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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兵秘》第13章 攝魂
  晨曦微露,太陽從東方慢慢升起。

  和煦的日光漸漸驅散了森林裡前夜積累的寒氣,風輕輕地吹著,仿佛一雙溫柔的大手撫過凌亂的長發,將夜的無序都靜靜撫平了。

  這大概是這片群山密林一天之中最安靜和諧的時候了。

  活動在暗夜中的猛獸都回巢休息,遊走在白日中的猛獸尚未活動開來,唯有那生長在灌木叢中的毒花毒草還在無聲盛放。

  雖然依舊危險萬分,但對於這片以恐怖著稱的噩夢森林來說,現在已是一天之中最為安全的時候了。

  而對於極惡群山,這片噩夢森林乃是群山的最外圍。

  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都是一種阻攔,阻攔掉那些外來的人妄想進入群山深處一探究竟的盲目想法,也阻止了群山深處那些可怕生物逃出群山為禍四方的可能。

  長久居住在西蜀山林中的苗人都將這片噩夢之林視作禁地,視作是生與死的分界線。

  膽敢無視禁令闖入這片森林,便等同於遊走在黃泉之中,能不能活著走出來,只看你運氣夠不夠好,本事夠不夠高。

  蕭繼的本事肯定是算高的,至於運氣好不好就說不準了。

  此時他正在走入噩夢之林深處,步伐雖緩卻不遲疑,仿佛早就來過,如今不過將原來走過的路重走一遭似的。

  他木然看著前方,臉上一絲多余表情都沒有,雙眼眼神渙散無神,行動也仿佛木偶般僵硬。

  如果不是鼻間尚有微微白氣噴出、身體也還保持溫熱證明他還是個活人,簡直就要懷疑他是不是早就死去了。

  威震山廬的堂堂大人物,現在怎麽變成了個活死人?

  這個問題恐怕要問巫祝了,現在他也正在蕭繼身後不遠處,天狼與他形影不離,正一同隨著蕭繼的步伐深入噩夢之林。

  只見巫祝面色蒼白如紙,額上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看起來精疲力盡的樣子。

  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銅鈴,間隔一段時間他就搖一下銅鈴,每搖一次銅鈴他的臉上就更蒼白一分,簡簡單單一個搖鈴動作卻好像要耗盡他全部的力氣一般。

  這攝魂之術巫祝也是第一次使用,沒想過會這麽耗費心神,但眼下已經進行了一大半,想說放棄也遲了,唯有強撐著精神堅持下來,只希望蕭繼能快點找到斷塵槍的收藏地點。

  巫祝知道蕭繼不會主動說出將斷塵槍藏在何處,於是在巫寨祭祀地上布置了攝魂陣法,意圖利用攝魂之術讓蕭繼說出斷塵槍的所在。

  攝魂之術是巫族最神奇的一種巫術,可以利用人心的恐懼控制人的心智,被控制心智的人會按照施術人的指令說話做事,乃是探究人心私密的神奇術法。

  不過這攝魂之術也不是萬能的,如果被攝魂之人意志足夠強大,施術人貿然施術探究內心隱秘被阻的話,施術人極有可能被反噬自己也陷入攝魂狀態中去。

  因為極為危險,這攝魂之術一直都被巫族視為禁術,很少有人敢冒著自己也被卷進攝魂的危險來使用攝魂之術。

  巫祝為了斷塵槍,可以說是不惜以身犯險了。

  好在他提前做足了準備功夫,利用無數巫族人的墓碑為引成功施術,將蕭繼引入了攝魂狀態之中。

  雖然成功攝魂蕭繼,但他卻不敢直接就向蕭繼斷塵槍的下落。

  蕭繼能將幾乎崩潰毀滅的蕭家重新帶入繁榮興盛,其精神意志肯定十分強大。

  他擁有斷塵槍這種寶物卻不使用,

多半是斷塵槍與過往一些他不願想起的事緊密相關。  如果貿然追問斷塵槍下落必然引起蕭繼對往事的回憶,一旦處理不慎很可能直接令處於攝魂狀態的蕭繼驚醒過來。

  像蕭繼這樣的人,同樣的方式絕不可能兩次有效。

  他一旦驚醒,巫祝再施展攝魂術便對他沒用了,巫祝想要的斷塵槍也就永遠得不到了。

  巫祝不敢冒險,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攝魂鈴來激發蕭繼內心欲望,慢慢令蕭繼想起斷塵槍,讓蕭繼主動帶他去尋找斷塵槍。

  這種方法對處於攝魂狀態的蕭繼刺激很小,是最安全的方式,但同時對於施術人的考驗也最大。

  為了讓蕭繼一直處於攝魂狀態,巫祝必須不斷搖鈴保持對他的控制,可這攝魂鈴的使用方法看似簡單卻極耗精力。

  巫祝折騰了一夜早就精疲力盡了,現在已有強弩之末的趨勢,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噩夢之林是巫祝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從小到大他不知在這片森林中探索過多少次,一直到半年前他才終於從噩夢森林中找到了出路從極惡群山中逃了出來。

  沒想到現在又回來了,蕭繼竟將斷塵槍藏在噩夢之林中?巫祝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此時天已大亮,噩夢之林中那些猛獸差不多快睡醒開始狩獵了。

  如果在平時巫祝肯定不會在意這些野獸,但現在他要全力維持攝魂蕭繼,無法分神兼顧其他,僅靠天狼未必能驅趕那些饑餓的野獸。

  巫祝正暗自擔心著,右側的樹林中突然傳來一聲吼叫,他側目一看,卻是幾隻巨大的黑熊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巫祝的心一下就繃緊了,身邊的天狼也警惕起來,朝著黑熊嘶吼一聲,面露猙獰。

  天狼是極惡群山裡頂尖的狩獵者,就算是獅熊也不敢貿然招惹成年天狼,巫祝身邊這隻半成年天狼體型雖遠比普通狼大,但與成年天狼相比還顯太小,對於猛獸的威懾力遠遠不及成年天狼。

  幾隻黑熊與天狼互相對吼了一陣後,確定了這隻未成年的天狼身邊沒有藏著成年天狼,黑熊終於提起膽子衝了下來。

  天狼也立刻迎上前去與幾隻黑熊撕打在一處。

  天狼不愧為站在極惡群山中食物鏈最頂端的野獸,狩獵技巧極佳,與天狼相比這幾隻黑熊體型雖大但明顯笨拙了許多,不一會功夫便有一隻黑熊被天狼的爪子抓傷了胸口。

  “吼!”受傷後的黑熊凶性大發,更加瘋狂地朝天狼撕咬過來。

  天狼的狩獵技巧雖好,但畢竟是未成年個體,爪牙還不夠長,對上皮糙肉厚的黑熊,雖能屢屢攻擊得手但始終破不了防。

  又是以一對幾,首尾難以兼顧,很快就被黑熊逼得連連閃躲。

  巫祝看著自己的天狼被黑熊圍攻,心中急躁不已。

  奈何他現在的精力必須全部用來保持攝魂之術,根本抽不出手來援助天狼,只能在心裡默默為天狼打氣加油。

  又撕咬了一會,天狼體力漸漸不支,速度越來越慢,一隻黑熊瞧準時機一掌朝天狼腦門拍去,天狼及時縮頭閃避開來,但前肢卻已來不及閃躲,被黑熊一巴掌打在前掌上,天狼頓時疼的大叫。

  見天狼受傷,巫祝終於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只見他抽出一隻手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的針,然後曲指一彈,黑針受他指力指引直刺向打傷天狼的黑熊右眼。那黑熊打中天狼正在高興,完全沒有防備這突然刺來的針。

  黑針直接貫入黑熊右眼,黑熊頓時疼得大叫。

  剛嚎了沒幾聲便倒了下來,只看到黑熊右眼中流出黑色的血水,片刻之後便不再動彈。

  巫祝下了死手,黑針中所帶劇毒瞬間毒死黑熊,其余幾隻黑熊見到自己同伴的淒慘死狀,頓時沒了爭鬥之心,立刻擺脫天狼逃走了。

  危機得解,巫祝立刻回過神來控制蕭繼,他連搖了銅鈴三次,生怕自己這片刻分神之際蕭繼清醒過來。

  巫祝分神的片刻,蕭繼的身體的確有一陣輕微的震動,但隨後又很快平靜下來。

  仿佛熟睡的人忽然翻身,換了個睡姿又繼續沉睡。

  之後見蕭繼再無異動,巫祝這才又放松下來。

  隨後巫祝加快了搖鈴頻率,蕭繼在他鈴聲驅動了快速前行,又走了約半柱香時間後,蕭繼終於停下了腳步。

  到了!巫祝心頭一凜,他抬眼一看,發現在蕭繼前方有一個小墳墓似的土堆從地面隆起。

  巫祝連忙揮動攝魂鈴搖出一連串的急促的鈴聲,蕭繼聽到這一連串的鈴聲後頓時倒地昏睡過去。他剛倒地,巫祝也跟著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攝魂術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體力早已嚴重透支,能堅持到現在幾乎已是奇跡。

  巫祝躺倒在地歇息了半個時辰後才勉強恢復了些精力,他這才站起身來上前去察看。

  小小的土堆上長滿了青青野草,上面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巫祝小心掘開土堆,經過漫長的時間,土堆早就與地面凝結成一個整體,他耗費一番功夫才將整個土堆扒開,將深埋在泥土中的事物暴露出來。

  那是一杆漆黑透亮的長槍,即使在泥土裡埋藏了二十年依舊沒有絲毫減損其銳利的鋒芒。

  在挖出槍頭的那一瞬,泥土裡忽然射出了一道亮眼的光,照得四周一片發白。

  就好像沉寂已久的琴師忽然遇到了知音,怎能沒有一番高山流水的盡興演奏?

  斷塵槍這樣的神兵利器重新現世,值得所有人為其陶醉。

  巫祝的眼睛裡也在放著光,貪婪的光,欲望燃燒的光。

  他費了這麽多功夫,為得就是得到這杆槍。

  他逃出噩夢之林後就開始準備對蕭家的復仇,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擁有巫族的寶藏和巫術,只要運用得當要復仇也並非不可能。

  但就像他自己對蕭繼說的那樣,其實從他心底來說,他是不情願復仇的。

  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始復仇,必將付出大量的金錢和實力,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才積累起來的,就這麽耗費,他實在有些舍不得。

  後來打定主意復仇,除了要完成對母親立下誓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聽說了關於斷塵槍的傳說。

  那是一個在中原武林中流傳了四百年的傳說了——四百年前江湖中出了一個冠絕古今的奇人風絕頌,此人天縱奇才不僅武功天下無敵更精通各種奇門遁甲、機關數術、醫理毒術,簡直是個無所不能的天才。

  這樣的人物出現是天下武林之幸,但對他本人而言,縱橫天下雖然威風但遠及不上沒有對手的寂寞。

  他知道當時武林之中已沒有人可以做他的對手,於是將目光放向了遙遠的未來。此後他耗費數年心血打造了五樣兵器,斷塵槍便是其中之一。

  風絕頌臨終前將自己精心打造的五樣兵器分別傳給了自己的五名家仆,並告知他們這五種兵器中藏著一個天大的機密,誰能參破這五樣兵器中的秘密,便可繼承他天下無敵的武功和富可敵國的財富。

  他讓仆人將武器中隱藏秘密的消息傳告天下,邀請天下英雄共同來解答他臨終前留下的這道謎題。

  五名仆人按照風絕頌的吩咐將五樣兵器的秘密傳告天下,一時間江湖無數人紛紛趕來破解風絕頌留下的謎題。

  這道謎題其實不止一道而是五小一大一共六道難題。五樣兵器上各有一道小謎題,破解了兵器上的五道小謎題後才能見到最後真正的大謎題。

  此後數十年裡,江湖中掀起一陣破解風絕頌留下謎題的熱潮。

  不知多少人窮盡一生心力去破解風絕頌留下的謎題,卻沒有一人能同時破解五樣兵器上的小謎題更別說那隱藏在最後的真正謎題了。

  江湖中人慢慢認識到風絕頌留下的是一道不可能破解的謎題,漸漸便沒有了興趣。

  五名仆人及其後人逐漸也有了分歧,於是他們將風絕頌留給他們的財富一分為五,五人各得一份分別在東、南、西、北和中原五方建立了五座莊園。

  他們將五樣兵器分別帶到五方的莊園中,按照風絕頌留下的命令守護著五樣兵器靜候天下英雄前來挑戰謎題。

  此後兩百年之間,也有不少人分赴五方莊園破解謎題,其中有兩人做到了同時破解五樣兵器上的小謎題。這兩人在破解了五個小謎題後不久便被邀請去破解最後真正的大謎題。

  至於最後他們是否破解了風絕頌留下的謎題,沒有人知曉結果,隻知此後江湖再也沒有了他們的蹤跡。

  這樣一來,敢來挑戰謎題的人就更少了。

  再過百年,守護兵器的五方莊園也漸漸落沒,五樣兵器隨後便流入江湖之中。

  這五樣兵器上的謎題已被江湖中人遺忘的差不多了,但五樣兵器都由極為罕見的材質所鑄,即使沒有風絕頌所留謎題加成也是珍貴的神兵利器,如此無主神器落入江湖之中自然引發一番哄搶。

  其中之一的斷塵槍在短短十數年間便易手近百次,直到七十年前,斷塵槍落入江自流手中才有了穩定的主人。

  江自流之後將斷塵槍傳給了蕭櫻,蕭櫻又傳給了兒子蕭文淵,斷塵槍這才漸漸成為了蕭家的傳承象征。

  到了這時,關於斷塵槍等五兵器和風絕頌留下的謎題,漸漸成為了遙遠而古老的傳說,已經沒有多少人相信了。

  巫祝聽說斷塵槍的傳說後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得到斷塵槍。

  他找到巫族先祖傳說中的寶藏後便對這類傳說深信不疑,他相信既有傳說流傳下來,就一定有其真實性。

  漢人破解不了的謎題,就交給他來破解吧。

  巫祝伸手去抓埋在土堆裡的斷塵槍,入手隻覺一股涼意直浸心脾,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覺在身體裡醞釀開來。

  他想將斷塵槍拿出來,手上一使勁,槍卻紋絲不動,再一用力,仍是紋絲不動。

  怎麽回事?是力氣耗費太多的緣故,竟連一杆槍都抓不起了?

  他停下來緩了一會,又恢復了不少力氣後再去抓那泥土中的斷塵槍,發現仍是提不動。

  看似輕巧的銀槍,卻好像重若萬鈞。

  這回肯定不是他力氣不夠的原因了。

  果然像傳言中傳的那樣,只有蕭家的繼承人才能抓起這杆槍麽?

  巫祝趴下身子,正要好好觀察斷塵槍,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他猛然起身轉頭一看,卻發現蕭繼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來,那一聲冷笑正是從他嘴裡發出。

  巫祝心頭一驚,連忙取出攝魂鈴來。

  他連連搖動攝魂鈴,蕭繼卻不為所動,臉上掛著的一抹笑意越來越深,攝魂鈴竟已完全控制不住他了。

  見此情形,巫祝便知蕭繼已從攝魂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是何時醒來的,何以自己竟完全不知?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斷塵槍已經找到,巫祝已經沒有再留著蕭繼性命的理由。

  只見巫祝手指一彈,一根黑針從指間射向蕭繼。

  此時蕭繼雖然清醒過來,但周身被封穴道還沒解除,武功使不出來,眼看就要被黑針刺中,落得像那黑熊般的下場。

  危急當頭,蕭繼沒有任何反應,只有臉上那抹玩味的笑意還在持續著,看起來完全不擔心的樣子。

  一陣刺破空氣的尖銳聲音從他身後呼嘯而來。

  然後便看到一把銀亮的劍從他肩頭飛出,打掉了就要擊中他的黑針。

  飛劍仿佛一道閃電般劈了下來,直擊蕭繼身前不遠處的巫祝,來勢之快,巫祝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已被飛劍洞穿了身體。

  刺穿巫祝身體的飛劍余勢不減,帶著巫祝的身體向後飛出一丈遠,然後就聽“叮”地一聲,飛劍掛著巫祝的身體釘在了一棵大樹之上。

  大樹受到巨力衝撞,一樹樹葉簌簌落下,在巫祝身前降下一場送葬青雨。

  巫祝看著胸前插著的劍,劍柄由純金鑄造,上面有一個由紅瑪瑙鑲嵌成的紅叉,紅叉下方刻著個數字一。

  這是……逆流刺客的劍。

  他是逆流的雇主,逆流竟然刺殺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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