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斬妖宮,幽暗地牢。
池明、柳星河、鄭秋荷等人跟著唐夢涵沿著樓梯一層一層往下走去。
腐朽的氣味充斥虛空,這裡陰森、潮濕,暗無天日,僅有的一些縫隙、小窗只能接引些許微光。
能夠關押在此處的,無疑都是重犯,且是修為極高的重犯。
一位僅有半邊身軀的人族跪在地上,獨臂被鵝卵石粗細的鐵鏈拉扯,腰間也有拳頭粗細的深海寒鐵,牢牢將他困鎖此地。
作為人仙,他有足夠的資格被關押在這裡,並且足足熬受了兩個月的酷刑。
對他來說,這裡就是無間煉獄,這裡就是森羅魔殿。
今日。
他再也無法忍受。
“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人族嗎?”
他動搖了,開始懷疑自己,一旦信念有了松動,就如長江大壩有了缺口。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信仰崩塌,帶來的是滔滔洪水一般的懷疑。
噔!噔!噔!
密雜的腳步聲傳來,跪著的人仙昂起半邊頭顱,試圖看清來人,卻被殘留的血痂遮蔽了大半視線。
“陸垚,你盡管暢所欲言,如果能夠戴罪立功,未必不能求得一條生路。”
唐夢涵清冷的聲音在地牢響起,在她身後站著池明等人。
“咳...咳...我都....這樣了.....還不如讓我死了更好。”
陸垚僅剩的半個頭顱不停咳嗽,斷斷續續的在回應。
“不管你想死還是想活,先說出你所知道一切。”
“阿彌陀佛!唐大人,不如解開他的禁製,讓他說得更輕松些。”
池明到底是佛門中人,看著對方幾次想要開口,都引動了舊傷,根本無法正常言語,想要出手解除對方的禁製。
唐夢涵沉吟片刻,估算了一番自己身周的力量,點頭答應。
“好!”
嗡!
幽暗的地牢顯現金光,池明化出佛掌,在陸垚身上輕點了幾下,連身上鐵索都解了下來。
他有足夠的自信,對方逃不走。
別說是重傷的人仙,即便對方完好無塤,也不可能擊敗眾人,離開這裡。
哐啷!
鐵索落地,禁製消失。
陸垚獨臂支撐著身軀,靠在牆壁之上,輕聲道謝。
“謝過大師!”
“你說吧,究竟是受到何人指使前來?以你人仙的修為,為何要做出這種事情?”
陸垚身軀閃過一片金光,鼓起殘存的一點點仙韻,遊走周身,讓自己暫時忘卻肉身痛楚。
“是宜州太守派我來的,還給了我一個禁器,讓我可以瞞天過海。”
“宜州太守?”唐夢涵皺起眉頭,沒想到對方來頭不小。
太守掌控一州或一府,權柄極大,是朝廷任命的州府最高行政官員。
不過.....
因為斬妖宮、除魔殿的存在,有些州府的太守實際權力不大,因為受到了一宮一殿的製衡,並不能為所欲為。
比如.....揚州!
揚州同時設立了斬妖宮、除魔殿,而且因為角鬥場的存在,鎮守此處的高手很多。
揚州太守一言一行,都在這兩處特權機構的眼皮底下,不可能做出太過分的事情。
明面上權力依舊是第一,但實際行動起來,卻要受到諸多阻礙,並不能一言決斷所有事情。
可在多數州府,太守依舊是權柄最大的那一位。
“私藏禁器,乃是朝廷明令禁止之事,宜州太守身為朝廷命官,如何敢當面違背?”
唐夢涵繼續詢問,意識到這裡面另有內情。
陸垚頭顱靠在牆壁,半個嘴唇露出一絲笑意,好似長刀劃破嘴唇,拉扯出一條醜陋的弧線,顯得猙獰恐怖。
他有些揶揄道:“宜州太守與我都是天戮教的教眾,本身就不是朝廷的人,又怎會謹守朝廷律法?”
“天戮教?這是什麽教派?”這次唐夢涵也有些迷惑,顯然沒有聽過。
池明等人看來看去,沒有人聽過這個教派。
一旁的鄭秋荷抓耳撓思,突然想到了什麽,掏出了一柄近乎透明的匕首。
“天戮教我是沒聽過,不過幾百年前有個殺手組織,就叫天戮,也許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
她手上那把匕首,正是暗影匕,曾經有肉身伐人仙的恐怖戰績,傳聞以前乃是天戮這個組織的殺手所有。
“且不論他們之間有沒有關聯,宜州太守如何會認識杜兄?又為何要你綁架陳老?”
柳星河沒有理這些,直接抓住了重點。
宜州離揚州足有數千裡,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杜江不可能去過那個地方,也就不可能與宜州太守有什麽瓜葛。
“宜州太守是天戮教的掌舵使,身份比我還高一階,我們都是奉命行事,不問因果,一切隻為人族!”
陸垚說到最好,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眼神中充斥著不確定。
兩個月的酷刑下來,他已經知道了杜江的來歷,更知道自己綁架的何人。
正因為此,他才會開始懷疑自身,懷疑自己信奉的一切。
對斬妖宮的人出手,本就是個大忌諱,而對斬妖侯的親屬下手,這事可以說已經通了天,不可能輕易平息。
而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認識杜江。
柳星河氣惱:“這是什麽狗屁說辭?你怕不是被洗腦了吧?這天戮教看起來不像是正經門派,反倒像個邪教組織。”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所謂的天戮教,只怕是當年那個殺手組織的余孽。
聽說以前他們就是所謂的中立組織,人也殺,妖也殺,魔也殺,只不過人皇稱尊之後,掃蕩一切,這個殺手組織也徹底沒了聲息。”
池明是了解這段經歷的,當時發現暗影匕,就是他認出了來歷。
唐夢涵看了看陸垚,冷聲說道:“只怕裡面還有妖魔潛伏,否則區區一個太守,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出乎意料,陸垚在聽到這段話後顯得非常激動:“不可能,我們的教眾都是為了人族,不會有妖魔存在。”
牛大春走了過去,好奇地打量對方:“你好歹也是一位人仙,為何不跟隨人皇,反而去追隨邪教?”
“人族....必敗,我等只是為人族謀求後路而已!”陸垚顫抖著說出這句話,顯然已經有所動搖。
“煞筆,魔怔了,打都沒打就必敗,那你們不如直接投降,當場自殺算了?”
柳星河看向唐夢涵、池明等人:“小杜子現在不在這裡,我們怎麽做?”
“他去哪了?這家夥整天神出鬼沒,就留我們在揚州坐牢。”雲如晴也是個閑不住的,在揚州呆了兩個月悶得發慌。
水又竹扯了扯她衣袖:“別亂說,杜大人肯定是有要事。”
“勞煩大師留下來多問一些細節,我去通知一下,看看能否聯系到杜江。”
唐夢涵說完轉身向外走去,她知道杜江去了幽州。
她一走,牛大春、馬小秋徹底放開了束縛,走到陸垚面前問個不停。
“小子,天戮教在哪,教主是誰?掌舵使相當於什麽職位?”
“你是怎麽修到人仙的?沒有點自己的眼力見嗎?”
“天戮教是不是殺手組織?平日都乾些什麽勾當?”
..........
宜州,城外三百裡。
一條毛驢咯噔咯噔的在緩步前行,驢背上躺著一個道人,面孔朝天,嘴角叼著一根樹枝,末端懸掛著一顆麒麟模樣的小果實。
“師伯真是瘋了,竟然真的要我入朝廷為官,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這一位不是別人,正是新科探花文羲。
幽州一戰結束之後,六七十位閑散的新科進士,有的留在幽州,有的則跟隨趙飛花一起返回了京都。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候,朝廷分封終於下來了。
文羲本以為自己封個虛職就算了,哪想到師伯竟然真的要他入朝為官。
在清晰表達了自己願景之後,面對這位新科探花,斬妖宮宮主也沒拒絕,任命了一個宜州功曹的職位。
面對宗派插手朝堂,朝廷上下卻詭異地無一人反對。
不得不說。
混元道的名頭.....的確能夠震懾大部分人。
而宜州功曹這個職位,相對文羲的人仙修為來說,自然有些不匹配。
以他的修為實力,即便擔任宜州太守也沒人會說什麽。
但他畢竟是初入官場,不可能上來就擔任要職,需得先熬熬資歷,等候一飛衝天之際。
此刻文羲悠然地趕赴宜州,一點都不著急,十天就能走完的路,硬是讓他磨蹭了快一個多月。
他的心思壓根就不在官場上面,也不知師伯具體是何意,臨走之前也沒有額外的交代,什麽錦囊也一個沒給,就好似一個鬧劇一般。
文羲沒了束縛,徹底解放了自己天性,一路走走停停,根本沒把任職一事放在心上。
“宜州跟揚州也不遠,啥時候抽空過去看看他們,唉,還是斬妖宮好啊。
杜江那小子跳級跳的,一下就蹦到了斬妖侯.
斬妖侯......不會連我也要歸他管吧?”
一想到這,文羲騰地一聲坐了起來,內心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啊~呃!”
他坐下毛驢發出一聲慘叫,卻是被文羲壓得生疼。
“小毛驢乖,咱們快驢加鞭,先趕到宜州看看情況。”
.........
漠北,黃沙漫天。
在一處沙丘之上,端坐著一位紅衣身影。
沙千秋、榮天縱則是在一旁守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狀元郎應該就快功成了,她修煉真快啊,這就要晉升真仙了,不知我何時能夠踏入虛仙境?”
沙千秋發髻上插著一柄藍色小刀,聞言笑道:“老榮,你的刀法比我不差,成就化仙不過是時間問題,何須心急。”
“穆小琴、姚碧蕊她們,包括那位奇怪的榜眼,都已經晉升虛仙境了,本來我就弱一些,若是修為再被拉下,那就徹底斷代了。”
榮天縱顯得有些不甘,他雖然因為運氣問題,沒有進入科舉前十,但內心也有屬於自己的驕傲。
沙千秋勸慰道:“這可不能比,人比人,氣死人,你看杜江才多大?我聽說他才十五六歲,實力比我還強。
修煉起來就跟喝水吃飯一樣簡單,從他金身九變到雷劫九重才多久?
根本比不了,你不要想太多了,以免給自己設下魔障。”
想到杜江這個怪物,榮天縱也頻頻點頭,他揮了揮手:“且不說這些,這次我們被分封到鎮北王的疆域......
老沙,你怎麽看?”
“去到那裡....可千萬要小心,一舉一動都大意不得。”沙千秋似乎有些畏懼,音量都逐漸變小。
榮天縱驚疑道:“難道傳聞宮主與鎮北王不太對付是真的?這是要我們過來攪局?”
沙千秋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榮天縱,半響才道:“你在想什麽?攪局?
且不論傳言是否為真,我們是什麽修為,怎麽可能插手武道霸主之間的恩怨?”
“那你剛才是什麽意思?”榮天縱不解。
“你沒聽說嗎?鎮北王,鎮北王,實際是真背,出了名的倒霉。其他的武道霸主展開氣場,可以讓屬地內的子民百病不生,修為精進。
這位可不一樣,呆在她周圍,很可能一會沾染一些霉氣、厄運。”
“不會吧?真要這樣,那鎮北王的疆域哪裡還會有子民?不死光也走光了。”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呀,俗話說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
如果鎮北王是天,那誰是下方的高個子呢?”
榮天縱不敢確定:“你是說.....其他的人仙?真仙?”
“不錯!普通人不會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其他化仙境,我們到了那裡,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高個子。”
“還好我只是雷劫九重, 有你們頂著,我應該無礙。”榮天縱拍了拍胸膛,長舒了一口氣。
沙千秋呆立當場,反應過來對方還只是通神,並不是化仙,只是因為實力高強,下意識被自己當作同修為。
就在此時。
轟隆!
一旁的紅衣女子渾身散發神光,茫茫沙漠的上空,倒垂下一道光柱,籠罩了下方那位女子。
四周揚起的漫天黃沙盡皆被逼退,只剩濃濃的仙韻散發開來,讓這荒蕪之地增添了大量生機。
沒過多久。
唰!
趙飛花睜開雙眼,一股股強橫的氣機從她身上蔓延開來,狂暴的道力與濃濃仙韻交纏糾錯,讓這處沙丘不停往下塌陷。
“謝過二位護法!”
“舉手之勞,狀元客氣了。”
“恭喜趙姑娘修為更進一步,成就真仙。”
趙飛花眺望遠處,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去。
“走吧,耽擱了這麽久,不能讓鎮北王久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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