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覺得野火有問題。
亞希有問題。
這節課有問題。
這個學校也有問題。
這些人都有問題。
他也報名了這一節課,也是這個名為“野火”的團體的成員之一。
不過和別人不一樣,他並沒有上過第二次和第三次課,那幾天他因病請假了。
而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些同學……
他們變得異常狂熱,無論是高矮胖瘦美醜成績好壞。
沉默,但是行動力極強,自發性的團結和紀律意識,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也總是帶著一種有意無意的高人一等的氣勢。
就像是他們的“野火”是至高無上的東西。
他回憶起“野火”在第一節課的樣子。
那時候一切都很正常,這只是一個團體,就像是學校裡的其他小團體一樣。
但是自從亞希先生讓他們統一服裝統一口號統一禮節之後,這堂課的方向就徹底奇怪了起來。
這很不好,不過他看著這些把“集體榮譽感”“成就”“平等”“亞希先生說過”掛在嘴邊的陌生同學們,很自覺地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直到他發現艾琳的變化。
艾琳就是那個在第一堂課頂撞亞希先生的學霸女生,那個像黑天鵝一樣的女生。
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家夥,但就像是其他男生一樣,他隻敢遠遠地觀察她,不敢上前,也不敢搭訕。
科隆看得出來,剛開始的艾琳也和他一樣,雖然一直在配合,但始終遊離於這個團體之外。
直到有一天,她一個人去找了那個亞希先生。
他親眼看見她走進了他的私人辦公室,但他沒來得及親眼看見她出來。
第二天上學的艾琳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全方位大力度地支持亞希先生,成為了他的狂熱信徒,
沒有人能在她的面前說亞希先生一句不是,當然,在這門課程上到現在時,已經沒有人對“野火”存在一句異議。
任何表現在表面上的異議都會遭到“野火”成員的攻訐,他們這些人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整體那樣,隻用一個聲音發聲。
就像是……
現在這樣。
“火!火!火!”隨著亞希先生走進房間,教室裡的同學們同時舉起左拳,一邊用自己最大聲音吼出口號。
原本他們在課前喊的應該是“亞希先生”,但亞希先生提出,這樣的課前呼號太過輕飄飄,沒有朝氣和活力,於是就換成了這個。
這一堂課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他們的團體設計LOGO。
和那些踴躍發言提出意見的同學不一樣,他只是一個人坐在人群中間,裝作很合群的樣子。
他望向艾琳的方向,她站在人群之中,手舞足蹈卻又滿目嚴肅,就像是在做什麽值得投入一生的事業一般。
這很不正常。
他在心裡想到,短短一天時間,他想不通她為什麽會從一個旁觀者一躍成為那個最狂熱的信徒。
這真的很不正常。
所以他決定下課去找亞希先生,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節課很快就結束了,“野火”擁有了自己的logo。
一個造型簡單的火焰符號,寥寥幾筆就能勾勒出這把火焰洶湧的生命力。
這個符號的結構很簡單,而且獨具特色,即便是完全沒學過畫畫的人也可以很輕松地臨摹出來。
這一堂課上,艾琳還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那就是不再限制課外人員加入野火。
亞希先生點點頭同意了,此外,他還特別提出,只要是加入野火的人,
無論順序先後,都應該擁有同等的地位。眾生平等。
隨後,雖然亞希先生沒有對這樣的行為定義,但野火之中的好事分子還是將這件事稱之為“傳火”。
下課了。
科隆決定親自去找亞希先生。
穿過長廊,他找到了這間亞希先生的獨立辦公室。
“篤篤篤——”科隆叩響了門。
“請進。”房間裡傳出了一個溫煦如春風的聲音。
科隆走進辦公室,他拘謹地向坐在辦公室裡側的那個男人,叫了一聲:“亞希先生。”
可能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說得小聲了一些,他又大聲地喊了一句:“亞希先生!”
但是突然間,科隆在這裡看見了一個他不想看見的人。
艾琳站在亞希先生的身後,她正在幫他按摩背部,動作很自然,仿佛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紅暈,那是一種混合著崇拜、狂熱、深愛的火紅。
“你出去吧。”亞希側過頭衝著艾琳說道。
艾琳點點頭,“是,亞希先生。”
而科隆就這麽看著她離開,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有什麽事嗎?”亞希先生抬起頭問道,他一下子就認出了科隆,“我記得你,你叫科隆,很不錯的孩子,不過好像不是很愛發言。”
“啊……”科隆一下子愣住,他原本以為自己在亞希先生眼裡是一個完全的小透明,但沒曾想自己也被亞希先生記住了,這讓他生出一些受寵若驚來。
但與此同時他也反應過來,這很有可能是亞希先生的手段之一,於是他暗自心生警惕,只是說道:“我對您的課程有一些疑惑。”
“你對我有敵意?”哪知道,亞希先生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這麽輕聲說道,然後他笑了一下,“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麽?”
“我想知道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科隆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你在控制他們,一步一步地控制他們,你到底想做什麽?”
“控制?”亞希先生搖搖頭,“我什麽都沒有做,這是一門簡單的社會科學課程而已,是他們自己感受到了團結、紀律和平等的力量。”
“不,別裝了。不僅僅是這樣,你還用特殊的手段改變了艾琳。”科隆嚴肅著看著他,“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你肯定對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比如……性?”亞希似是開玩笑地說了一句,然後他衝著面前的男生點點頭,“你很不錯。”
“除了狂熱的信徒以外,我還需要一個有自製力的清醒頭腦。”他接著說道,突然間拋出一個問題,“你覺得人和動物的區別是什麽?”
“人和動物的區別?”科隆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他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後給出答案,“人是理智的,動物不是。人可以克服獸性本能。”
“很不錯。”亞希先生點點頭,“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解釋道:“人同時具備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這一點是動物比不上的。”
“嗯。”科隆點點頭。
“那麽你想知道麽?如何將人變回動物。”亞希先生道,他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好奇。”
科隆沒有說話,他隱隱能感受到面前這個溫和的男人實際上很可怕。
這家夥是惡魔。
不能聽他的蠱惑,趕緊離開這裡上報學校,他在做很可怕的事情。
但出乎科隆自己意料的事情是,他的步子沒有一點移動。
他只是低著頭,看著亞希先生桌上那隻折好的黑眼睛的白色烏鴉。
“只要將他們的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混淆,他們很容易就會回到一種不失理智的獸性狀態。”亞希先生繼續說道,“比如……”
“把性本能當成愛。”
“把順從強者當成紀律。”
“把排外當成團結。”
“還有……”亞希先生想了想,他並未對科隆隱瞞什麽,“保持第一身份的崇高性和純粹性,保證短期成就達成時的參與感和反饋。”
他說得輕聲細語:“還有很多很多手段,我想你已經能理解。”
科隆仔細回想著自己這幾天看到的一切,他開始深刻體會到亞希先生的可怕之處了。
僅僅是幾節課時間就完成這種洗腦的效果……
他究竟是什麽人?
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老師那麽簡單。
“你……你到底要做什麽?”科隆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年輕的老師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恐懼。
而亞希先生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
“過來。”他緩聲道。
科隆便走過去,他望向窗外。
窗外是學校的操場,操場邊是圍牆,圍牆外是街道。
野火的圖案已經不知道何時泛濫開來,它們成群結隊地出現在窗外的世界,以各種形式。
“失去人性,會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就會失去一切。”亞希先生的話語再度響起。
“而孤城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獸性。”
——
薑述從廁所裡走出來,他看向坐在小餐桌前的若姐。
這是一家路邊的小店,雖然小,但因為他們店極具特色的食物生意很火爆。
在柳汀若面前有一個大盆和一盤餅,盆裡面是清澈見底的羊肉湯,而餅則是那種千層餅的感覺。
而柳汀若竟破天荒地沒有自己先吃,她只是用手撐著臉,另一隻手拿著杓子隨意地攪拌著羊肉湯。
百無聊賴的寂寞模樣。
“真磨蹭。”她抬起來看見了薑述,於是哼了一聲,又指著面前的食物,“幫我盛一碗湯,然後把餅掰開放進去泡著給我吃。”
“好嘞,柳大小姐。”薑述笑笑,伸手取過餅幫她掰著。
這種吃法倒是和羊肉泡饃有點像,能在孤城裡看見……
那還真是稀奇了。
今天晚上若姐沒來由地想要出去逛街,於是他們便在周圍的商業街上晃悠了一圈,最終啥也沒買,只是找到了一家合適的夜宵小店。
哦,不對,還是買了一些的。
他看向柳汀若臉上的那副大框金絲眼鏡,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這副眼鏡……
搭配著今天若姐這身打扮,很好地襯托出她的知性成熟美。
可以說是很戳薑述的XP了。
“三個消息,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薑述用小碗盛了一碗羊湯,將掰好的乾餅放進羊湯裡浸泡著,然後把碗推向若姐。
柳汀若用杓子舀起來,喝湯,吃餅。
然後是很滿意的嗯嗯聲。
整個人都明媚了起來。
“壞消息。”她對薑述的問題作出回應。
“剛剛我去廁所間沒洗手。”薑述齜牙一笑。
“……”柳汀若放下了杓子,目光凶狠地盯著他看,“好消息呢?”
“沒上廁所。”薑述撇撇嘴。
“哦。”柳汀若便放下心來,她又舀了一口湯喝著,“那壞消息呢?”
“我也沒洗手。”薑述聳聳肩,從大盆裡舀了一口湯喝,全然不碰那個小碗。
柳汀若:“???”
“你想死嗎?”她一下子伸出手來想去擰薑述的臉,但是被薑述用一張不知道什麽時候飛出來的撲克牌擋住,於是她又“騰”一下站起來,張牙舞爪。
“逗你的逗你的,看你總是不開心。”薑述連忙行法蘭西軍禮表示投降。
“你去給我拿兩瓶啤酒我就饒過你。”柳汀若哼哼唧唧地坐下來。
“少喝點。”薑述商量道,“一瓶夠了。”
“切。”柳汀若沒拒絕。
“好搞定的女人。”薑述便小小聲嘟囔著。
“你說什麽?”柳汀若沒聽清,但大概覺得是在說自己壞話,於是看向他身邊的甲乙丙丁四隻平板精,“他剛剛說什麽?”
乙:好搞腚的女人。
柳汀若:“???”
薑述:“???”
之後,兩人點的烤串便上桌了。
而薑述口渴喝了一點若姐的啤酒,然後柳汀若就抓住了他的把柄非要他補償。
總之,若姐喝得不少。
“以後,我們就是結義兄弟了。”柳汀若睜著朦朧眼,頂著紅撲撲的臉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薑述的旁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豪情萬丈地說道,“義結金蘭!”
薑述:“……”
“以後你就管我叫哥,永遠永遠跟著我。”柳汀若眯著眼睛笑笑,“我會養你的。”
“行嘞若哥。”
當時薑述的心情就挺複雜的。
乙:醉酒當哥。
“唉。”
薑述一手扶額,一手環住若哥的腰,讓她緊緊靠在自己身上,不至於翻倒到地上去。
他聽著若哥喉嚨底無意識的咕嚕咕嚕聲,下定決心。
以後再也不可能讓這家夥碰酒精。
一點點都不可能。
絕不可能。
收拾完桌上的殘局,薑述帶著柳汀若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就要住下。
別說,還挺沉。
“一間雙人房,兩張床的那種。”薑述攙扶著若哥,向前台小姐姐要房。
“大床房!”突然間,柳汀若在他的邊上詐屍。
“呃……”薑述撓撓頭,有些尷尬地看著前台小姐姐,“別聽她的。”
“聽我的!就聽我的!”柳汀若的兩隻爪子撲騰著,在薑述身上隨意地扒拉。
小姐姐會意,利索地開了一間大床房。
薑述:“……”
走進電梯。
薑述戳戳繼續昏睡過去的若哥,確認她沒什麽反應才撇撇嘴道:“還大床房呢,盡作妖。”
他明明說的很小聲,但是柳汀若又一下子詐屍,她靠著電梯牆站定,長久地盯著薑述看。
然後她伸出雙手,環繞過他的脖子。
她微微低著頭,金絲眼鏡滑落到鼻尖,而後抬眼望著他,故意用酒氣吐他,道:“你不敢?”
薑述:“……”
你自己說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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