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中原大地被突如其來的大雪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毯。天氣比往年要冷不少。

　　對於物質匱乏的農村孩子而言，雪是最好的玩具。

　　火神廟，是中原地區角落裡的一個農村，村子不大，此時早已經被大雪覆蓋，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而對面如此雪景，最喜歡玩雪的宋問，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你姥姥死了，再也不能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韭菜疙瘩了。”宋問的媽媽丁月蘭紅著眼睛說道。

　　對於八歲的少年來說，死亡是神秘而不可琢磨的。但是吃不上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那簡直是令一個孩子不能忍受的事情。

　　宋問看著堂屋中間停放的棺材嚎啕大哭。

　　也不知是哭不到五十歲便去世了的姥姥，還是哭可憐的肚子，再也吃不上美味的韭菜疙瘩。

　　那個時候中原的農村，人死之後要停屍三天才可下葬。聽老一輩的人說，是為了讓亡者的靈魂在三天內看一看前來吊唁的親人朋友，那時，靈魂便會明白自己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這樣便可安心的前往地府重新投胎。

　　當然，中原地區歷史文化源遠流長，許多以前留下來的規矩，也很少有人能說清真正的作用。

　　“宋問，宋問，跑哪裡去了?”

　　少年人的情緒總是難以捉摸，剛哭了一會兒的宋問還是沒能經得住玩雪的誘惑，跑了出去。

　　天色慢慢變黑，此時的宋問正在姥姥家後面的樹林裡鏟雪玩，而令宋問和家人想不到的，就在這片小樹林中，發生了改變他一生的故事。

　　嗨，堆雪人、白又大，就像醫生穿白大褂。

　　宋問哼著不知從哪裡學的順口溜。

　　眼前的雪人已經被他堆出了一個圓圓的肚子。

　　忙活了大半天，身上的棉花小襖也被他扔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臘月的天黑的比較早，但是由於地面都是大雪，所以天色看起來也不是那麽黑。

　　一顆顆筆直的楊樹在雪地的映照下格外清晰，被大雪覆蓋樹枝的大樹就好像屋裡守靈的人一樣，穿著白色的孝服，黯然傷神，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滲人。

　　“我來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正在撅著屁股用小鏟子鏟雪的宋問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誰?”宋問轉身看去。

　　一個年紀約三十多歲，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一棵樹旁，笑著說道:“自己玩多沒有意思啊，我們兩個一起堆雪人吧。”

　　“那可不行，老師說了，不要給陌生人說話。”宋問這時剛上了三年級，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麽樣，但是機靈的很，最愛聽老師講什麽人販子用一顆糖把小孩子騙走的故事。

　　“我可不是陌生人，你仔細看看。”中年人說話時聲音像有著魔力一般，自有一種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

　　宋問隻感覺腦子猛地一陣模糊，竟不由自主的點頭道:“行啊，剛好我沒勁把雪人的頭放上去。”

　　中年人見狀便笑著走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宋問的幻覺，還是風刮起雪造成視線模糊的原因，中年人走在雪地上就像是人踩在吊橋一樣，放佛根本沒有任何重量，甚至雪地上連腳印都沒有一個。

　　“小孩，前面，這家誰死了，啊?”

　　中年人一邊把圓滾滾的雪球往雪人肚子上放，一邊問道，奇怪的是，此時他嗓子就像被人掐著一樣，在空曠的樹林裡格外刺耳。

　　宋問聞言一愣，眼淚又瞬間流了下來，嚎啕大哭了起來。

　　“韭菜疙瘩、韭菜疙瘩！”

　　韭菜疙瘩?

　　中年男人眉毛一皺。

　　“小孩兒，我問你是誰，死了?”

　　“我姥姥死了，再也吃不上韭菜疙瘩啦！”別哭宋問邊往家跑去。

　　“別跑，別跑啊”

　　中年男人見狀連忙向宋問追去，中年人步子自然大了許多，沒兩步，便伸手拉住了宋問的肩膀。

　　也許是因為雪大地滑，中年男人竟被宋問帶了一個趔趄，不過他的手還是牢牢的抓著宋問的肩膀。

　　“你跑什麽啊！我能讓你姥姥復活！”中年男人語出驚人。

　　宋問聽到這連忙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中年人，紅紅的眼睛眨了眨，問道:“大聖?”

　　“啥?”

　　“齊天大聖啊，你是大聖嗎?臉上怎沒毛呢?”

　　在宋問的印象裡，能讓人復活的就是電視裡的齊天大聖，他還記得今年暑假的時候和姥姥在涼席上看《西遊記》時，齊天大聖用一個藥丸子救了一個井裡的人，姥姥告訴他那是能讓人復活的仙丹，不過對於宋問而言，印象最深的卻是齊天大聖變的小人。

　　“啥?”中年男人明顯一愣，這個回答實在不在他思考的范圍之內。

　　“你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嗎?你怎沒毛啊?臉怎麽那麽白?”宋問追問道。

　　此時中年人佝僂著身子，宋問踮起腳尖，用手捏了捏中年人的臉，“真涼啊！”

　　中年人的臉放佛像是在雪地裡凍了半個月的梨子一樣，冰涼刺手。

　　“臉色有毛?”中年人沒想到宋問會突然摸他一下，被嚇了一跳，連忙向後撤了兩步，歪了歪頭，像是在想臉上怎麽能長毛，忽然，他又咧嘴笑了:“是這樣嗎?”

　　只見他說完這句話，眼珠子向上翻了一下，臉皮上竟然鑽出了許多灰色的毛發，一瞬間，臉就像發霉的豆腐一樣被毛發覆蓋了起來，整個頭變成了一個圓鼓鼓的毛球，眼睛雖然被毛發遮蓋住了，但兩股鮮血卻從中流出，將雪人都染成了紅色。

　　“是這樣的毛嗎?”

　　聲音放佛從四面八方被寒風吹來，吹進了宋問的耳朵裡。

　　宋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整個人都愣住了。

　　“是這樣嗎?”

　　“啊！怪獸啊！不是大聖！”

　　宋問眼淚鼻涕一下子都流了出來。

　　“別過來！別過來！”

　　宋問嚇的閉上了眼睛，雙手不停的向前劃拉。

　　“你不是想看臉上長毛的嗎?你睜開眼看看啊！”

　　“睜開眼看看啊！”

　　聲音無比的淒厲，就像寂靜的夜裡突然刮起的一股寒風，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同時有一群人圍著宋問，都壓著嗓子，低聲詢問。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慢慢的從宋問耳邊散去，樹林子裡只剩下嗚嗚的風聲，像有人在黑暗中吹口哨一樣。

　　宋問感覺聽不到可怕的聲音了，便慢慢的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樹林，長毛的怪人好像從來沒有出現一般。

　　宋問連忙爬起來，伸手摸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就要往家裡跑去，而就在這時，他堆的雪人映入了他的眼簾。

　　橢圓形的肚子， 上面還有幾片樹葉，被長毛的怪人放上去的雪球還沒有畫上眼睛嘴巴。

　　“噗！”

　　雪人的頭突然掉落了下來！

　　掉在厚厚的雪地裡，不但沒有摔碎，竟然還發出了一聲響聲，就像是一個鐵球穿過雪層，狠狠砸在被凍實的土地上一樣。

　　“咕嚕、咕嚕……”

　　雪球像有人推著一樣，向宋問滾了過來，雪地上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都已經可以看到雪下面的土地了，在一片雪白中格外刺眼。

　　宋問看著自己滾過來的雪球，已經嚇得說不出來話了，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咕嚕……

　　咕嚕……

　　沒一會，雪球便滾到了宋問腳邊。

　　“是這樣嗎?”

　　一瞬間，雪球表面就長滿了毛發，殷紅的液體從上面流出，把宋問腳下的雪染濕了一大片。

　　“姥姥，救命啊姥姥！”

　　此時的宋問已經被嚇的哭不出來了，只顧得大聲喊救命。

　　“是這樣嗎?”

　　陰冷的聲音放佛在宋問耳中直接響起一樣，不管他怎麽喊也蓋不住，隨著耳朵中一句句的詢問，宋問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放佛心臟被一隻大手攥住了一般，越來越緊。

　　慢慢的，宋問的意識一點點迷糊了起來，好像意識飛出了身體，一陣寒風隨時都能將其吹散。

　　“天殺的王八蛋！我給你拚了！”

　　正當宋問的意識快要陷入黑暗之時，一個聲音瞬間刺進他的腦海，放佛平地一聲雷，瞬間將他的意識拉回了身體。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