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向東，陳立騎在馬上，恍惚間有一種玄娤西行的感覺。

　　陳立閑下心來，想法也就多了起來。孽鏡台，意為黃泉路上映照人心的鏡子。無論人藏得多深的秘密，隱藏的多好的業障，都會被這面鏡子照的清清楚楚。

　　離鎮江越來越近，不時也能看到餓斃在路邊的百姓。

　　葉開坐在車頭歎了口氣，這鎮江不僅沒有變好，反而變得比之前還要差。

　　不少路邊的百姓身上都帶著傷痕，想來應該是領了賑濟之後又發生了爭鬥。這原本是不應該發生的事，金陵的守備銀如果沒有丟失，現在金陵應當已經將糧食運到鎮江賑濟了。

　　這鎮江沿途已是不成樣子，直至幾人進城，這才依稀能見到之前那個鎮江的影子。

　　鎮江城內倒是沒什麽景象，城外的守軍將流民拒之門外，都扔在城外的粥棚。在陳立看來，那稀得摻沙子的粥如何能叫做粥?就是這樣一碗粥，也要一家三人分食兩碗，這如何能活人性命?

　　葉開才離開幾日，這鎮江已變得比他來之前還要差。

　　葉開臉色鐵青，剛安頓好就離開了客棧。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城外的粥棚。

　　這粥棚裡的村民顯然是餓得久了，眼中甚至有些泛著綠光。

　　葉開看著粥棚裡的災民，心中的怒氣騰騰地上湧。長江江水泛濫，衝毀了江邊的村子，連田地帶村莊都衝得乾乾淨淨。原本地裡的糧食顆粒無收，眼看著就要到秋收，這些人也只能在這裡等死。

　　按眼下這種賑濟力度下去，用不了多久，這些人自己便餓死在這裡了。

　　此時，卻有一個身穿白衣的人走了進來。這人一進來，所有災民的眼中都好像有光在閃爍。許多村民撲到他的身邊，跪在這人的面前連連磕頭。

　　這白衣人雙臂展開，又將兩臂折疊，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念道:“白蓮降世，彌勒下生。”

　　葉開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這人白衣飄飄，頭頂布帽，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白衣人面露悲色，歎道:“世人皆苦，我白蓮教也難以坐視，隻得站出來給大家一條活路。願意與我走的，便有糧吃。我們的存糧也有限，今日也是只收百人。”

　　‘今天?’

　　葉開轉身離開了粥棚，這人一日便能帶走百人，這人到底想要做什麽?照著這日子數數，這人手下現在應當已經聚攏了三五百人。

　　不過一刻鍾，那人便浩浩蕩蕩地領著近百人離開了粥棚，往郊外走去。

　　葉開遠遠地跟在後面，發現這些人拖家帶口地走了十幾裡路，一路走到了一座小山前。在山腳下的密林中居然有一座營寨，這未免有些太過於離譜了。

　　這營寨上還有崗哨在遠遠地眺望，任誰都想象不到，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居然會有這樣一座營寨。遠遠望去，似乎還能看到半山腰上有一座寺院。

　　葉開小心翼翼地避開崗哨的視線，從林子裡摸到了營寨旁。

　　這營寨內井然有序，有人建造房屋，有人躬身耕田，有人在習武，有人在識字。這樣的情景大大出乎了葉開的意料，他還以為這裡會像是粥棚一樣的情況。

　　這也讓葉開對於這裡的頭領更加感興趣了，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創造出這樣的世外桃源。

　　輕聲翻進營寨，葉開一路順著木柵的陰面，朝著最大的那間木屋走去。

　　他還沒靠近那間木屋，

木屋裡就有人說道:“來者即是客，何不堂堂正正地走大門?”　　葉開定睛一看，一人從木屋裡走了出來，居然又是代攀。

　　怪不得陳立在金陵府晃了那麽久，也沒碰到代攀，原來代攀他早就離開了金陵。

　　代攀看到葉開，眼前一亮，說道:“葉開，歡迎來到我的世界。這景象可還如得了你你的眼?”

　　葉開搖搖頭:“這不過幾百人，如何能代表整個天下?”

　　代攀哈哈大笑:“葉開你未免有些太過於迂腐了。我能讓著幾百人井然有序，自然便有辦法讓這天下也變成這樣。”

　　代攀右手一身，一旁的竹竿飛快地飛到了他的手裡。他便用這半截竹竿在地上寫寫畫畫，邊畫邊說:“我華夏現在乃是在千年難遇的危難關頭，北有金遼，再向北還有蒙古。大宋在這些餓狼的面前就像軟弱可欺的綿羊，你若是餓狼，可會放著綿羊不吃?

　　現下安然無事，那是因為餓狼尚未決出勝負，只有贏家才能通吃。”

　　代攀見葉開聽了進去，講得更是來勁:“眼下北宋安享太平，可世間焉有坐享其成之事?大宋若是繼續這樣混跡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屆時城破國亡，百姓均淪為他人魚人，任人欺凌。眼下這些災民，便是榜樣。”

　　葉開將手放到腰間，側著身子，沒有說話。

　　代攀問道:“你可見過北地漢民?”

　　不等葉開回答， 代攀就搶先說道:“你未曾見過。你可知北地漢民過得是什麽日子?饑不果腹，擔驚受怕，生在北地的漢民還不如未曾來過這世上。

　　有人管過他們嗎?沒有。你的官家，他在宮中飲酒作樂，何時想過北地還有這些人在受苦?這些人難道不是漢人?”

　　代攀轉過身去，問道:“難道有人便活該受苦?難道他們就得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嗎?鎮江一地遭難，你們幾個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想要討一個公道。北地的百姓又要找誰說理?”

　　葉開的眼中寒芒閃過，飛刀好似流星飛過，飛向代攀的後背。

　　代攀不慌不忙地伸出手，穩穩地握住了飛刀的刀柄，問道:“這便是小李飛刀嗎?”

　　葉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代攀照舊將飛刀丟到地上，說道:“你對我兩次出手，都心有猶豫。上次你隻想救人，不想殺我。這次你心生猶豫，因為你知道我是對的。北宋朝廷昏聵不明，心中哪有百姓?這樣的朝廷，不將其推翻，難道還要賭運氣，寄希望於下一個皇帝嗎?”

　　葉開嘴巴顫抖了兩下，卻沒說什麽。

　　代攀越走越近，說道:“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青龍會仍在我手中，朝中也有我助力。待到時機剛好，我只需振臂一呼，便可讓著天下海清河晏，重塑這個世界。

　　你可有抱負?我的抱負便是讓這世間漢民都能過上好日子。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給你看。”

　　葉開猶豫萬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