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窯廠,拜過窯神之後,一位燒窯時專門負責望色辨火的師傅,非常莊重的拉長聲調高聲道:“開窯”。
一幫匠人頓時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打開了窯門。
一件件瓷器成品被搬出來的同時,一些專門用來燒製精美瓷器的陶製匣缽,也被搬了出來。
王三賢和他的幾個兄弟伸長脖子眼睜睜看著,心之中非常著急。
漕幫大帳房也不遑多讓,面露焦急之色,恨不得立刻上前,親自打開那些匣缽一睹為快。
為了防止在燒製的過程當中粘上雜質、灰土,精美瓷坯,都會放置在這種專用的匣缽之內燒製。
除此之外,匣缽內加裝的還有陶製的墊足,墊餅,或者墊圈,能夠非常有效的起到保護作用。
精品瓷器的待遇,和那些大路貨還真不一樣!
這家窯主同樣也很緊張,這一窯瓷器當中,他也燒製了幾件精品。
燒製精品瓷器就等於燒錢,沒打開匣缽之前,誰能不心中忐忑?
經驗豐富的匠人師傅們,料理完了那些大路貨,終於開始打開這些盛裝著精美瓷的匣缽了。
窯主的運氣顯然不錯,此次,他們所燒製的精品瓷,成器率很高。
除了兩件燒裂了,其余的全都成功了。
看著燒製成功的這幾件精美彩瓷,窯主激動的無以複加。
一個勁兒感謝滿天神佛庇佑。
終於輪到打開白小白所上釉的那幾件瓷器了,王三賢和大帳房目不轉睛。
窯主和他們都認識,激動過了頭,開始窮得瑟:“精品瓷可不是那麽好燒的?你們別看我這燒成了,可是你們知道我下了多大功夫,花了多大代價嗎?
72道工序,全都出自於名家之手,用料上面一點兒都沒敢馬虎!
不是我說你們!若隨便找個阿貓阿狗都能燒出精品瓷,豈不是天下的精品瓷不值錢了?”
話音剛落,一個匣體被幾名老匠人小心翼翼的合力打開了。
打開的一瞬間,幾名匠人驚呆了。
窯主也呆住了。
一抹耀眼的色彩,讓他目眩神迷。
“難道是窯變?”
可是燒了一輩子的瓷器,何曾見過如此明豔絢麗的窯變?
這顏色,太純粹了呀!
王三賢和大帳房也都呆愣住了。
他們在江上來來往往,運送的瓷器多了去了,說實在的,還真沒有見識過色彩如此絢麗的瓷器。
隨著另外幾個匣缽的打開,嘖嘖讚歎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我的天呐!這!”
“這畫工,這色彩,真是絕了!”
“燒了一輩子瓷,平生僅見呀!”
“這釉彩!前無古人,前無古人!”
“你們漕幫真的是要發達了呀!有這等釉彩,簡直不亞於一座金山呀!……”
王三賢整個人都飄了。
巨大的喜悅襲來,他有點兒暈暈乎乎了。
隨同王三賢一起來的那幾位兄弟和大帳房,也不遑多讓,滿耳朵聽到的都是奉承之言,笑得見牙不見眼。
還是大帳房心眼兒多:“三當家的,這可是大喜事兒啊!我得趕緊回去把這個喜訊告訴大當家。”
說著,一溜煙就去了,跑的真是比狗都快。
這家窯主看著新鮮出爐的這幾件精美瓷器,那叫一個眼饞。
剛才還覺得自己撞了大運,可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此刻,他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燒出來的那幾件精品瓷器和人家的那個沒法比。
好歹是自己窯裡燒出來的,這麽好的瓷器,怎麽著也不能失之交臂啊!
窯主當即表示,願意出高價,買下漕幫這幾件剛剛燒出來的佳品。
王三賢雖然很喜歡銀子,但他更喜歡得瑟。
這可是他的zheng績,現在就賣,他自然舍不得。怎麽著也得先回去顯擺顯擺再賣吧?
窯主好說歹說,銀子都開到三百兩了,王三賢這才將那個釉下彩松樹圖小花瓶賣給他。
聊勝於無,窯主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非但不敢有意見,還一個勁兒的討好王三賢。
言下之意,無非就是想從王三賢那兒再買點兒釉彩。
王三賢倒是滿口應承下來了,只不過什麽時候賣,他卻是言辭含糊。
窯主臉上笑嘻嘻,心中馬賣批。
但終究還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誰讓人家手中握著如此犀利的秘密武器呢?吃的是燒瓷的飯,眼看著變革即將來臨,真的是得罪不起呀!
王三賢和他的兄弟們,帶著精美瓷器離開了。
回漕幫總堂顯擺去了。
窯主也不敢耽擱,帶上剛剛買下來的釉下彩松樹圖小花瓶,到主子那裡匯報去了。
不敢不匯報啊!這麽重要的事兒,足以顛覆製瓷業的現有格局,必須得第一時間匯報。
這家窯主的主子,並非瓷器行會王行首。
他和王行首尿不到一壺裡去。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若非如此的話,王三賢也不會選擇,搭他這趟順風車。
這位窯主的主人,比王行首厲害多了,乃是安陸興王府的管事朱福。
別看朱福僅僅只是一個管事。
宰相門房七品官。
這王府的管事,比宰相的門房,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明朝的王爺,雖然是天潢貴胄,但是手中的權力非常有限,若不在封地裡頭經營一些生意, 恐怕連地方官都不會將其放在眼裡了。
這興王就是很好的例子。
興王與當今聖上僅是堂兄弟,有點兒份量的大臣,已經沒有人拿他當盤菜了。
如果不自己想辦法劃拉點兒銀子,偌大一座王府,恐怕就難以為繼了。
當然了,好歹人家也是王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拔根毫毛都比尋常人的腰粗。
安陸的瓷器行業,既然是支柱產業,安陸的興王府怎麽可能不插手?
瓷器行會的王行首,背靠的是知府,布政司衙門,與王行首尿不到一壺裡去的那些人,自然只能投奔興王府了。
否則,還不得被吞的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言歸正傳。
王三賢回到漕幫總堂之後,那可真是風光無限啊!
連老幫主都對他讚不絕口,直言不諱的說他慧眼識珠高瞻遠矚。
並提醒他,必須把這個釉彩的配方牢牢掌握在手中,掌握之後,知道配方的其他人,必須死。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王三賢深以為然,他明白,這個配方知道的人越少,才能越值錢。
只不過很可惜,這世上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這麽簡單。
別說是白小白不可能讓他如願,即便就是他的那個本家王行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大發利市。
王三賢根本就沒想到,他們漕幫之中竟然安插有王行首的眼線。
此時此刻,王行首不但已經知道他們漕幫燒製出來了色彩非常豔麗的美瓷,而且還知道,這種新型釉彩出自白小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