把一些數據的分析結果和猜想都放在述寶那兒了，你去找它要，你看看能不能猜出唐的目的，我太困了，先睡了。”

“呃。”薑述的頭被推了一下，清醒了不少，他回味著柳汀若的話，然後睜開雙眼，本能地坐起身來。

“早安。”柳汀若伸出手向著薑述揮了揮，她的身體已經開始了和被子融合的過程。

她緩慢地轉過頭，整個腦袋已經被被子包裹得只露出用於呼吸的小巧鼻子，均勻的呼吸從那裡傳出來。

而薑述也是站起身來，他伸了個懶腰，走向走廊內部述寶的實驗室。

已經有分析結果和猜想了麽?這麽快?

若姐還真是厲害。

如果說走廊是家居風格，那麽實驗室裡就立馬變成了輕科幻風格，在實驗室的角落裡，一隻大頭機器人正在和他的那四隻平板精交流著什麽，從它們顯示器上表現出來的愉快情緒中不難看出，它們聊得很開心。

相處得還不錯。

“還行。”薑述笑了一下，由衷地表示讚許，直到他看見站在地上那隻平板精從背後掏出了一節電池和數據線。

薑述:“……”

述寶現在還是正經得很，要是被這四個玩意兒給帶歪了畫風……

若姐一定是會揍他的吧?

“小乙你給我放下。”於是他沒好氣地衝著平板精們的方向大聲喊道。

述寶和四隻平板精齊齊轉過頭來望著他，而小乙則是被嚇得一個激靈，但它一邊齜牙笑著，一邊揮動著饅頭手，它手速極快，一抖手便把電池和數據線藏得好好的。

不愧是魔術師助手，名不虛傳。

而薑述則是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將電池和數據線從它屁股後面的桌肚裡取出來，然後看向述寶道:“若姐讓我來看看你們昨天晚上的研究結果。”

“我放在顯示屏上了，你自己看吧。”述寶衝著他說道，然後它遲疑了一下才像是無意一般地說道，“迪勒死了。”

“嗯?迪勒死了?”薑述微微愣住，打開顯示屏的手也頓住，“什麽時候死的?”

“凌晨兩點五十分。”述寶給出了一個確切的數字。

薑述便沉默了，昨天在迪勒被催眠的那兩個小時裡，他們給迪勒喂下了一個膠囊，那個膠囊內是簡單的定位裝置和計時裝置。

離開的迪勒必然是會回到他自己的地盤去的，或許還會去找一趟唐，那個膠囊會把這條路線給記錄下來。

只不過，由於這個定位裝置需要絕對的隱蔽性，它只能存在於迪勒的體內較短的時間，在迪勒下一次排泄之後，膠囊就會隨之離開。

但是，這個膠囊似乎並不能感應到人的死活吧?

“他已經十二個小時沒有任何排泄活動了。”述寶似乎是看出了薑述疑惑，“別人的情況可能會有些特殊，但是迪勒的身體是經過嚴格而精密的控制的，如果沒有出意外的，他應該是出意外了。”

它接著說道:“從死亡時間和地點來看，他死在了狄克莊園裡。”

“嗯?”薑述皺起眉頭。

死在狄克莊園?為什麽迪勒會死在那裡?那不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麽?

“你還是先看看分析結果吧。 ”但是述寶又轉了一個話鋒，它並沒有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聞言，薑述也點點頭打開了那份分析報告及相關猜想。

“靈體可能是精神力的反相。”

“人在將死之時，精神力會大量逸散形成靈體，但如果搶救成功，靈體會重新進入人體。這也就是神秘學中的‘回魂體驗’。”

“靈體在形成之後將會不斷逸散，無法自我恢復，當能量完全消失，靈體也就會消亡。而一枚靈體蘊含的能量視死者的年齡而定，一般而言，年齡越大能量越少，逸散速度越快。”

“靈體內容可觀測，也可以修改，但當前技術水平無法完成修改。”

一連串的分析和猜想上來就給了薑述震撼，他看著述寶問道:“後面那些……都是真的?”

“對。”述寶點著大腦袋，“昨天我走了很多個醫院，見到了很多死人，也看到了不少靈體形成和逸散的過程。”

而薑述也明白了述寶的暗示，但他的腦海之中瞬間浮現出的卻是克洛的模樣。

“也就是說……唐可能可以復活克洛?還可以借此役使克洛?”

“克洛?嗯，不光是克洛，還有五區的很多人……”述寶想了想，補充道，“或者是所有人。”

“但在此之前，他要殺光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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